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 章
王导又让秦尤回去补拍了几次作为备用镜头，这一幕就算结束了。
虽然来来回回也拍了七八遍，但按王导的标准来说，已经算是非常容易就过了。
之前有一幕戏是方子钰和同事之间有分歧，起了争执，本来台词就又快又多，王导还拍了几十遍，差点把两个演员累死，虽然拍了几十遍后，两人争吵时的那股疲惫劲就尤其符合刚打完十二小时工的状态了，也算好事。
接下来一幕就是方子钰青天白日撞上这俩狗男女的镜头了。
也是这集剧本中的最后一幕，虽然不是拍摄的最后一幕。
这一幕中，秦尤换了身“常服”，依旧是黑裙，但要短一些，裙摆角落还有朵巨大的刺绣印花，比之前那条显得要更随意。
她跟男主一起走了一段路，发丝飞扬，唇边微微带笑，依旧迷人。
男主的任务更简单，他不是镜头的重点，只要表现出开心的样子就好。
在男主为凌驭推开玻璃门时，凌驭回头望去，正好撞入方子钰视线，她自然地回头走入门内。
然后镜头就给到了方子钰。
王导趁着秦尤重新化妆的时候给她讲戏：“你是不认识的方子钰的，不过从方子钰的表现里你可以轻松猜出她的身份，但你的眼神就是不需要任何变化，不要停留，没有挑衅，也没有犹豫心软，她的存在对你完全不重要。”
秦尤点点头，“嗯”了一声，然后忍不住笑了起来。
王导刚想问你笑什么，哪里没懂？就突然意识到了秦尤在笑什么。
他之前一直没松口凌驭的人设就是秦尤推测的那样，但刚刚那段话，基本就是直说了——“你当初猜的是对的”。
王导郁闷了一会儿，别的导演都是嫌演员太笨点不透，他去抱怨演员太聪明是不是不太好。
算了，反正早晚要让这个小姑娘得意这么一回的……
不过也只有这时候，他才觉得这个小姑娘确实是二十来岁的年纪，还有点小孩子心性。
王导木着一张脸出去调度现场了。
秦尤收敛起笑意。
她有些得意忘形了，刚刚那场戏拍完后，她看似镇定非常，其实心中已然澎湃。
她激动得恨不得放声大喊，却又不能表现出来。
她心潮起伏，一瞬间好像回到了她真正二十岁那年，那年她离开大学，前往影视城摸爬滚打，她知道未来会很辛苦，也知道自己放弃了怎样无聊但安稳的生活，但总有个美梦在前方吊着，让她不知疲倦地向前。
十年过去，那美梦终于要实现了。
秦尤的一回眸拍得很顺利，但杨秋那边的镜头却很不顺利。
王导被杨秋的表现气得冒火，离得再远的工作人员也能听见王导的一通爆发。
“你这个眼神是怎么回事？在这一幕里，你之前对男友移情的预感应验了，你的眼神应该是有些恐慌的，你们之前大吵小吵但是你都觉得只要抽出空就能修补关系，这个镜头是你第一次意识到之前自己的想法是逃避性的，你第一次意识到你们的关系可能修补不了了。”
“这简直简单到不能更简单了啊，就那种微微惊恐的感觉，很难吗？”
“你为什么要用这种睥睨天下的眼神？你当方子钰是女皇吗？这个时刻，方子钰对她男朋友还是有感情的，他是她初恋，他们又相恋了这么多年，她的第一反应是不愿相信和痛苦而不是漠然和决绝，要分手也是之后的事，我只要你把这一刻方子钰的本能感受表现出来！能有多难？”
王导被气得够呛，这个镜头已经拍了好几遍，但杨秋从一开始就没抓准感觉，他还让秦尤和那个男演员一遍遍走位帮她配合，结果她每次演出来都完全不对，这个镜头他本来都已经想好了，镜头朝杨秋的脸推进，一个长长的特写，那种闷雷般的感觉是很震撼人心的。
结果杨秋愣是一点感情都没表现出来，她的表情里有不屑有厌恶，唯独没有该有的情绪，在她的表演下，方子钰和她男友就跟前天刚相亲碰上的一样。
王导恨不得冲着她吼了——方子钰和她男友交往了快七年，就不值得你多给点表情吗？！
杨秋咬了咬嘴唇。
她很想给王导提意见，她觉得方子钰这个表现不太讨喜，现在已经不时兴男女主误会来误会去的戏码了，男友出轨，女主角就该利落地分手才对——这种脏男人留着干什么，这种人设才讨喜。
不过她知道，这只是她演不出王导想要的感觉的其中一个原因。
“王导……能让我和杨秋谈谈吗？”
赵安雅突然冒了出来，她今天不上戏，只是陪杨秋过来，所以穿了身朴素到极致的灰色卫衣，几乎和背景融为了一体，不过她一说话，那种不起眼的感觉就消失了。
王导看了她一眼，挥了挥手，示意他同意了。
于是赵安雅伸出手，将杨秋拉到了角落里。
赵安雅审视地看着她的好朋友。
“是因为秦尤吗？”
她猛不丁问道。
“什么？”
杨秋若无其事地皱了皱眉，移开了视线，好像听不懂赵安雅在说些什么。
赵安雅一看她这样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叹了口气：“我不是说了吗？别让她影响到你的表现，娱乐圈腌臜事多了去了，难道你以后只要碰到人品不怎么样的演员就都要在表演中带出来吗？那你也别演戏了。”
“你忍她一时又能怎么样，她戏份能有多少，拍完你就再也见不到她了，为什么要让她影响你的工作。”
“表演是你的工作啊，难道你会因为今天心情不好就胡乱发挥吗？肯定不会，因为那也太不敬业了。那这件事也是一样的啊，因为看不惯同组演员就破坏自己的表演和因为心情不好就乱演之间有什么差别，你为什么偏偏就在这里不懂？”
杨秋一脸闷闷，但也没有反驳，其实她第一遍过这个镜头的时候，是本能地觉得该这么演，后来王导跟她大致讲了下戏后，她却发现自己掰不过来自己的眼神，只要看见秦尤回头那个表情，她就忍不住用不屑与厌恶回应。
赵安雅看了看她表情，微笑着走向王导：“王导，能不能让那两位演员休息一下，这一次不用他们帮忙给杨秋配戏了。”
王导：“嗯？”
赵安雅稍微压低了些声音：“杨秋毕竟和韩荣还不怎么熟悉，对方帮她配戏可能反而让她有些出戏了……”
韩荣是那个男演员的名字。
“……您再让她单独试一次，这一次我让她想象一下她看见的是她的前男友，或许会顺利一些。”
王导听赵安雅的话，觉得有些道理，如果这样更方便杨秋入戏的话，那试试也无妨——不过这两个演员都培养那么多天感情了怎么还不熟？之前的化学反应明明也好好的。
他挥手示意秦尤和韩荣离开那扇玻璃门，秦尤对此没什么意见，本来镜头也不会拍到她，她只是在义务劳动而已。
而杨秋也在赵安雅的絮絮私语中被挽着手拉了回来。
杨秋深吸了一口气，看着空空荡荡的布景，重新调整好了表情。
巨大的摄像头缓慢靠近她的脸，她按照王导要求，露出一丝震惊与哀伤，顺利地完成了这个镜头。
“cut！”
随着王导的声音响起，杨秋松了口气，她闭了闭眼，安雅说得对，她不能让其他人影响她的表演，秦尤这个角色估计顶多也就再与她有几场对手戏，然后就无需在意了。
抱着这样的心情，她很快平静了下来，接下来几幕又是比较前期的剧情，正需要她展现出满满的干劲。
虽然她还是很不满，电影学院的漂亮女生要多少有多少，这么一个花瓶角色能找到无数适合的人来饰演，为什么非要挑这么个小三。
一颗老鼠屎，坏了一锅粥。
如果可以的话，她真不想待在这种剧组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