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头
谢旻饮尽杯中酒,甚至还将杯口倒悬示意,方撂了杯:“诸位继续。阿松,你爱喝酒,刚才怎么不多喝这一盏?容松笑嘻嘻道:“这不是郡主居然难得输了,臣没反应过来嘛!臣认罚!之后这桌上酒都归臣了。行了吧殿下?谢旻惜字如金:“可。
他今日一袭明黄缀绛太子衮服,祥龙云纹,腰系明玉,更显得雍容俊雅
满席贵女颊边飞霞看他,他却缓缓转过身,注视着顾楠,似是想要启唇说什么。
宣榕抢先开了口,温和带笑:“阿旻,你个一杯倒,酒量还不如我呢,瞎逞能干什么。说吧,这么上道,又是想讨什么年节贺画?我回头画给你。谢旻顿了顿,转而笑道:“表姐又在打趣我了。不过,我确实是来替父皇讨个彩头的一一鹿鸣筵和万国筵那边,也都分别在行酒令、玩投壶,胜者当有棠,不知表姐你近来可有不错的吉祥成画?’宣榕做事有律,每日会摹草图,半月至少一副成图
否则也不至于在瓜州县,能卖画筹款
她想了想道:“有,一幅仙尊贺岁配金鸡报晓图,另一幅九龙戏珠万兽来朝图,前者可赠使节,后者可赠群臣。”行啊。那彩头就以这两幅为主了,立刻派人去你府上拿。先谢过表姐。”谢灵款步走来,亦款步而去宣榕深深地看了他背影一眼,未置一词,
其实,阿旻不该出手的,
饶是她用贺岁图打岔,引到自己身上,明眼人也能看出,太子是为顾楠出这个头
这世上,一
个人,如若烙上“所属物”三个字,她或者他的个人品性会模糊消退。只能成为他人附庸而活
仰仗鼻息之人,无以安身立命。
顾楠还真能孑然一身,靠谢旻宠爱活过人生的后几十年?
要知道人心易变,年少夫妻反目成仇者,数不胜数
有几个人能赤子之心,从始至终,至死不渝呢
宣榕有点头疼。如舒公对许多人而言都是恩师,对她来说也是
“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这十个字,她是从顾如舒嘴里,第一次听到的。
她不可能坐视不管,任由顾楠落入个或许是死胡同的陷阱,便暂时没再参与游乐了,轻声问身旁的小姑娘:“楠楠,明年有何计划安排?顾楠水汪汪的眼底尽是迷茫:“计划......安排?
宣榕便道:“对呀,
顾楠仍旧迟疑:“好像没有......郡主你是有吗?
宣榕盘算了一下:“有。元宵前引荐两波人双方对接,拜访邱明大师,去护国寺上香听讲。元宵后看气候变化,风雪停的话去江南一趟,正月前要把今年济慈堂的事务安排妥当.....她从正月到腊月全都塞的满满当当,顾楠听呆了:“万一突然有事,那......
宣榕无奈道:“那再调整呗。你看今日晚宴,光位次排序都调整过不下十轮,侍卫布防也是,昔大人起码排练了六次。想做什么尽管去做就是了,楠楠,我可以给你搭桥的。”.....我想回钟南山。”顾楠沉默很久,轻轻道,“当个教书的女夫子,像我爹那样。
宣榕有点惊讶:“很不错呀,有和别人提起过吗?
顾楠放在膝上的手指微蜷
皇后娘娘看她不顺眼,但不敢主动逼她走。似是怕自己走了,阿旻同她闹决裂一
说来奇怪,她父亲死后,阿旻和皇后的关系处于一种很微妙的僵硬状态
在外人面前,依旧母慈子孝,但只有母子相处时,阿旻未曾给过皇后任何好脸色
而顾楠觉得,她虽不是矛盾的起因,但仍旧处于矛盾的焦点正中
所以,有次,她试探着和皇后提起想回钟南山,本以为皇后会同意,但那个高傲女子只淡淡说了句“可笑”接着又是强迫她学规矩、看眼色、知礼仪。
顾楠咬了咬唇:“没有,郡主是第一个。
宣榕笑眼微弯:“那可真荣幸。我突然想起来了,娘亲最近又想在京开家新的学堂,正愁人手不够,楠楠去跟着帮忙出谋划策一下?顾楠双眸一亮:“好!‘
“好!!!好文采!!!好诗!!!”与此同时,不远处群臣围坐的鹿鸣筵上,爆发出一阵喝彩,“庭芝这首七步成诗实属妙哉,以龙凤开篇,万兽结题,辅佐君臣之道,气度不凡。帝王也在高座颔首:“不出意外,今年这画又得归季爱卿了。
季檀一袭青紫官服,挺拔若松,也冷似雪中松竹
被帝王褒奖,只冷淡谦逊地道:“陛下过誉了,花落谁家未可知。
而此时,一道身着轻甲的人影疾行入殿,肩上带霜雪,眉间含锐意,走到帝王身侧,躬身请示了几句什么,得帝王吩咐定夺后,转身便要离开。但有朝臣打趣道:“昔大人今儿辛苦!也来个七步作诗吗?郡主的画可是千金难求啊。
昔咏侧首,脚步微顿,危险地眯了眯眼
宣榕一直注意各方动静,也不由感眉
昔大人本就出身武将世家,又在江湖摸爬滚打,荒废了少年时光一一
-她老人家连平仄都不懂,一听念书就打瞌睡。
曾经作过一首“大弓开兮射他爹”的豪壮诗词。[注]
确实不能和文臣在吟诗作赋上较量
这位朝臣肯定也清楚,但大庭广众下叫住人问询,是故意给人难堪了
本以为昔咏会含糊拒绝,没想到,她似乎很为难地想了想:“......也行。正好明年要乔迁新居,若能求个图镇宅,那再好不过了。七步是吧?诗中需包含什么?这个距离,宣榕都能感到舅舅的眼睛似平抽了抽,他疯狂朝昔咏使眼色,示意她快走,
但昔大人不为所动,帝王只好破罐子破摔道:“龙、凤、万兽、鹿鸣或者鹿,即可。”
昔咏抬掌覆在腰侧佩剑上,装模作样走了七步,张开了嘴
就在所有人露出不忍直视的表情时,女子声音泠泠
“龙腾九香云海阔,凤舞瑶池日华明
“瑞气千条迎目丽,祥光万道映天清
”林深时见鹿衔花,海静常闻鹤唳声
“万兽来朝尊圣德,群山俯首拜英灵。
在场所有人:“???!!!
帝王目瞪口呆,率先鼓起了掌:“磅罐大气,不失赤城,不错。十别三目,当刮目相待啊昔爱卿。四周一片跟风而起的掌声里,昔咏抱拳:“哪里哪里!正巧驻外一载,抽空多学了学,本以为难,没想到不过如此说着,她朝方才那位没安好心的朝臣,露出个阴仄仄的笑:“真不知道有的人怎么要学个十几年,还屡试不第的。那位确实考了十几年的朝臣:
宣榕本也和众人一起茫然,略一思忖,想明白了,含笑不语
容松则捧腹大笑:“哈哈哈这诗一看就不是昔大人水平啊!谁写的?她那群兵痞手下也没咬文嚼字的能力,不会是宋灼吧哈哈哈哈哈,郡主,你诱的颢?‘这四五年来,她的画被作为年节赏赐的彩头,几乎成了约定俗成。
宣榕却摇头温声道:“阿松可冤枉我了。我没有,昔大人只是看到我作画罢了,可这种规格的吉祥画还有七八幅。容松讶然:“那.....?.
宣榕噙着笑道:“她估计准备了七八首诗,挨个背下也不容易好吧。换你来你能行?”
容松哑然:....还真不行。她对自己是真狠啊,平日事务繁忙成那样,还得逼自己背不喜欢的东西。宣榕沉默片刻,轻轻道:“可熬过这次,断然没有人再会在文之一事上,刻意给她难堪了。
昔咏这一首诗,把鹿鸣筵的气氛推向高潮。当事人却俯身行礼,恭敬走了,又去忙碌。
连最后是她胜出都未曾听到
万国筵那边气气也同样激烈。
不过不是在比赛,而是还在为“以何比拼”辩得不可开交,
除却北疆、凉、燕三国,外邦不通中原话,吟诗作赋显然不行。
而投壶射箭,遭到了除北疆以外所有国使的强烈反对,哈里克气得面红耳赤:“凭什么!!齐国他们自己都经常玩儿投壶!西凉那位使臣很不雅地翻了个白眼:“这于北疆,相当于我国之于木艺机巧一一这位大哥,我俩来比谁最快做出一把弓,输的人管对方叫祖宗,来么?’哈里克断然拒绝:“不。
西凉使臣:“这不就是了。
她很威风地一指东燕,把那个憨厚老实的使臣看得不自觉矮了一截:“东燕小哥,比凫水憋气也不行。好歹是国宴,你们能别想着玩这种没品味的游戏吗?要玩就玩点刺激的啊,对吧,阿塔沙塔亲王-说着,使臣转向波斯那位明显帮着西凉说话的亲王:“我记得您狮子就在宫墙之外?百兽之王,好兆头。不如请进来,我们各国派人与其搏斗,看哪家能坚持的时间最长?哈里克瞳孔微缩,还想再说什么,耶律尧早就听得不耐烦,轻呵道:“得了,管他们干什么,坐下。别掺和。哈里克面无表情道:“你方才是不是云游天外去了。
耶律尧心思确实没在这边,闻言挑眉:“嗯?
哈里克坐下:“那你肯定没听清彩头是什么。
耶律尧问:“什么?
哈里克高深莫测道:
“一幅画。
”谁的?
“那位画的。是贺岁图,看宫人捧来了,估计蛮大的。否则你以为我在费口舌什么?‘
耶律尧抚在雪狼头上的手一顿,正巧,帝王将赠礼赐给臣子后,见这边还在争论不休,干脆下了高台,踱步而来,笑呵呵问道:“怎么,诸位还没讨论出个子丑寅卯来吗?不用西凉人开口,波斯亲王立刻上前,叽里咕噜讲了一大堆
齐帝脸色越听越沉,淡笑道:“此事不妥。猛兽焉能入殿?’
波斯亲干立刻愤恨一指耶律落,以及他膝边阿望
帝王猝不及防和雪狼对上眼:“
一晚上大惊大喜又大惊,他觉得急需一颗速效救心丸。
深吸了口气。刚想说什么。就听到身旁少女刻意压低的温和嗓音:“鼠鼠。雪狼是我放进来的。你可不能怪责营大人失职。只见宣榕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长裙曳地,眉梢带笑,如三月春风,亦如长夜朗月。
谢治瞬间舒心不少,轻叹口气道:“年宴见人血不吉利。但若诸位真想以兽比拼
他眸光威严锐利,扫过波斯使臣和西凉女使:“那自然只用兽,不用人。喏,这边不就有两兽么,实在不行,他俩家角逐算了。有时候“资格”相当于地位,被剥去参与资格,到底面上不好看。
西凉使臣皱眉:“陛下,这.....不大妥吧?
帝王慢悠悠道:“诸位要是带了兽宠来京,也可接进来,置笼而斗。倒也算个观赏。
宣榕也觉得不妥,考虑的却是猛兽角逐,必有伤败:“远道而来,带家兽的本就不多,要不算了吧?换个玩法,诸位也莫伤了和气。在场诸人面色各异,都等哪个愣头青冒头说话
唯有那位波斯亲王道:“好,怎么不好!就这样比!我家巴顿绝对能咬死那狼!
宣榕:“..
她只能把求助的视线,对向垂眸而坐的耶律尧
希望他能拒绝
青年浓睫低垂,搁在桌案上的手骨节分明,拇指竹叶青安分盘环。而他指尖轻扣桌面,似是在思忖犹豫。气质内敛,却透露出莫名的危险。当他抬眸朝波斯亲王睨去时,骇人的杀意瞬间外露
阿望更是从喉间挤出一声极具攻击性的吼叫
和她听过的任何带着撒娇的呜咽嚎叫,都截然不同,一听,就能让人想到月黑风高夜,咬断人喉骨的凶猛野兽。意味不言而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