泥石流
同伴的身影远去。
诚心师太从蒲团之上起身。
来到佛像面前。
一切的迷眼障法消散,金碧辉煌的佛殿,成了如今破败不堪的场所。
往事难追忆。
可她仍记得自己曾立下誓愿一一舍身为人。
她一双草鞋行走四方,只为救落难之人,她以刀刃割下血肉,只为制成活死人肉白骨的丹
或许是为了死后成佛的功德,或许只是不忍苍生受难。
冥冥之中自有定数。
她从何处来,自要从何处去。
她到了该停下的时候了。
昔年种下的因,成为她如今要还的果。
当初的争执对立已然远去。
记忆之中只剩模糊不清的人影。
诚心师太的手落在佛像破碎的脸上,轻轻抚摸。
她的眼前已有了落难之人,这可真是一份天大的
那她为何不渡?为何不救!
师太微微一笑:“这次,贫道当真能够成佛了。”
她的周身萦绕起金色的光泽,她的皮肉之间猛然充盈起气体,撑开皮与肉之间的缝隙。
那皮越涨越大,最后无数道金光从骨骼之中迸射而开,人皮正如蛇蜕皮一般褪去,只留下内里逐渐变成金色的骨头。佛像在佛经呢喃之下发出震震晃动的声响,那破碎的缝隙,藏着无数人的哀嚎。
终是支撑不住。
伴随着一声极其清脆响亮的碎裂声。
巨大的佛像裂成数不胜数的碎片!
那些碎片在空中挣扎晃动,却始终逃不过经文的捕猎,一片一片如同鳞甲一般扣在师太的身上。
诚心师太闭目。
***
一阵地动山摇,耳边尽是响亮的轰鸣之声。
温书刚抱出一个三岁小童,就只见模糊的远方似
有什么东西在动。
“那是什么?”
那些曾因熬夜学习而疲惫近视的双眼之中满是疑惑。
天旋地转,她一屁股摔在地上。
脸上懵得厉害。
一手阴气揽着十几个小崽的岁娘躲开倒塌的屋子,抽开飞溅至众人身边的木头,飘在半空之中,神色凝重:“地龙翻身!”白糖糕沉着脸目视周身摇晃的山体。
"地震了!往空旷的地方跑!”
油炸鬼一手揽着一个,连忙大叫道。
"不!不行!来不及了!”
白糖糕双手猛然拉开,椭圆形的法阵从双手之中释放,诡秘的纹路笼置在所有人头顶。
顷刻间,地动山摇,大地生裂。
巨大的石块从头顶硬生生从头顶抛坠而下,猛地砸落在法阵之上。
万物生慌。
孩童在生命的威胁之下,嚎哭之声不绝于耳。
白糖糕的身体向下一坠,双脚瞬间入土三分,他木头做的脸上满是竭力的潮红。
油炸鬼眼疾手快,赶紧给白糖糕上了个续航的buff。
油炸鬼大叫道:“卧槽!兄弟你顶住啊!”
白糖糕憋红了脸,艰难地吼道:
“赶紧把头上那块石头弄下去!不然咱们都要死!
无数从山顶滚落的石块接连不断地砸进小山村之中,山村之中的楼房轰然倒塌,连烧成灰烬的枯骨也被石块砸成粉碎的碎屑。岁娘一手摇晃镇魂铃,控制孩童逃跑的方向,一手双手指向那块压在众人头顶巨大的石块,一道阴气从指尖射出,猛然将石块击碎。关公小人也大喝一声,一同举着青龙偃月刀劈砍着护罩头顶的石块。
白糖糕举着护罩左右摇晃,试图将护罩上的东西甩下来。
或明或暗,阻挡了他们视线的巨大石块化成细小的碎石向外滑落。
但糟糕的却还在后头......
一只见那远方的山,竟如同垮塌一般朝山下倾泻而来!
挟裹着无数倒塌的树木,碎裂的巨石,带着不可匹敌的气势,好似自然对生灵宣泄的怒火!
众人齐齐一默。
“这里水土流失,这里连天暴雨,这里还地震!”
白糖糕喃喃自语。
“所以这里泥石流了!卧槽!要不要这么科学啊!”
油炸鬼发出了尖锐的爆鸣声!
温书满脸苍白:“咱们现在在的地方,可是四面都是山啊!”
这边一座垮了,那差不多的其他....
最糟糕的是,能够倾泻泥石流的地方,可就只有他们这一块地。
绝了!刚出虎口又入狼窝!
这本不该是她这个216个月的宝宝该承受的啊!
岁娘虽然听不懂他们在说些什么,但是她不瞎。
而且她虽是鬼魅,但是飘起的幅度有限,也无法带起所有人腾空!
人太多了!而自然的力量太过恐怖!
她的脸色渐渐苍白,无力之感渐渐充盈内心。
这该怎么救?
无助的泪花从被控制行动的孩童脸上滑落,砸在满是细碎灰尘的双手之上。
绝望瞬间压在所有人的心头。
温书的脸色苍白如纸。
油炸鬼突然抓住温书的肩膀:
"快把你的名字告诉我!这样还能留下灵魂!”
温书瞪大双眼,呼吸急促,巨大的恐惧攫取心灵,一时间竟是说不出任何话来。
"砰-"
又是一块巨石压在护罩之上,白糖糕猛然咳出一口墨绿色的汁液。
“咔哒,咔哒,咔哒一
纹路正在不断破碎。
那些纸画的人也支撑不住接连不断地被碾压撞破,最后化成纸块压在流动的沙尘之下。
温书颤抖着唇瓣:“温....
一声自佛庙而来,悠长的撞钟之声突然响彻众人耳畔。
好似一声叹息。
所有人不由怔住。
突然,一个巨如山岳的金色佛像在环绕的高山群之中拔地而起,将众人挡在身前!
那些狂轰乱撞的石块沙暴如同遇见阻碍的盾牌,累积在佛像半身腰间,将整个佛像劈头盖脸落下一层灰尘泥土做成的洪流如嘶吼着的野猪一般冲顶而来!
佛像仿佛发出了一声破碎的呻吟。
显然这突如其来的庇护并不能长久的支撑住大自然的怒火。
温书的心突然沉定下来。
人到了最危急的时刻居然真的会爆发出潜力。
她感觉到自己的心脏快要挣脱胸膛从她的身体之中蹦了出来。
她的思维突然清晰了许多。
威胁近在咫尺。
温书却突然抓住了白糖糕的手,她的脸上的犹豫,恐怖,害怕,一切都仍沉淀进了最深处。
当所有人看向她的时候,温书的脸上只剩下了一往无前的坚定。
“我有办法!”
“我有一个办法!能够救下所有人!”
所有人定定地注视着温书。
温书掏出自己的笔,不由自主地咧出一个张狂而兴奋的笑,她的紧张焦虑化做提高的音调,化作眼中打转的泪花,她大声道:“我要画一辆车!一辆能够在泥石流上开起来的车!”
油炸鬼和白糖糕对视一眼。
死马当活马医!人不自救难道等死吗!
他们怪叫一声:“大姐大!跟你干!”
温书舔舔唇:“好,首先,我需要一个能够画出载人的车的纸!”
油炸鬼努力思考到底从哪里找:“地上要不.....
抬眼突然见到了温书和白糖糕期待的眼神,以及岁娘好奇而疑惑的视线。
他瞬间一默。
话说,纸是用什么东西来做的?
卧槽,他是木偶人来着对吧,他还能够稳定物体的状态。
好好好,这个位置简直舍他其谁啊!
他悲愤交加,使劲锤了锤自己挺起来的胸膛:“好!我油炸鬼为人民献身!不委屈!”
“哐当-”
四周的山体如同天罚一般在不断垮塌,那无数高耸的山如同佛陀的手指,而此刻,佛心中生怒,手指正在往下收拢,朝掌心内里攥紧。震撼惊诧!这一切的一切,都不像是正常世界会出现的恐怖天灾!
兀得,一辆红色的货车突然
疾驰于那些流动的天灾之上!
车辆轰鸣。
带着求生的意志一往无前地到处冲撞!
偶尔车头撞于巨石之上,那车便如哀嚎一般发出喇叭的声音!
油炸鬼:“胃!卧槽顶我的胃!”
白糖糕手中的动力法阵加大功率:“顶不了啊!兄弟!记住你是英雄!你的音容笑貌!我永远铭记在心!”"**!我**还没死呢!"
他再跟这*东西出来公干!他就是*!
温书踩着油门努力转动方向盘。
“白糖糕!大了!火力大了!啊一”
只见车头猛然抬起,阴气立刻行动在上面压了一下,胶质轮胎迅速滑进一条由阴气铺成的小道之上!孩子们安安稳稳地在车厢内被阴气包裹。
岁娘耳边是前面开车的三人咋咋呼呼的嚷嚷声。
混合着天灾的雷动之声。
吵得实在是太厉害。
可她却忍不住笑了出来。
镇魂铃的铃声悠悠,传进温书耳中,喧嚣的风带着灰尘扑了她满脸,吹得她的短发向后晃荡!
车颠簸得她的屁股有点发痛,她猛打方向盘,漂移避开一个道路之上冷不伶仃的石块刺客。
她肆意地哈哈一笑,声音里有些得意:“芜湖!我就说我能开车吧!”
那大笑声里隐下了油炸鬼地嚎叫:“大姐头!腰子!我的腰子啊!”
轮回的路上,什么都是寂静。
师太的魂灵与那缝合了无数灵魂碎片,早已面目全非的涅槃佛相遇。
二者四目相对。
原本人的灵魂早已染上了诡的味道。
各种经文如同利刃一般在他们周身斗法。
涅槃佛满脸裂痕:“你为何要如此!等我再次卷土重来,或许你早已登向极乐!”
诚心师太的脸上慢慢溢出失望:“你已经不是过去那个想让众生脱离苦海的人了。”
涅槃佛沉默....你浑身功德金光,死后必然成佛,不必如此。
师太缓缓摇了摇头:“贫道诚心,所奉行之道,乃是舍身,贫道从不违背。
金色的魂灵猛然扑了上去,将黑色的剪影吃进身中。
那抹沉郁的影子就如同墨水一般在金色之中不断扩散,又被金色反复吞噬。
这一场斗争或许会一直持续下去,直至大道磨灭。
"-"
"哎"
冥冥之中不知从哪里传来一声叹息。
一把剑撬开了塌落的碎石。
一束微光从那缝隙之间落进石下人茫然睁开的双眼。
她不是身陷轮回之路?她怎么,还活着?
那外面的缝隙里挤进来一张焦急而庆幸的脸。
剑客再也控制不住激昂的情绪,结结巴巴道:“师太!大家都团团结一致,自救!我发发现你没来!赶紧!赶来了!”他整个人仿若劫后余生:“还好!赶到了!还好这这里塌成了三三角形,暂时死,死不了了人!”师太一愣,思绪万千皆突然化成了空。
两行清泪从师太满是灰尘的脸上滑落,流露出内里纯白的皮肉。
她不禁喃喃:“人人皆渡我出苦海!”
她笑道:“我怎能不舍身!如何不舍身!我该如何舍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