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日
第五十五章
顿珠加入这个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大家庭时,旺叔已经快五十岁了,身体开始走下坡路,学校里的人也一天天多起来,他忙得无暇分心,而顿珠却恰好处于狗都不待见的顽劣时期,且精力充沛。学校和顿珠,旺叔只能顾一头,于是大权旁落,教育弟弟的担子就落在了时序肩膀上。
面对这么个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的没有血缘关系的便宜弟弟,时序很早就扛起了“长兄如父”的大旗。小孩嘛,就爱蹬鼻子上脸,你越跟他讲道理,他就越不讲道理,因此,时序对顿珠鲜少有过温柔时候,他的教育理念很简单:要么听话,要么挨骂;骂也没用,那就打。他是个早熟的人,自然认为全天下小孩都该和他一样明事理。
再加上时序本来就是个少言寡语,嘴上刻薄的性子,顿珠从小到大都活在高压政策下,好在他对兄长是心服口服的,两人打打闹闹,这么多年也就过来了。而今顿珠吵着闹着要上山去,时序竟然罕见地没有发作。
"听话,顿珠。"
略显疲倦的声音里带着一抹奇异的温柔,仿佛按下暂停键,顿珠瞬间失声。抬眼对上那双沉默的眼睛,他把剩下的话都咽回了肚子里,然后狠狠擦了把脸,翻身下车,头也不回地冲进学校。“于明!”顿珠大喊着火棍的名字,要对方上山帮忙。
没一会儿,于明一路小跑出来了。他接手了顿珠的摩托,迟疑地看了眼祝今夏和卫城,“你俩也.....?昨天不还打架呢嘛,今天这是和好了?
但眼下不是八卦的时候,见祝今点头,他又问:“四个人,两辆车,咋坐?”
时序:“我俩骑车,一人载一个。”
于明:“行,那赶紧上车。”
时间紧迫,祝今夏也没多想,时序离她更近,她下意识靠近,没想到被卫城一把拉住。
“你坐那辆。”
卫城没有给她思考的空间,拉开祝今夏,自己坐上了时序的后座。祝今夏微怔,没有犹豫,转头上了于明的后座。其实卫城还想说自己也会骑摩托,他能带祝今夏,换以前他大概已经闹腾起来了,可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时间紧张,找人要紧,所以他把情绪统统按捺住两辆摩托在山间一路疾驰,一前一后,戴着头盔都能听见山风呼啸,狂野又嚣张。
进村的路偏离了国道,没有防护栏,一面是陡峭山壁,一面是万丈悬崖,弯道是清一色的一百八十度。祝今夏还好,毕竟体验过了,可卫城是第一次上山,更是第一次坐摩托上山,一看这路况,呼吸都不畅了。偏偏时序车速过快,好几次都跟漂移过弯似的,卫城心脏都快跳出来一一但凡一个失误,他俩连人带车都得飞下山去。他只得死死抱着时序的腰,隔着头盔冲他喊:“你慢点!”
时序充耳不闻。
劝阻无效,卫城只得冲他吼:“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旺叔怎么办?学校怎么办?”
前座的人仍未说话,车速却明显有了放缓的趋势。
半个钟头的路程,他们只用二十分钟就到了,下车时,卫城腿都是软的,险些没站稳。
时序及时出手扶他一把,摘下头盔的瞬间,低声说了句抱歉。
卫城一怔,看清他黑沉沉的双
间难以掩饰的焦虑,张了张嘴,.....事,快去找旺叔。
一
这是祝今夏第二次踏入旺叔的家,小院还是一如既往的陈旧,但洛绒札姆将它收拾得干净整洁。
午后日头正盛,几头牦牛在院子里晒太阳,轻快地甩着尾巴,丝毫不理会人类的悲喜。
推开院门,大老远就看见札姆蹲在屋檐下,脸埋在双膝间,整个人缩成小小一团,浑身颤抖。听见动静,她抬头满面泪光冲过来,一头扎进时序怀里,哭得不成人样。时序稳稳扶住她,又很快松手,他问,她边哭边比划,两人速度极快,别说祝今夏不懂手语,就是懂也该看不过来了。再回头时,时序已有决断。
“已经发动附近的村民在村里找了,我们四个分头行动。我和于明认识路,一人带一个。于明负责带人往山下几个村找,我带人往山上找,路上逐户排查。札姆负责在家守着,万一旺叔回来,或是村里人找到他了,立马电话通知。他的视线划过祝今夏,微微一顿,最后停在卫城脸上。
“你跟我走?”
卫城点头,“好。”
祝今夏又一次坐上于明的摩托,两人朝山下几个村落驶去。这一次,他们的速度比上山时要慢得多,生怕半路错过旺叔。山上的紫外线比一线天里更猛烈,出来的急,祝今夏就穿了件短袖,裸露在外的皮肤被太阳一暴晒,没一会儿就有了灼伤感。但她顾不上,反而连头盔也一并摘去,沿途喊着旺叔的名字。
头盔会闷住声音,为了尽可能把声音送出去,她选择不戴。
来山里不过两个多月,这已是她第二次漫山遍野地寻人了,上一次是四郎拥金,这次是旺叔。上次是夜里,这次是白天。摩托驶入一个个村落,进村后就只剩下蜿蜒小道,必须下车步行。他们时而向上爬,时而向下爬,一个用汉语喊旺叔,一个用藏语喊,到后来嗓子都喊哑了。小道难走,一地碎石,路还陡,祝今夏半路滑了一跤,用手支地才勉强撑住,没接着往下滚。
于明赶紧回头拉她,“没事吧?”
祝今夏捏住被划破的手心,.....没事,继续找。
手臂一阵火辣辣的痛意,她选择性忽视了。
路上陆陆续续遇到些村民,山里地广人稀,不一定都认识彼此,但无一例外都认识于明一一毕竟家家户户只要有孩子,都会送去中心校一-于明上前用藏
没有见过旺叔,回答清一色是摇头
也敲开了无数扇门,通通无功而返。
刚开始时,每找完一村,祝今夏就会站在村口给时序打电话,因为出村后总是很快就失去手机信号,她想及时交换信息。打了几次,干脆不打了。
实在受不了对面一次次满怀期待地接通电话,最后却只能失望挂断的结果。
除非找到旺叔,否则打也没有意义。
下午五点半,他们已经抵达山脚处的村落,这是附近最后一个村子。事实上,以旺叔如今的年纪和体力,他们都清楚他不可
在短时间内靠双腿走到这里,可心里仍有一线希望。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太阳逐渐西沉,祝今夏的心也在一点一点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坠落谷底。
她知道若是天黑了,不仅他们更难找人,旺叔也更容易出现意外。而入夜气温骤降,旺叔能不能扛得住也是个问题。整整一下午都在高海拔的山间爬上爬下,祝今夏的腿已经开始神经性发抖,脚底疼痛难忍,每一步都跟踩在刀尖上似的。她没有喊痛,只在村口的小卖部买了两瓶水,一瓶递给于明,一瓶拧开就咕噜咕噜灌下一半,最后转身,在于明看不见的地方冲洗了两遍掌心的伤口。“你还行不行?”扭过头来,祝今夏问于明。
于明满头大汗蹲在一旁,衣服前胸后背都打湿了,干脆拿水从头顶往下淋。“不行也得行啊。”他苦笑,把剩下半瓶水全喝了,又重新站起来“走吧。”祝今夏率先迈开步子,没走两步,手机忽然响了。
她心下狂跳,手忙脚乱接起来。
“回来吧。”那一边,时序的声音像是来自遥远的山谷,带着精疲力尽和如释重负,“找到旺叔了。”在夕阳坠入山谷前,黄昏如期而至,霞光将漫山遍野凝成温柔的橘子冻,也将众人悬在半空的心拨回原位。祝今夏抬起头来,擦了把湿漉漉的脸,不知怎么有点哽咽,红着眼眶冲于明笑,“找到旺叔了!”于明一屁股瘫坐在地上,长长地松了口气,只顾着笑,连话都说不出来。
方姨也是宜波乡的人,她住在最靠近山顶,海拔最高的那个村落。
她比旺叔小六岁,当年正是受到旺叔影响,她成了村里第二个走出大山念书的年轻人,也是村里第二个大学生。那时候,山里医疗卫生条件落后,人一旦生病了,基本上小病靠熬,大病等死,很少有人就医。毕竟医院远在上百公里外的县城里,摩托车又不普及,怎么把人送过去是个史诗级难题。附近几个山头也有游医,但一没行医资格证书,二没什么能对症下的药,开出来的药方子吃下去究竟是把人治好还是医没,纯靠运气。方姨的父母在她之后又生了五个弟弟妹妹,没一个活下来的。
进学校后,方姨就决定了读书的方向,她是山里第二个大学生,也是第一个医学生,等她学成归来时,已经三十五岁。她在牛咱镇开了间诊所,平日里衣食住行都在店内,极偶尔地回一趟山上。
于明知道她家在哪,歇了几分钟,又一次骑上摩托车,载着祝今夏风驰电掣往山头赶。
半路上太阳就彻底沉下山了,气温变低,山风凛冽,两个只穿短袖的人在摩托上鸡皮疙瘩不断,偏偏方姨住山顶,越往上越冷。好在找回旺叔的消息令人有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寒冷似
乎也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了。
半小时后,两个冻得鼻涕直流的人抵达村口。
山里没有路灯,入夜后黑魃魃一片,唯独前方的小院里亮着昏黄的灯,仿佛避难所一般。
屋里烧着藏式建筑特有的炉火,炉子上还热着酥油茶,进屋就能闻到扑鼻而来的咸鲜奶香。
祝今夏和于明一前一后逃难似的窜进屋子,进门时还在浑身发抖,跟吃了炫迈似的停不下来。
偌大的客厅里,所有人都在一
旺叔坐在最里面的炕上,札姆捧着碗糯米丸子一勺勺喂他,方姨站在一旁
卫城坐在一旁的小凳子上,手里也捧了杯茶;
时序守在炉火边上,离门最近,回头看见两个冻得瑟瑟发抖的人,转身倒了两杯热气腾腾的酥油茶,快步走来。于明差点没喜极而泣,也顾不上烫,接了茶咕噜咕噜往嘴里灌,
"可算是活过来了!”
另一杯落在祝今夏手里,时序低声提醒:“烫,小口喝。”
炉火噼里啪啦烧的正旺,外面天寒地冻,屋子里却温暖如春。
祝今夏接过茶,喝了没两口,暖意就蔓延至四肢百骸,人也不抖了。
她下意识看了眼炉子上还沸腾的茶壶一一是满的,特意给他们烧的。
不知怎的,她忽然想起初来宜波乡那天,时序也替她煮了一壶茶。他似乎一直在做,却从不言说。
“在哪找到旺叔的?”她问时序。
时序回答说:“就在方姨这。”
祝今夏奇怪:“那方姨怎么不打电话告诉你?她没你电话吗?”
“方姨下午才从镇上回来,还没到家,大老远发现院子里坐了个人,吓一跳,走近了才看清是旺叔,立马就给我打了电话。”方姨看了眼旺叔,没好气地说:“也是赶巧了,我年纪大了,没工夫山上山下两头跑,平常十天半个月也回不来一次,结果今天一回来,就发现他赖在我门口。”她哼了一声,“还好我回来了,不然这糟老头子怕是要冻出个好歹来。”
于明一口喝光剩下的酥油茶,把杯子放在一旁,奇道:“那旺叔咋会跑你这来啊?这大老远的。”是够远的,从旺叔的村子到方姨的村子,骑车都要二十分钟,走路就更久了。以旺叔如今的腿脚,这个距离简直可以称得上是跋山涉水。祝今夏也好奇,他怎么会精准无误找到这里来,难道只是巧合?
于明的问题没有得到回答,方才还在答疑解惑的时
序缄口不言,方姨也忽然不说话了,屋子里只剩下柴火噼里啪啦燃烧的声音。
也就在此时,旺叔忽然动了。
刚才还好好的,这会儿他一把推开札姆,不肯再吃她喂的糯米丸子。
札姆不明就里,拿着勺子又喂,可喂左边,旺叔就把头往右拧;喂右边,他又往左转。
札姆为难地回头看时序,时序上前接过碗,可旺叔依然不吃。
“怎么了,旺叔?”时序极富耐心,“午饭没吃就跑出来了,这会儿才吃上饭,你不饿吗?”
旺叔把脸转向方姨,语出惊人:“我要她喂!”
方姨气笑了,“糟老头子,还挺会使唤人啊,大老远跑我家来,蹭我饭就算了,这会儿还要我喂你吃?”时序不欲给她添麻烦,又耐心哄了哄,可旺叔就是不肯。
方姨翻了个白眼,接过碗,“行行行,我来,我来喂!”
糯米丸子是刚煮出来的,芝麻馅还烫嘴,方姨嘴上抱怨,动作却很温柔,舀一勺,先凑到嘴边吹凉了,才送至旺叔嘴边。奇妙的事情发生了,刚才还拒绝札姆与时序的旺叔,此刻忽然变成了听话的孩子,乖乖张嘴,一口一口吃掉了方姨喂的丸子。喂到一半,他还拉住方姨的衣袖,“你吃。
方姨:“我不吃。”
“吃,你吃!”旺叔有些着急地催促,“你吃,我也吃!”
"意思是我不吃,你也不吃?”
旺叔点头如捣蒜。
可方姨不是顿珠,也不是札姆,她才不惯旺叔的坏脾气,闻言,眉毛危险地扬起,“我辛辛苦苦给你做一场,你说不吃就不吃?”她一凶,札姆吓坏了,下意识看旺叔,生怕他一个情绪失控就发作起来。
就连旁边的祝今夏也吓一跳,毕竟她上次见旺叔时就亲眼目睹了他失控的场面一一发病的老人就跟讲不通道理的幼童一样,只要拂了他的意,分分钟就能撒泼打滚,轻则哇哇大哭,重则出手伤人。可奇怪的事情又一次发生了。
旺叔非但没有生气,反而不安地瑟缩了下,然后小心翼翼拉住方姨的手,把嘴张开,主动吃下了那勺丸子。方姨斜眼看他:“还闹不闹了?”
他乖乖摇头。
屋子里很安静,所有人都沉默下来,看着旺叔一口一口吃光了那碗糯米丸子。
时序退回人群里,低声说:“你们来之前,旺叔把方姨认成妈妈了。”
祝今夏几乎立马想起来,上次旺叔发病就是因为找不到妈妈。
果然,吃完晚饭后的旺叔还是拉住“妈妈”的手不放,还拍拍身旁的坐垫,要方姨挨着他坐下。
“就你事儿多。”方姨没好气地坐在他旁边,“说吧,现在又要干嘛?”
旺叔心满意足地笑了,还有些淘气地伸出手来,小心翼翼摸了摸她灰中带白的辫子,忽然说:“她也有两根辫子。方姨:“谁啊?谁有两根辫子?”
摸辫子的手微微一顿,旺叔慢慢蹙起眉头,仿佛在思索,可惜最后头一歪,迷茫道:“忘了!”
方姨一个白眼,还没来得及吐槽,听见下文。
“她有两条辫子,很粗很长。”旺叔一边说,一边对比了下手里的触感,略带嫌弃,“比你的粗,比你的黑,又长又亮!”方姨脸都黑了,一把夺回头发,“那你找她喂你饭去!”
旺叔又咧嘴笑起来,捉住她的衣袖说:“和你一样,脾气坏!”
方姨:“......."
大家都笑了,祝今夏也不例外,她知道方姨脾气不好,毕竟头回相见,就是时序大半夜敲开药铺的门,被方姨拿拐杖追着打的场景。旺叔还在絮叨,翻来覆去地说辫子姑娘辫子很长,多么漂亮,唱起歌来很动听,骂起人来也很有劲,他很喜欢她。方姨骂他:“老不正经,也不看看自己几岁了,还喜欢漂亮小姑娘呢!”
大家笑成一片,就在这样热闹的时刻,旺叔忽然一拍脑门儿:“想起来了!”
“想起什么来了?”方姨斜眼看他。
旺叔咧嘴笑,得意洋洋说:“我想起来了,她是个医生。”
笑声戛然而止,方姨的动作凝固了,她前一刻还在努力从旺叔手里抢回辫子,如今手一僵,顾不上辫子了,只是慢慢地,慢慢地抬起头来。她问旺叔:“还有呢?”
“还有?”旺叔迷茫。
“你还记得什么?’
旺叔歪着头,努力地想,最后也只想起来:“医生,大大的眼睛,很聪明。老骂我,见到我就生气。给我做好吃的。后来,后来就不见我.....说到最后,嘴一瘪,像个孩子似的随时有放声大哭的危险。
但他最后也没哭,因为在他哭起来之前,身旁的女人先哭了。
旺叔吓一跳,忘了闹腾,只怔怔地看着她。他看见透明的泪珠大颗大颗从女人略显浑浊的眼睛里掉出来,沿着沟壑纵横的脸一路坠下,坠在她胸前花白的辫子上,坠在她干枯瘦弱、早已失去光泽的手背上。他忽然感到一阵难过,不知所措地伸出手来,笨拙地替她擦眼泪。
“别哭。”他慌乱地说,“我错了,你别哭啊!”
方姨低声问他:“你再好好想想,她叫什么名字?”
旺叔脸都憋红了,却始终想不起来,最后只能带着哭腔说:“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
眼见又是一连串泪珠,他更慌了,像个无助的孩子。
“你别哭,我错了,我一定好好想!”
他说他会努力想的,下次一定会想起来的。
看他无措的样子,方姨又笑了,她擦掉眼泪,摸摸旺叔的头,像哄小孩一样:“好,好,我知道了。没关系啊,记不起来就算了。”那个一向风风火火的女人,在这一刻尽数收起了坏脾气,破天荒耐心起来。
记不起来就算了。
反正她都老了,他不记得也没关系,你看他,自己都病成这个样子,啥也不记得了,却还记得当初她最漂亮的样子。已经足够了,不是吗?
反正都这个岁数了,总有一天连她自己也会记不起来的。
寂静的屋子里,除了方姨和旺叔,无人作声。
是在这一刻,祝今夏才仿佛明白了什么,她怔怔地看着方姨,看着她不再明亮的眼睛,不再粗长黑亮的辫子,和衰老后看不出风华的面容。那个医生......
那个善良又美丽的“医生”,昔日的恋人,如今却被旺叔称作“妈妈”,她听他絮絮叨叨讲往事给大家听,明明眼含热泪,嘴角却是一抹温柔的笑。也是在这一刻,祝今夏才终于对上号,她想起时序曾经说过,年轻时旺叔也有过恋人,他们也曾热烈相爱过,可一个是医学生,好不容易走出大山,要去更广阔的世界历练,而旺叔亦有使命立志终身在这一线天里守住他的学校和学生
命运像齿轮般,终于在这一刻严丝合缝。
山上山下找了一下午人,大家都饿了,方姨说家里没什么吃的了,就剩汤圆粉子和面粉,吃什么大家看着做。她有心下厨,奈何旺叔不让她走,死活扒着她不放。
扎姆主动从厨房里端来食材,大家一起动手,和面的和面,包汤圆的包汤圆。
卫城这时候才从旁边的角落里不声不响走过来,挤到了祝今夏身边,时序也不动声色退后了一步。卫城接过揉面的力气活,转手把汤圆馅交给祝今夏,“你弄这个。”
他知道祝今夏力气不大,于下厨一事颇为生疏,可惜心里藏着事,并未留神细枝末节。
还是时序眼尖,忽然扣住祝今夏的手,翻过来一看,“手怎么了?”
掌心赫然有道不浅的口子,淡红色的皮肉外翻着。
“哎,什么时候伤的?”于明一拍脑门儿,这才反应过来,“是下午摔那跤弄的?”
卫城下意识从时序手里拉回祝今夏,一边检查伤口一边急切地追问过程,怎么摔的,严重吗,疼不疼。时序微微一顿,默不作声退出人群,问过方姨家里有药没,自己上二楼去了。重新拎着药箱下来时,卫城依然在关切,他拍了拍卫城,将药箱递过去,示意对方先上药。有卫城在,这些事也不是他时序能抢着做的。
卫城一愣,神情复杂道了声谢,刚打开箱子找出碘伏和纱布,就听祝今夏说:“我自己来。”
他不肯松手,却听她平静道:“我只是破了道口子,不是手断了,上个药而已,自己下手才知道轻重。习惯使然,卫城永远是服从听令的那一个,拿药的手一僵,很快被她接了过去。
“你们做饭吧,今天我是伤患,心安理得吃现成。”祝今夏避到一旁,坐在方姨旁边,低头小心翼翼涂药,远离漩涡中心方姨瞧出点什么,凑过来小声问:“你就是为了他,才不跟我们时序好的?”
祝今夏:....."
“你俩不合适。”方姨一针见血,“我头回见你就看出来你主意大,那小卫比你差远了,做事摇摆不定,也不脚踏实地。虽然她说的都对,但是一
“就这么一会儿功夫,您看出来这么多?”祝今夏带点揶揄,“您可真是不遗余力帮时序脱单。”她这婚都还没离呢,方姨已经开始拆家了。
方姨正色道:“我可没胡说,这跟时序没半点关系。你自己看看,打从你进屋起,他做什么了?你和于明冻得那么厉害,他就只会动动嘴皮子,问你冷不冷,这屋里但凡长眼睛的,哪个看不出你在发抖?”方姨冷哼,“你看时序说什么了?人什么也没说,但赶在你们回来之前,他就把酥油茶煮上了。”".....""
“还有啊,做个饭,还把大家都挤开了,就往你跟前凑!凑过来又咋了,离那么近也没看见你受伤,最后还不是我们时序看见的?”"......""
方姨叹气:“就会嘴上嚷嚷,生怕别人不知道他多关心你,有这说话的功夫,去拿药给你包扎一下不行吗?”方姨说,男人就得挑会干实事的,而不是嘴上浪漫,生活中却只会拖后腿的。
她还说,给人当老婆还不够累的吗,上赶着去当妈。
最后的落点:“还得是我们时序。”
祝今夏:....."
说话间,她已经手脚麻利替自己消完毒,贴上纱布了,收拾好药箱,这才扭头反问方姨:“其实我有个问题想问您。”"你说。"
“您都知道我结过婚了,还不遗余力撮合我跟他一一”祝今夏的声音放得很轻,“我知道您不是迂腐的人,但这拆东墙补西墙的,是不是也太超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