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吴玠的任务
吴玠一怔,倒不是他不知道张永珍的大名,实际是这位烈士已经由赵官家亲自操刀,通过小说神话的邪乎了,别说西军内部了,就是天下武人,你见过能耍十四丈大刀的?可以想见后世的话本传说只会更加离谱。
而他作为帅臣,知道的更多一些,这人是当年跟随刘光世逃跑进八公山大营的小校尉,却在金军攻势猛烈下悍然驾船北向而死,为韩世忠反攻争取了一定时间,临终大呼归乡,激得官家大哭一场。第一次使用了“易安居士旧词”来嘲讽自己和南逃官员。八公山神庙就是以张永珍为主神,后来尧山这边修建的神庙也是以此为依据,巧了,尧山神庙的主神居然还是他的同乡侯丹。
说来侯丹的养子有恩荫的官职,去年还在他的另一个下属郭浩那里谋了个文职,结果这事儿被官家知道了,居然来了密札千叮咛万嘱咐不能让烈士绝后,不许此人上战场。
因此对于这道旨意,吴玠倒也不是很意外,但是如此郑重,到让他有些吃惊。
却不想刘子羽还没说完呢,“另,有与张永珍同船御敌而死者八人,尚有六人未找到家眷,但有一名亲眷寻得,立报御前恩荫。”说罢还真给了他一个册子,里面有六个平常的名字,和各种关于职位、籍贯的模糊记录,一看就是多方收集了多年。
吴玠这么世故的人,一瞬间也是五味杂陈,不知道该说什么好,甚至连接过册子都忘了,还是被刘子羽塞进他手上的。吴玠立即明白自己的失态,赶紧描补道“官家仁德,臣万死不辞。只是刚才想到,毕竟靖康大乱后,延安府甚至整个陇右都被完颜娄室洗劫过好几回了,这烧杀抢掠的只怕这些忠义之后”
刘子羽这次是真心叹息了,“你说的这些我何尝不知道,我也是来之前才知道,当年收复西夏后,官家就派静塞郡王来找过,可惜只找到了侯丹一个堂兄,可官家说得明白,他会一直找下去的,不为名声,只为不负故人,我们为人臣子,难道还要推脱这样的差事?”说到最后俨然正色,是使相在对下属说话了。
“自然不能,相公放心,玠回营之后立即安排。”
刘子羽道“其二,御营后军裁撤过于缓慢,鉴于主帅前期病重,责不在吴玠。副都统吴璘、郭浩各罚俸禄三个月,贬武勋一级。令吴玠接令起立即按照枢密院兵员进行裁撤。”
这虽然挺要命,但也是应有之义,现在不打仗了养这么多张嘴真要把国家吃穷啊?而且关中地区早在尧山之后就已经军功授田,难度相对较小,吴玠立刻称是。
只可怜郭浩,尧山时被曲端坑了留守大本营,北伐时被李彦仙坑了留守太原,吴玠病了他也不敢越过吴璘做太多事引发主将误会,结果跟着一起背锅。
“其三,国家大胜之余,当加恩守节之臣。种、姚二氏忠贞无比,壮烈死国。各荫一子入武学,另荫一子为散官。另有西军守节之大臣,着吴玠辨认后表彰加封。”
这就有点意思了,建炎五年已经嘉奖过一次守节之臣了,其中被渊圣和李纲坑死的种师道家族更是重点,连姚平仲那个不战而逃的官家都让蜀中官员找了回来言明不会追究,安心做个田舍翁吧。吴玠对此当然不会有意见,本身就是西军体系,而且人家确实满门忠烈,照顾一二也应该,不然谁还给大宋朝廷卖命?
不仅如此,就算是本次北伐牺牲的呼延通,原本属于御营左军序列,吴玠处理时也是按照将门守节之臣抚恤,他年仅八岁的儿子直接承袭他身上的荫官。
不过让他辨认是啥意思,西军将门就这么几个,刘錡、杨沂中这般高位了自然不能再算抚恤行列,至于刘光世家族,真是不提也罢。而且随着韩世忠部移师幽州,他本人又不再直接带兵,吴玠可以算是绝对的西军第一人,官家就不怕他借此施恩搞山头主义?还是故意试探他,想到这个,明明是燥热的五月天,他居然出了一身冷汗。
刘子羽当然知道他这个想得多的毛病,而且俗话说臭味相投,他刘子羽的臭毛病就是不惮以最大的恶意揣测军头,因此他俩也算另类的互补了,要不历史上也不能一块陪着张浚创造富平之战那样的大溃败。不过刘子羽就是个直性子,还是道“你就不要多想了,官家的意思是,让你以当年援助东京而死的杨惟忠老太尉为典型,重点抚恤一下西军中的番人忠臣,本来绥德郡王李世辅就很合适,可他毕竟太年轻,而且又必须在大同前线防着蒙古人,所以交给你了。大同经略使仁保忠,嗯,我不说你也知道,这党项老狗只看权势,做不好这样的事。”
吴玠闻言,却是脸色微微变了,像是稍微染上了那窗外绽放的石榴红,这话翻译一下就是,他难得羞得脸红了。
不错,自从西夏覆灭之后,宁夏路成立,秦风路扩大,主官宇文相公又是那样大爱无疆的性格,汉番矛盾时常发生,说来湟州知州广东人梁嘉颖就是因为处理这个问题极为妥帖,和稀泥和出了一定境界,才升了官。要不他一个进学资格都是买来的同进士,别人也不服啊。
但与之相对的,吴玠等老西军做的可就不咋的了。地方民生他管不着,在军队内部区别对待可没少干,也就是李世辅这样的才不敢乱来,毕竟人家是真忠心,国家危亡之际叛逃西夏父子两个破家来助阵,他要是容不下李世辅,只怕官家和中枢也容不下他了。
其实这真不怪他们,你说和西夏打了一辈子仗,忽然变成一家人,语言风俗都不一样,说不定彼此间还有血仇,没矛盾就怪了。也就是吴玠谨慎,你换了韩世忠,看他敢不敢屠了你一个番人营啊。
但现在不是时代变了吗?不过吴玠心思百变,却慢慢安定下来,因为这一条条的,官家既然还要用他,那么就不是真的失宠了,只是有点不高兴,那就一切还有挽回的余地。他吴玠脸黄心亮,就算接触少,也知道官家是个重情重义之人,非是圣主,曲端还能容得下?
那他吴玠还担心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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