第58章 都是亲戚也有远近
走上个四十多分钟就进赵家台子,赵芳娘家住在村子中间,这会儿才是半早上,田间地头都还有人在干活,麦子熟的早的已经要开始割了,村里老人都在惊讶赵芳居然回来了,还带着大儿子和儿媳,还有背上的小儿子,不是听说那小儿子在娘胎不安稳,生得像只耗子一样不好养活吗?
怎么还背这么远来见风?村里不好养活的小孩子最忌讳去风口,一口气喘不过来撅过去就不容易醒过来了,一个村里总有些个养不活的孩子,又不能进祖坟,就找个小山头裹着草席埋了,村村都有小孩坟。
这两年生下来的女娃养不起的人家还会把孩子丢到小孩坟里去,冬天那会儿天冷,小孩子很快就冻死了,夏天那会子,时常都能在那山头听见小孩哭。
赵春华老娘远远就拉闲话,“啊芳,你今咋回来了?身体好些没?我家春华这些日子还好吧。”
古代的村里农忙又没有方便的交通,不好时常走动,也没有简便的联系方式,只能看见个熟人来走亲戚就会互相问问自己家亲戚的近况,赵春华也是大半年没回来过了,她老娘忍不住问问。
赵芳也大大方方的回,“我回来给我老娘烧根香,看看我爹和哥嫂侄子们,春华姐好着呢,前几天还跟着姐夫去了县城,她家今年麦子长势不错,能有个收成家里不饿肚子。”
赵春华老娘高兴了,又闲话了几句,末了还叫赵芳到家里坐坐,这些都只是客套话,现在家家户户都缺吃少穿的,巴不得没人来才好,不如人家来一趟家里,要是饭点来,还要用饭菜招待,白白的被人吃了一顿饭,家里的人就少了一顿口粮,一顿口粮在最大旱的时候可都是人命!
赵芳也忙着回娘家,哪有时间去别人家里闲聊,就匆匆告别了,客气说着以后来。
一路从村头进来,不管打没打招呼,话题无非就是赵芳好几年没回娘家了,然后就是陆云风几年不见都长这么大娶媳妇了,又说秦小舟长得白净俊俏像个城里人,最后就是陆小四身体看着健康,是个能养活的。
村里死的孩子多了,随便一点天花牛痘感冒都会死小孩子,她们说起谁家的孩子能不能养活啥的,都不忌讳。
秦小舟的脸都要笑僵了,跟着陆云风一路叫人,实际记住的没两个。
赵峰在地头割草,还有几天就能割麦子,现在把地埂上的草除干净,到时候好收麦子,今年也是干旱,好在去年腊月下了大雪,今年开春后又下了两三天的春雨,麦子看着不错,稍稍缓解了前两年的粮食短缺,不然真是要饿死了。
麦子长得成年人的膝盖高,他扒开一个麦穗,里面的麦粒饱满,这些都是今年秋收以前的存续,就指望着夏天能多一些雨水,再干下去河里的水都要被引到田里,船也走不了。
小孙子一路从地头跑过去,喊姑妈来了。
赵峰以为听错了,“啥?谁来了?”
狗蛋儿喊,“爷爷,姑妈来了,还有大表叔和表婶还有小叔。”
村里人本着贱名好养活的原则,就给小孙子取了叫狗蛋儿的名字,狗蛋儿今年五岁,光着屁股,又瘦又黑,精神头却很好,光着脚跑过地头,“爷爷,奶奶叫你回家去。”
赵峰都有些不可置信,自家三年没来过的小妹真的回来了,该不会是遇到什么难处了吧?虽然自家也快过不下去, 孙子五岁都没穿过几次鞋,天天光着屁股到处跑,但要是妹子真的遇到了难处,他这个做大哥的,能帮还是要帮一把,老娘去了的时候拉着他的手交代过的。
他也是答应了老娘要照顾好二弟和三妹,再难就把这几丘地里的麦子卖了,应急!
赵峰又喜又惧地回到家里,赵岭也是刚回到家里,兄弟俩一前一后进门,赵芳带着儿子儿媳坐在堂屋里,看见大哥二哥回来,也是高兴。
上一次见是三个月前陆云风娶媳妇,那个时候所有人都觉得娶了个夜叉进门,心里憋屈又忐忑,都没心情坐在一起好好叙旧,这会儿再见,赵芳看着大哥二哥两鬓斑白,想着这两年对她的照顾,心里眼里都泛酸。
“大哥二哥,你们回来了。”
秦小舟跟着陆云风乖乖叫人,赵家两个舅舅都是能苦的村里朴实汉子,穿着草鞋穿马褂,露出半截手臂小腿都晒成褐色,还有这一大家子人,四世同堂,十口人就挤在三间屋子里,坐都坐不开,这堂屋也是用泥土捍实,有些地方都坑坑洼洼了。
赵家两个舅舅看见秦小舟惊得愣住,“这是外甥媳妇?”
不对啊,年初成亲的时候赵峰带着儿子赵忠和侄子赵勇去了,那外甥媳妇卡在门上进不去屋里的事情简直印象深刻,还有身上那股子味道,离着老远就能闻到,现在怎么看也不像是屠夫家的闺女。
赵芳放下背上的小儿子,“小舟她来到家里后就一直在减肥,这三个月就瘦下来了,又能干,小四现在也很亲她。”
秦小舟做饭时间多,每次做饭小四都喜欢围着灶台转,就想讨点吃的,秦小舟对小叔子也舍得,经常喂汤汤肉肉的,不像进门第一天,把小叔子吓哭了。
小四怯怯的叫了人,赵外公高兴到不行,把外孙子抱起来,“身体结实了不少。”
当初小女儿三十五岁生遗腹子,可把他这把老骨头愁的不行,妇人生孩子都是走鬼门关,年轻妇人生都有危险,何况是病了好几个月还见红的高龄寡妇生孩子,后来这个小外孙生下来,哭都哭不出来,脸都憋紫了,当时他以为是最后见女儿一面,回来好几天吃不好睡不着,后来过了十天半个月,从王家村来的人才说母子都吃着药,他才慢慢放下心来。
“阿爹,现在我们都好起来了,你不要担心,我已经三个月没再吃药。”赵芳说起来有点心酸,她病病蔫蔫,小儿子也没吃过几个月奶水,这两年还要劳老爹和大哥二哥挂心,“小四现在也只是两个月前病过一次,喝了三次药就好了。”
赵外公连连说好。
陆云风拿出鸡和兔给两个表兄,又拿出三匹布给两位舅母。两位舅母打开一看居然是细棉布,这棉布穿着舒服,不刮人皮肤,一时间不敢收,“这也太贵了。”
赵峰也吃惊,“三妹,你们怎么带这么多东西来?这布你们拿回去,给小外甥做衣服。”
陆云风解释,“这兔子是我开春的时候从山里抓的,养在家里做种,下了两窝崽子,给你带点是一公一母,要是养着,两三个月就能下崽,到时候不愁没兔肉吃,兔子也好养活,就给外甥养,这鸡也是四个月的,养两个月就能下蛋了,这些鸡蛋都是家里母鸡下的,给外甥们吃。”
“对呀舅妈,你们就收着吧。”秦小舟笑盈盈的,对于帮助过陆家的亲戚,她也是愿意帮的,“现在家里养了几百只鸡鸭,拿几只母鸡给你们养着,等到了夏末就能下蛋,那时候母鸡下蛋勤快着呢。”
鸡蛋有三十个,也够赵家吃好几天了,还有一吊子猪肉呢。
陆家诚心给,赵外公做主,“都收下都收下,都是兄妹要互相帮衬着。”
公爹发话,两个舅母高兴得合不拢嘴,收下了东西,“外甥也太破费了。”
陆云风拿出钱袋子给狗蛋儿和二狗兄弟两发压岁钱,“现在家里也好起来了又到姥姥忌日,就跑一趟。”
有来有往,就是亲戚,狗蛋儿和二狗得了钱高兴,但围着鸡蛋和肉,口水吧嗒吧嗒的流,也不跑出去玩了,两个舅母拿着鸡蛋和肉,招呼着儿媳妇去做饭。
两个舅母心里高兴,这两年自家丈夫和公爹可没少帮着陆家,虽然她们是嫁进赵家,家里的事情做不了主,可看着家里有的那点东西还要去接济嫁人二十年的小姑子,时间一长,嘴上不敢说,心里还是不乐意的,为此赵峰媳妇还和赵峰闹过几次红脸,现在小姑子一家拿了这么多好东西来,赵峰媳妇又乐意往来了。
那些布料,够做两身衣服了,边角料还可以给小孙子做鞋子呢!
还有这肉,可真肥,她们都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沾过荤腥了。
陆家走了这一趟,现在在赵家台子人嘴里已经变了画风,毕竟赵家老少说说笑笑地带着外嫁女去上了坟,逢人就说赵芳回来祭拜老娘,那拿着的祭品看着可不少呢。
下午赵家人又把陆家几人送到村口可是好多人看见的,纷纷猜测,陆家又好起来了,再说那陆家新进门的媳妇,长得多有福气。
赵芳今天一天都是高兴的,就是去祭拜老娘也是思念和开心参半。
几人在赵家祖坟祭拜完吃完晚饭才回家,因要赶路,赵家今日晚饭用的早,到陆家的时候太阳才落山。
陆燕坐在河边生闷气,把自己气得满脸通红,眼含泪水。
秦小舟一路找过去,惊讶了,“这是怎么了?去舅舅家没带你生气啦?”
“才没有呢!”陆燕终究是憋不住眼泪的小姑娘,哭腔委委屈屈,“今天舅姥姥和表舅妈上门来了,和奶奶要东西。”
秦小舟一头雾水,还要再问,家里好像有吵闹声音,听着是表舅妈,李凤仙的儿媳妇,叫王翠翠的,也是个彪悍的,又爱贪小便宜。
两人忙赶回去,才进门李凤仙就说:“当初借你们家的两尺布,大云你们家现在做着买卖发达了,不能只记得亲舅舅家的好,要是有钱就还给舅姥姥吧,我们家苦啊,福宝天天穿他爹破衣服改的布料,那布料都洗没绒了,一扯就破……”
“行了。”陆云风出声制止,转而问王兰,“阿奶,当时借布有没有留下字据?”
李凤仙哭爹喊娘,“都是亲戚家照应哪里就要立下字据,我们没那么卑鄙,还怕我是平白上门讹东西的吗?”
王兰老泪纵横,“我,我不识字,你们舅姥爷确实给了我两尺棉布,我拿来给小四做衣服了,我以为那是他给小四的礼,不用还的。”
“那你有没有写过什么字,或是按过手指头?”陆云风继续问。
王兰摇头。
陆云风脸色才稍微好一点,“二云,去请村长。”
村长很快被请来,说明情况,陆云风当着众人的面裁剪出两尺棉布给王家的婆媳两人,“村长见证,陆家欠王家的两清。”
既然当初王兰确实拿了布,那就还,没得为了这两尺布拉拉扯扯纠缠不清。
秦小舟在旁边看着,她挺欣赏陆云风的行事风格,不贪小便宜,说一不二,能断这断,不拖拉。
李凤仙没想到陆云风这么干脆就要两清,一时间又不依不饶,“好啊你们陆家,现在发迹了,好东西都往你外公家里搬,赵家是你老娘的娘家,我们王家也是你阿奶的娘家呢,你这做小辈的,怎么这么厚此薄彼,别忘了,你们家落户王家村,有什么事情也是要靠着我们王家的,这么多年,我们王家真是养了几个白眼狼!”
送走村长和王家人后,王兰只觉难受,“那是我弟弟,我有难去找他帮忙,我欠他的情我记得的,他一个月前来要果子吃,我也是给了好多的,没想到你们今早去陈家的消息被他们知道了,那婆媳两就追上门来要东西。”
秦小舟忙安慰两句,陆燕却嚷嚷,“以前阿奶给他们的东西都不止两尺布,三年前我还看见阿奶给了舅姥爷两张兔皮呢。”
赵芳打了一下小燕,“你这孩子,胡说什么?”
婆婆经常拿东西给娘家弟弟,陆家人都是知道的,但以前他们家日子好过,赵芳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没想到被女儿捅了出来。
陆燕不服气,“我才没有胡说,阿奶本来就经常拿东西给舅姥爷。”
王兰脸上挂不住,骂了一句,“好了,那是我弟弟。”
晚上其他人都睡了,王兰心里有气,还在院子里纳凉缝衣服,陆云风坐在她旁边,给了二两碎银子,“阿奶,这两年我们日子不好过,你也跟着受苦,有些人能不能处你心里也要有谱,这些钱你收着做个体己钱。”
王兰早已经后悔了,连连点头,“我知道,以后不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