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福晋51
只要还有人记得,就一直存在。
只要还有人记得,就不算是真正的死亡
胤祺低头看着手中的画册,默默在心里反复咀嚼这两句话,终于,他再也压不住喉头的酸涩,一滴眼泪滴落在手背上。啪嗒一声,在这落针可闻的屋子内,显得尤为清晰
安清默默上前抱住了他,他身子似是僵了下,然后抬手回抱住了她
半晌后,胤祺似是终于把情绪平复了下去,“安清,谢谢你。
安清笑着摇了摇头,她能做的不多,但也希望能给他一些慰藉
胤祺抚摸着手中的画册,神色中满是不舍,“额娘肯定比我更想十一弟,我可以把这个转送给额娘吗?’安清轻点了点头,回道:“当然可以。
翌日,胤祺一下早朝便直奔翊坤宫而去。
宜妃今日起的比平目晚了些,这会还正在梳妆,她昨目睡的不是太好,认真来说是这些目子都没睡好喜珠在给宜妃梳头,看着她眼底的乌青,忍不住默默叹了口气
随着十一阿哥忌日越来越近,主子近来有些越发绷不住了,可她偏偏在人前又表现的若无其事,所有的苦都压在心里,只在夜深人静的时候独自一人承受着喜珠刚给宜妃梳好旗头,院中伺候的小宫女便匆匆进来禀报,“娘娘,五贝勒来了。
宜妃怔了下,老五这会过来做什么
她下意识就去看铜镜中的自己,不行,她这副样子可不能让老五瞧着,那孩子心思重,见她这样心里定也不好受“喜珠,快再帮我擦些粉,特别是眼圈下面擦厚些,妆容也调整下,尽量精神一些。”宜妃道
喜珠忙应了下来,颇有些手忙脚乱地开始帮宜妃重新补妆,
等主仆两人好一番折腾出来后,胤祺已经在大殿内喝了好几杯茶水了
“老五,怎的这会过来了,是发生什么事了吗?”宜妃一脸关心道。
胤祺摇了摇头,回道:“额娘别担心,没事,儿子就是来您这坐坐。
他看着宜妃强装无事的样子,心头突然像是被什么刺了下,她额娘向来要强,不喜在人前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即便在他这个儿子面前也不例外。这也是昨日不让安清过来原因,免得他额娘还要强颜欢笑撑着精神应付
当然,胤祺也清楚,她也是怕他们跟着担心
宜妃也不傻,见胤祺这个样子,便知道他是在因着小十一的事在担心自己,要不然也不会在这会跑过来,还说什么坐坐。“放心吧,额娘没事。”她努力挤出一丝笑意,似是在证明自己真的没事
胤祺默默叹了口气,他似是做了很大的决心,才把怀中的画册拿了出来,递给了宜妃,“额娘,您看看这个。‘宜妃愣了下,接过那册子后,有些不明所以地随手翻开了一页,待她第一眼看到那个漫画版小人后,身子不由僵在了那里好半晌后,她才突然抬起头看向胤祺,喃喃道:“是.....小十一?
胤祺轻点了点头,低哑着声音回道:“是的,额娘,就是十一弟。
自从十一弟去世后,自此之后他就像个禁忌般,不管是他还是小九,他们都很默契地从不在她额娘提起,好像只要不提就不会痛一样,宜妃似乎也默认这件事,可胤祺突然打破了这个,她的神色明显有些不知所措了起来。
胤祺见状,忙上前握着他额娘慌乱的手,无声地安慰着她
过了好一会后,宜妃也终于调整了过来,她慢慢抽出了被胤祺握着的手,又转过来轻拍了拍他的手背,示意自己没事。然后,她才默默翻起了手中的画册,一页又一页......一直到翻到了最后
同胤祺看完这画册的感受一样,看着画纸上那生动可爱的小人,宜妃难得的在想起小十一时没有难过,反而像是回到了曾经那些美好的时光中。又好像是......小十一还活着,还在她身边,
“这是,安清画的?”
宜妃不确定问道。
这般古灵精怪的画风,大概也只有她的脑子能想到了
胤祺轻“嗯”了一声,“前两日我同她提起了十一弟,她昨日便画了这个画册。
宜妃轻轻抚摸着手中的册子,微微颔首道:“你们都有心了。
“额娘,昨目安清说了一些话,我觉得很有道理,现下也说给您听听?”胤祺说道
宜妮怔了下,随即点了点头
胤祺迟疑了下,才缓缓把安清昨日那番关于人死后会去哪里的话转述了一遍,包括她最后那两句结论。最后,他看着宜妃,轻声道。“额娘,我们都不会忘了十一弟的,不是吗?
他们都不会忘了十一弟,那他就永远都在,在他们的记忆里,也在他们的心里
只要还有人记得,就不算是真正的死亡
宜妃在心里默默的念着这句话,眼底也慢慢闪出了泪花,这压抑许久的情绪,似是再也绷不住了,直接趴在胤祺的怀中呜咽着哭了出来她总劝自己说,这后官中谁没失去过孩子,旁人先不说了,就只说她们惠宜德荣四妃吧,惠妃在大阿哥之前的第一个儿子便没有立住,还有德妃的皇六子,荣妃就更不用说了,在三阿哥之前竟有四子早夭所以,自从小十一去了后,她总是强压着自己的情绪,一遍遍告诉自己他们没有母子缘分,甚至还会刻意地去遗忘,好像只要这样她就不会难过一样但现在她发现自己错了,对啊,为什么要忘,她的小十一陪了她整整十一年,他们明明是有母子缘分的啊对不起,小十一,你放心,额娘会永远记得你的,只有额娘还活着一日,就会一直记得你,一直....喜珠在旁边也跟着抹起了眼泪,她看着宜妃哭的不能自已的样子,这些日子悬着的心总算是放了下来,哭出来就好,不然早晚要憋出病来的澹宁居中
康熙处理完今日的最后一份奏折,从桌案前起身,先活动了一番筋骨
梁九功见状,上前询问传膳的事,“万岁爷,您是在这边用膳,还是回清溪书屋?
康熙思索了片刻,抬了抬手道:“去宜妃那坐坐吧。
梁九功立马明白康熙的用意,过些日子便是十一阿哥的忌日了,他这是要过去陪陪宜妃
康熙并未提前让人通传,他过来时院里的众人都吓了一跳,喜珠刚想进里间通报,却被康熙拦了下来。他掀开帘子,无声地走进了里间,本以为会看到黯然神伤的宜妃,谁知却远远瞧着她坐在软榻上,低头在那翻着什么书,眉眼间却还带了丝笑意。直到康熙走到她跟前,宜妃都没有任何反应,可见其有多专注
”在看什么呢,这么入神?”他出声道。
宜妃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到康熙后,还不由愣了下,“皇上,您什么时候来的,怎的也没人通传一声?她说罢,就要起身行礼,却被康熙直接拦住了
“你这是看的什么,瞧着挺开心的啊。”康熙道
宜妃也没遮拦,直接指着面前的画册,回道:“妾身在看小十一呢,皇上要一起吗?"
听到这话,康熙不由一愣,他静静地盯着宜妃,似是想分辨出她脸上的那抹笑意是否有一丝牵强之意宜妃虽看着爽朗洒脱,但小十一却是她内心最不能提起的痛,可如今....
康熙视线慢慢移到了宜妃面前的册子上,待看到纸上的那个小人后,目光不由一顿:“这是?
宜妃嘴角带着丝轻笑,“这是胤祺口述,安清那孩子画的,都是以前小十一的一些趣事。
说罢,她随手往后翻了几页,说道:“皇上您瞧,这里还有您呢。
康熙低头一看,不由愣了下,这画的竟是他!
这画法如此奇怪,虽寥寥几笔,但却也能让人轻易认出是谁,不仅是他,那画上的老五、小九、宜妃和小十一,都是一眼就能认出来的。怎么说呢,就是神似,但每个人又都画的很有特色,比如画上的他吧,威严中竟还有些.....可爱
每个人物都让人看了都忍不住扬一扬嘴角的程度,怪不得方才宜妃看画册上小十一都没有伤怀。
这老五福晋,还真是古灵精怪,但却也很讨喜
康熙看着那页画册的连环图,突然就想起来了是怎么回事了,这是之前有一次他在翊坤宫抽查小九和小十一的功课,恰好老五那天也在。小十一这孩子打小就聪明,功课从来都是不用操心的,相比较来说,小九就让人头疼的多了,那日是他先抽查完小十一,然后才抽查小九。而小十一却在他身后,偷偷用口型给小九提示!
他那天竟都没发现,要不是看到这简单的几幅画,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
康熙顿时有些哭笑不得,若是当时发现,他定会生气,但时至今日,看着这画上的种种,他却怎么也气不起来。他的小十一,是多好的一个孩子啊,偏偏从小就体弱多病,注定在他们身边留不久,
康熙默默叹了口气,抬头看向宜妃,“所以,那目你也知道?
宜妃愣了下,瞬间装傻,“妾身知道什么?
康熙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自己说呢?"
宜妃却是咬死了不承认,“您看啊,这画里妾身可都没抬头啊。
康熙也立马找出了破绽:“可你笑了。
宜妃下意识摸了摸鼻子,心虚地躲了视线,“妾身才没有,定是老五那孩子记错了。
康熙见她这样子,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他也不是真的要追究宜妃,宜妃自是也知道这一点,两人这样折腾着一番后,便顺着这话茬聊了很多小十一的事直到康熙在宜妮这用完膳离开时,脸上还不由带着丝浅浅的笑意。
回到清溪书屋后,康熙默默坐在榻上,久久没有回过神来
这些年,他都有些记不得自己失去多少孩子了,旁的他有时顾不上,但惠宜德荣四妃是早年便跟在他身边的,情分自也是旁的妃子比不得的,她们四人膝下都有早夭的孩子,所以每逢那几日,他都会去她们宫里坐坐。特别是荣妃,她早天的孩子多,他每年因此过去的次数也最多,但在今天之前,每次他们都会默契地不开口提及,尽量把伤心压抑住,从未像今目这般。他们不再避讳地提起那个夭折的孩子,也不去刻意抹去他存在的痕迹,很神奇的是,好像小十一今日再次回到了他们身边一样,又好像他从未离开过。康熙突然想到之前问宜妃今日为何同往常不同时,她回答的那句话,她说,我要永远记住小十一,只要我不忘,他就一直在。想到这里,他心念不由一动,扬声把梁九功招了进来,然后指了指墙角的那个大箱子,道:“去把那个箱子给朕搬出来。梁九功不由一愣,旁人可能不清楚,但他可是知道那里面装的是什么啊
以往皇上可都是.....今目怎的突然要打开?
“还愣着做什么,联的适你没听见吗?”康熙见他迟迟没有动作,忍不住皱了皱眉,
梁九功忙回过神来,“奴才听到了,这就去搬。
说罢,他便忙起身走到了那墙角,费了番力气才把那箱子搬了过来。
梁九功默默地站在箱子旁,等待他的下一步指令
康熙似是迟疑了下:”打开吧。
梁九功这次不敢再耽搁,很是利索地把箱子打开了,然后箱子中一卷卷的画卷便暴露在了空气中
康熙的呼吸似是顿了下,半晌后,才缓缓开口道:“你先出去吧,朕想自己待会。
梁九功默默退到了外面,但临出去前,还是忍不住再朝着室内看了一眼
那箱子里装的不是别的,都是皇上那些夭折孩子的画像,每一幅都是他亲手画的,小到几个月,大到十来岁,一个不差。这些年,后宫夭折的孩子并不算少,每次康熙都表现的很平静,外人只道皇上是喜怒不形于色,但梁九功却很清楚,他麻木习惯了说起来,这还要从早年说起,皇上早年的后宫确实玄乎的厉害,在大阿哥之前,竟接连多个孩子都没立住,这也是很长一段时间内,皇上对大阿哥极其宠爱的原因,因为他是皇上第一个立得住的孩子。那时,每次经历丧子后,康熙都是悲痛欲绝,后来便似渐渐习惯了般,然而这么多年唯一不变的,每个夭折的孩子他都会亲手画下一副画,然后,放在那个箱子里。而同样的箱子,畅春园的清溪书屋有一个,乾清宫的东暖阁也有一个,但康熙却从未主动打开过,今天是第一次。梁九功出去后,康熙又在那里静静坐了好久,才起身走到那箱子前,然后一卷卷的打开了那些画像。他是天子,要以天下大局为重,不能过多沉溺于儿女情长,但同时他也是父亲,也要允许他偶尔脆弱一下偶尔就行。
不知过了多久,康熙再次唤梁九功进来,此时箱子已经盖好了,好像从未打开过一般。
他也再次变回了那个喜怒不形于色的帝王。
“梁九功,你亲自去开朕私库,挑上几样东西,去常给五福晋。
西花园,皇子四所处,
安清正在优哉游哉地钓着鱼,雪团则窝在她的脚边睡觉。
这个小势利眼的家伙,自从她钓鱼的技术进步了之后,也开始见风使舵了,对她也开始谄媚了起来。但偏偏安清还就吃这套,这不,为了获得小家伙更多的偏爱,她钓鱼的劲头也越来越足了
“主子,皂上让人给您送常赐过来了,您快些出去瞧瞧吧。”翠柳急匆匆地跑了过来。
安清愣了下,不是,这好好的,康熙突然常她做什么
紫苏提醒道:“会不会因为之前那水稻青风病的事?
安清一想还真有可能,于是兴冲冲地跑了出去,但当她看到桌子上那些常赐后,整个人直接懵了。
怎么说呢,这东西都是好东西,但康熙是不是太小气了些啊,先不提她些竟是解决了困扰古今多少人的青风病有多大意义,就单单说挽回今年南方多少水稻减产的损失这事,他也不能就给她常这些身外之物吧。而目,这打眼瞧着,都不如上次祥瑞牡丹常赐的厚啊
老康怎么这么抠呀,安清忍不住撇了撇嘴,要知道跟着个抠门的领导可不是什么好事,真是太让人没有干劲了。就在她背地里各种蛐蛐康熙时,晚上胤祺回来却直接替他老爹洗刷了冤屈,
“皇阿玛向来常罚分明,应该不是为青风病那事常的。
安清怀疑地打量他一眼,你确定?
胤祺似是突然想起什么,“皇阿玛今日去过额娘那里,我想应该是为了画册的事。
画册?
安清挠了挠头,突然也有些不确定了起来,问题是今日来送赏的那小太监一问三不知,就说是皇上赏她的算了,随便吧,不管是为了什么吧,康熙给她她拿着呗,她也没有嫌弃或拒绝的资格。
当然,她心里可以偷偷的嫌弃。
但最让安清开心的是,她那画册好像真的有帮助到胤祺和宜妃,至少他们在面对十一阿哥的事上,不再像之前那般讳莫如深了。宜妃甚至和她平时闲聊时,偶尔还能主动提起十一阿哥,这可是以前从未有过的事
在畅春园的日子闲适且快活,安清每天钓钓鱼,三天两头去康熙那御稻田里逛逛,还能满园子研究康熙从全国各地移栽过来的植物。比如南方移植的蜡梅,西域哈密移栽的葡萄,五台山的枫树,还有原产塞北的山枫、婆罗树等等,这也是她后来一段时间才发现的,且对此表现出了浓厚的兴趣,以至于经常能为此顶着酷暑出门,足可见是真爱了,别说,安清在这待的还真有些乐不思蜀了,但现实是她再乐不思蜀,老康一声令下她也得走啊,没法子,谁让人家是老家呀八月初,康熙领着众人从畅春园重新回到了宫里,说是要开始为接下来的木兰秋弥做准备了。
这一提到木兰秋弥,安清瞬间就觉得这畅春园也不香了,还有什么比回家更让人期待的事啊,
后宫里也因此热闹了起来,毕竟,这随行名单老康还没确定下来呢。
他这后宫妃子儿子众多的,也不能各个都带过去吧,那带谁不带谁的,可不得好好争上一争啊。
具体表现为嫔妃们往乾清言送汤的人越来越多了,当然,还有送诗的送绣活的,总而言之就是各显神通,这也是安清从宜妃那听说的,不过想想也能理解,老康这一趟塞外寻少则也要两三个月啊,若能跟过去自是能受宠些,总比被困在这宫里独守空房的强吧当然,除了嫔妃自己争外,还有为儿子争的,特别是康熙那些被困在上书房读书的儿子们,整天被繁重的学业压得喘不过气,这好不容易有一次能出去浪的机会,自然是都想要的啊。比如宜妃,她为着小九也跑了好几趟
至于为什么不为胤祺求呢,那自然是早已经确定他在名单之列了啊。
毕竟,安清这嫁到紫禁城第一年,康熙就算再不讲情面,定是要回去见见家人的,当然他也向来不是不讲情面的人,就连他一向不待见的咸福宫妃,只要去塞外,康熙也一般都会带上她,让她和家人也趁机见上一面。满蒙联姻嘛,是结亲又不是结仇。
回到宫里后,安清也开始忙起来了,她拉着紫苏她们,开始翻箱倒柜给她的家人准备礼物
这一年来,不管是康熙,还是太后和宜妃,给她赏的好东西可真是不少啊,她给了家里的每个人都选了适合他们的东西,挑挑拣拣了不少东西出来。要不是出行的箱笼有要求,她恨不得都带上才好呢。
呜呜呜,一想到能见到阿爹阿娘他们,安清就激动地恨不得马上起来跑上两圈。
当然,除了安清外,紫苏她们几个自也是高兴的不行,也许对于这紫禁城的女子来说,蒙古那边塞外苦寒,各个都避之不及,但对她们来说,那里是她们长大的地方,是她们的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