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相是真
在一声接一声的嘤声中。
一条虚幻的茶色尾巴从狐鬼背后探出。
第二条,第三条,第四条.....
一直到第九条。
阴气瞬间爆炸而开,无数气浪直接荡平周围的林木,碎石滚落,砸进狐人堆中。
“糟了!他准备现在就蜕生为诡!”
花佗的皮毛被吹得向后贴合骨头,连耳朵也被吹得到处倒,他努力扣住锦衣卫的衣物,大声叫道。
说话了?
油炸鬼猛然瞪大双眼。
他下意识往后一仰,只见白糖糕不知何时双眼红彤彤,正扑杀而上!
花佗此刻也顾不上装了,他努力喊道:“联系老大嘤!”
他满脸焦躁。
注视着狐鬼前方的弟弟。
曾经狐鬼的拜月仪式中断逃跑之后,锦衣卫暗地里搜寻过狐鬼的踪迹,可惜不得。
他们一直以为狐鬼贼心不死,会再次在同样的地方续上自己的拜月仪式,狐鬼的仪式只差临门一脚,他们认为擅长记仇的狐狸绝不会轻易放弃但是事实并非如此。
他为什么要重新选择其他的地方进行蜕生成鬼的仪式?
还是选在青县这个小县城?
甚至在仪式开启的前后,从没有死过人当作仪式的祭品?
为什么?为什么?为什么?
若是他成功,他成功蜕生为诡,那以他先前表现出来的实力,那南朝危矣!
所有问题在那一瞬间落进花佗咬紧的牙里。
他的双眼逐渐被染成漆黑的颜色。
***
[21岁:他在骗你?
他在骗你!
他的每句话都在骗你!
你想道。
声势撑得张扬,话语说得铿锵。
森林中的好风借了他一把力,让他把瘟疫的发生说成自己的奖章。
他在说谎。
你的癔症始终在提醒你,混合在对方轻佻的语句之中也显现出几分恼人。
不管是那句“我真的是好人”还是“把狐狸变成人,主导世界”。
都在说谎。
一双狐狸眼真会骗人啊!
你这样想道。
他身上的血腥味令人作呕,还不如身边那些因瘟疫影响而作出古怪的举动
人,那些人身上还散发着阳光烘照过
他的嘴里没一句真话。]
“骗人。”
剑客如是说道。
狐狸书生的表情一顿,眼中闪烁出冷光。
他皮笑肉不笑,狐狸书生深谙一些毛绒绒的小手段。
巨大的茶色狐尾扫过,几只狐人瞬息之间扑在了剑客身上,被王裕反应极快地格挡下来。
几只狐人扒在地上,身背弓起,呲牙吼叫。
王裕瞥了眼狐人,手下力道加重。
直接将扑杀而上咬人的狐人击昏。
用合适的力道让人昏迷并不是什么为难的技巧。
他横剑在前,衣袍在阴风之中猎猎舞动。
他风姿绰约如劲竹,腰背挺直如山岳。
挡在狐鬼面前,神色冷淡如初,淡漠的眼神里,仿若面对的并不是一只即将大开杀戒的鬼,一只即将蜕生为诡的狐狸,而是只是一个普通的强盗,普通的恶人。狐鬼狭长的狐狸眼微眯。
“你特意,带我来。”
剑客的脸上带着了如指掌的神情:“给我,讲故事。”
那语句之间轻重缓急不偏不移,从容万分。
狐鬼不再犹豫,巨大的绒尾朝剑客背后扑杀而去,与手持长勾的锦衣卫战成一团。
狐人如同得到命令一般,长嘤而起。
剑客口中缓缓吐出一口浊气。
白净的脸上被各种重叠的阴影遮住。
他微微抬眼。
剑鞘如游龙般击撞而出。
落在狐人的颈侧。
行云写意,从容如初。
茶色的狐尾猛然挥击向前。
狐鬼挂着笑意的脸瞬间一僵!
穿过去了?为什么?
那绒尾在靠近王裕的下一秒,瞬间崩解成阴气掉落于地面。
在无数身躯交错的间隙之间,剑客冷冽的眼睛瞥了狐鬼一眼。
伴随着轻重程度一致的敲击声。
狐人身躯软下,露出内里发丝微微凌乱的剑客。
“想得到,什么?”
“满足?声誉?”
狐鬼绷紧脸,双手一扬,眼中红光加剧。
攻势愈加猛烈,但是王裕早就习惯了被打断。
仍在继续。
王裕胡乱猜测,这种邪.教好苗子,抓到了瘟疫一事,还总结出了准确的教义。
他顿了顿:“势力?”
他的声音在阴风之中扭曲,狐鬼源源不断的阴气一滞,竟肉眼可见地跌落几分气势。
正与狐人缠斗的众人见此一喜。
“他的蜕生被打断了!玉大侠再接再厉!”
锦衣卫大声喊道。
狐鬼恨恨地瞪了那个该死的锦衣卫一眼,王裕和油炸鬼他不知为何偷不了,但那个锦衣卫他为何也偷不了?他的半边身躯似乎总有东西在和他抢茶色的绒尾一摆,将锦衣卫击飞。
王裕挑眉:“说对了?”
狐鬼惨笑一声。
靡丽的脸些微扭曲,带出咬牙切齿的意味:“
那位推荐的果然不是什么普通人。”
剑客不悦地抿了抿唇。
身后的洞窟之中仍在往外爬出狐人。
那阵阵阴风回旋在狐鬼的上空。
"嘤"
狐鬼妩媚地将凌乱的发丝别在耳后,喉中发出一声狐狸叫。
那些狐人便如同雏鸟一般,靠近收拢在狐鬼周身,他们纯澈且警惕的眼睛盯在王裕周身。
锦衣卫从地上爬起来,他耳朵并不聋,常年的锦衣卫生涯自然让他不放过任何一丝收集情报的机会。他默念道:“推荐的人?”
狐鬼居然是刻意选择的玉大侠!
他到底是如何肯定,王裕定然会来此的?
锦衣卫满脸不解。
与茫然的油炸鬼对视一眼。
迷雾一层一层笼罩在这场古怪的狐变之上。
“小生哪里撒谎被您看出来了?”
狐鬼疑惑地问道。
王裕平静地指出:“没有,实话。”
狐鬼讶异地挑眉。
“为何?小生自认为小生编裂出来的理由已经非常巧妙了。
他摇了摇扇子,摇头晃脑道:“结合了人与狐,狐与自然,这个理想可是小生挠秃了头才想出来的好东西。”“连堕入尘埃之后痛定思痛的情绪都演出来了!”
油炸鬼和锦衣卫一手制住一只狐狸,咬牙切齿。
真是越好看的狐狸越会骗人,他们却都当了真,以为狐狸要杀了他们当作仪式的祭品。
诡异世界的神金太多,当真是挖都挖不完,久经磨练之后,他们什么离谱的理由都能理解了。
剑客摇了摇头,平静道:“很假。”
他曾经历过至亲在眼前远去,无能为力之时,见证过大彻大悟,人生再造之际,注视过宏愿立下,舍身为义之刻可对面口口声声为他狐之人甚至不愿意摸一摸蹭到他腿边的狐人。
若按照他的话语来说,他向往人类,想让狐狸感受人类的生活。
那为何那些狐人依旧浑身赤裸,蜷缩在阴暗的洞窟,直到全他张扬之意之时才能面见天光?
王裕再次点评:“假得,离谱。”
狐狸书生一愣。
剑客眼中笃定的神色让他皮囊中的灵魂莫名有了种被肯定的错觉。
短短一段时间,他就理解了他吗?透过层层伪装将他完全看了明白?甚至对自己的判断深信不疑?这就是人类口中的知己?
半晌,他痴痴笑起来:“不一样,真的不一样,你真的如那位所说,是个特别的人。”
“真可惜小生未能使用真实的自己与您相交,您闻起来可真香啊!”
狐鬼伸出舌头垂涎地舔了舔唇瓣:“若是能早点与您相识.....”
王裕沉默:...离我,远点。
狐鬼笑嘻嘻道:“被完全看穿了,是呀,是呀,小生完全不在意那些狐狸,也不在意那些人类,那些东西与小生何干?看他们作甚,全死了小生也不会为此掉一滴泪。他微微眯眼:“可谁让小生喜欢变强,人与狐都是一样,被抓住欲望就能被随意奴役。”
“积攒了百年的蜕生仪式毁于一旦,生长出来的尾巴也被断了九根,”狐鬼咬牙切齿:“那群该死的花和尚。”狐鬼的声音逐渐温柔起来:“不过福祸相依,尽管仪式被毁,小生还是从中得到了一个启示。”
"一个可怕的启示。"
“就当是小生憋在心中太久,迫不及待想要说与人听。”
阴风柔情地吹拂,灌进洞窟发出鬼哭之声。
狐鬼眼中潋滟着殷红的光,乍一眼瞧上去竟有些温柔。
他轻声到能从中听见些许恼怒。
“这个世界啊,只眷顾那些有大理想之生灵,对小
这种狭隘的狐完全看不上眼。
“越是怜爱生灵之苦,越是容易受到神明的注视。”
“越是崇高的理想,越会陷进深渊的污泥之中。”
狐鬼的表情逐渐古怪起来。
他轻笑一声:“神呐,那些神呐,爱吃万千生灵的神呐!他们可太钟意那些有着大理想大志向之生灵了!”一“他不在对你说谎!”
剑客一愣。
寒冷的阴风从天际吹来,他的背脊下意识一凉,仿佛有什么东西朝此地投来一瞥。
天地之间仿佛只剩下阴风呼啸之声,如同悲鸣。
“越想救世,就越是成为散发绝望的中心。”
“所有的理想在不知不觉之中堕入尘埃,成了一个个无法了断的死结。
狐鬼歪了歪头,不禁有些好奇:“若是有朝一日,他们能够清醒,瞧见他们所做下的一切,会觉得痛苦吗?会觉得绝望吗?会痛恨曾经立下宏愿的自己吗?”狐鬼抚掌大笑。
“这一手玩得可真妙啊!”
天地一寂。
狐鬼不由沉默,或许是他说累了,或许是他觉得此处该停顿一下。
阴气在他的周身萦绕,他靡丽的面孔里所有兜转伪装的情绪消散。
半晌。
狐鬼突然无奈地耸肩,摊了摊手:“狐可只是个自私狐,没那种远大的志向,未能体验过那种被神明追逐的快感。”“这世上往往都是得不到的最好!”
“狐狸追逐着月亮,月亮只照耀人类,不过没关系,狐还可以自己争取。
阴风狂烈地扬起。
那些狐人不知何时醒来,睁开双眼,在昏暗之中闪烁着不详的红光。
狐鬼靡丽的人像褪去,茶色的皮毛如同雨后的春笋般生长。
"撕拉--"
那用来伪装的儒衫被涨大的身躯撑裂,化作几块破布猛然向后冲飞。
一只赤裸的狐人猛然扑进狐鬼的身躯之中。
o正在不断扭曲,他在嘤声之中融进了那巨大的身躯之中。
茶色狐狸的头颅高傲地扬起,混合着嘤声与人声组合出了二重奏
"狐的一切都与狐相连,狐的一切都与人的一切相连。"
一个接一个狐人前仆后继地扑入狐鬼身躯。
“杀了狐!就是杀了人!”
将狐鬼越涨越大。
“恩人!狐曾经自傲地认为应将所有选择的权利握在爪中!但是狐错了!从那位身上狐学到!有时候该学会交予旁人!”狐鬼张开嘴,层层叠叠的皮毛之下,一只又一只狐狸的脸与一个又一个的人脸交错闪现。
阴气灌进狐口,漩涡消散,一轮巨大的圆月之下,狐狸的眼中抹出两道猩红的光,他仰天长啸!
“狐将一切置于你的面前!狐的知己!狐的恩人!做出你的选择吧!”
王裕仰起的瞳孔中倒影出越来越庞大的狐影。
那狐影的嘴角挂着狡猾的笑。
-“你看我!到底是像鬼!还是像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