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 章
更衣室里诡异地静了一瞬，刚刚还在狂笑的选手纷纷闭麦，看着隔间门里的贺泠面露尴尬，安静如鸡。那位新人打野Maps瞬间红了脸，缓缓松开了攥紧的拳头。
在场不尴尬的除了贺泠只有两个人。一个是沈妄，一个是姜珣，GQ战队的两个卧龙凤雏。
沈妄静了一瞬以后，笑得更大声了。而姜珣蹲在隔间的门前，抬头与贺泠对视了两秒，缓缓直起身。
他的身高与贺泠齐平，站起来眸光微垂，就落在贺泠略显苍白的嘴唇上。
胃还有些疼，贺泠知道自己此时的脸色并不好看。
但姜珣的脸皮厚度有时超乎他的想象，背后说闲话被听见，竟然还能直勾勾地盯着自己的脸看。
这让他有一种弱点暴露在敌人眼皮底下的不适感。
“你……”
姜珣刚说一个字，贺泠就道：“闹完了没有，可以滚了吗。”
话被打断，姜珣目光掠过贺泠苍白的嘴唇，漆黑的桃花眼里闪过一丝促狭。
他回过头调侃Maps：“你看我没骗你吧，就Winter这脾气，谁和他谈恋爱起码折寿十年……”贺泠一把推开姜珣，大步朝更衣室外走去。
周夜行从最后一个隔间出来，正好看见队长扬长而去。更衣室的过道很长，刚才的闹剧他没听见，看见外面面面相觑的一群人，脚步顿了一下才继续走出来。
姜珣本来要进最近的隔间，看见他转而停住倚着隔间的门，在周夜行经过的时候长腿一伸，拦住了他的去路。
“？”
周夜行转头看过去。
姜珣闲闲地倚在门上，因为人高腿长，往那里一站就带了几分恰到好处的潇洒。
周夜行想起了队长说过的一句话：Glisten如果不是长得太好，早该被人打死了。
“你们队长，”
姜珣轻挑了下眉，问：“是不是病了？”
周夜行露出疑惑的表情。
虽然不知道姜珣为什么问这个，但仔细回想起来，刚才来的路上队长是有些不对劲。
贺泠有胃病队里都是知道的，只是除非严重到难以忍受的程度，他胃疼从来不和旁人说。
这一点程经理念了他好多次了。
周夜行好像猜到了怎么回事，但当着队长死对头的面，他还是否认道：“没有吧，怎么突然问这个？”
“没有就好。”
姜珣轻佻一笑，从门上起身进了隔间：“我怕晚上最佳打野被我拿了，他气晕过去。”
周夜行：“……”
-
离开更衣室，场馆里挂着工作牌的人员来来往往。
颁奖之夜将在室内体育馆的B馆举行，主舞台上的大荧幕正在播放TOTG的宣传动画。
贺泠到场馆的前台拿了几袋饼干，坐在偏僻的角落里。
最新的资料片名为“梦中的婚礼”，是游戏里的一段架空剧情。
改编自北欧神话中，斯卡蒂全副武装来到阿斯加德神殿，为被众神杀死的父亲报仇。众神试图与她和解，答应让斯卡蒂在众神之中挑选一个丈夫，并做到让她大笑一场。
最终是洛基用他的幽默打动了斯卡蒂，使她冰冷的面孔露出微笑，然而众神开出条件，让斯卡蒂只能看脚来选择她的丈夫。
在原本的北欧神话中，斯卡蒂选到了夏之神尼约德，而游戏里的架空剧情则改编为选到了洛基——确切地说，是洛基使用了一点小小的诡计，使得斯卡蒂选到了他。
在资料片最后，“梦中的婚礼”上，洛基用自己的戏法给斯卡蒂放了一朵美丽的烟花。
然后官方图穷匕见，把他们的情侣皮肤端了上来——
[冬境玫瑰：斯卡蒂]
[烟火魔术师：洛基]
洛基是诡计之神，也被称为火与恶之神，游戏中他的技能都带有火属性，终极技能叫作“谢幕”，在摘帽子表演人间蒸发的同时引爆敌方身上所有燃烧效果。
“烟火魔术师”这款皮肤将“谢幕”的技能特效改为了打响指退场，同时点燃烟花。如果敌人被这个技能杀死，将会炸成一朵绚丽的烟花。
看着大荧幕上的技能展示，贺泠已经可以想象Glisten站在烟花底下跳舞的画面了。
晦气。
他把饼干吃完，包装扔进垃圾桶，经过前台的时候看见周夜行站在那里，和工作人员说着什么。
贺泠走过去，周夜行正好从工作人员手里接过了饼干，回头看见他，眼神微亮：“队长，我刚要去找你。”
贺泠：“找我？”
“你胃病是不是又犯了？”
周夜行把饼干递给他：“路上赶得太急都没吃饭，先吃两块垫垫吧。”
虽然已经垫过，贺泠还是接了过来。
他回想了一下。
自己来的路上明明表现得不明显，周夜行怎么看出来的？
周夜行仿佛读出了他的不解：“刚刚在更衣室，Glisten问我你是不是病了。”
贺泠：“……”
贺泠长睫一垂，没了表情：“你跟他说，我还没死。”
周夜行：“……”
-
贺泠到内场嘉宾席时，一眼就看见了正和女解说言笑晏晏的姜珣。
从更衣室出来的姜珣换了一身正装，黑发斜向后梳，打扮得人模狗样。只是正装压不住他身上不正经的气质，特别是笑起来那副玩世不恭的样子，像极了游戏人间的花花蝴蝶。
贺泠走过去，听见他说了什么，旁边的女解说捧腹大笑。他们提名的是同一个奖项，座位也安排在了一起，他在姜珣的身边落座，拿出手机看了眼时间。
六点四十五，还有十五分钟正式开场。
TPL官方的直播间已经开启了直播，弹幕从界面上方层层叠叠地飘过。
[现在这电子竞技是越来越像娱乐圈了，颁奖之夜都搞出来了，是不是还要走红毯？]
[一群臭打游戏的搞饭圈那套，乐]
[热知识：传统体育竞技都有颁奖典礼，走红毯也很常见]
[键盘侠见见世面吧，一天到晚喷这个喷那个，不如进厂多拧两个螺丝]
弹幕里，网友原本正在和喷子吵架，直播画面切到嘉宾席的两位王牌打野，像往深水里扔下了一颗重磅炸弹，瞬间炸出满屏的“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是冬神和姜神！]
[我直接嗨老公！]
[导播是懂的，这对我的眼睛非常友好]
画面里，姜珣注意到扫过来的直播镜头，一边整理着西装领口花里胡哨的领带，一边朝镜头眨了眨眼。
他旁边的贺泠垂着狭长漂亮的凤眼，目光浅浅落在手机屏幕上。
[啊啊啊姜神对我眨眼了！他心里有我！]
[姐妹冷静，你姜神出了名的不守男德，走在路上不管是谁他都乱抛媚眼]
[冬神就不一样了，他平等地看不见所有人/合十]
[话说Winter在看什么，表情好严肃啊……]
贺泠看完了程经理发来的辅助选手资料，回过去一句：就这几个，没别的了？
他对队友的要求并不严苛，但程经理发来的这些只能说…一个合适的都没有。
如果是在几年前，贺泠还愿意等选手成长起来，但现在他只想找一个靠谱的队友。
磨合需要时间，而他已经没有那么多个一年又一年。
颁奖礼开始前，程经理发来了回复：
[目前有转会意向的就这几个，我再找找]
贺泠回了个“好”，收起了手机。
隆重的开场仪式过后，主持人开始颁发奖项。
这已经是贺泠第六次坐在颁奖之夜的现场，该拿的荣誉他基本都拿过了，差一个世界赛的团队冠军才能大满贯。
前面颁发的都是新人奖，公布年度新锐打野时，上台的正是在更衣室里遇到的那名选手。
Maps捧着奖杯神情激动，眼神止不住地朝台下看。
贺泠知道本土赛区的打野里拿自己当标杆的不在少数，见他频频看向自己，抬手送上了掌声。
颁发完新人奖，就到了各个位置的最佳选手。今年下路的得主是GQ战队的沈妄，而周夜行提名了中单，但最终没有获奖。
来到最佳打野选手，主持人报出了姜珣的名字。
主舞台上灯光璀璨，周围陆陆续续响起雷鸣般的掌声。
姜珣凑到贺泠的耳边，让他记得为自己鼓掌，贺泠觉得有点手痒，想给他一巴掌。
在姜珣上台领奖的同一时间，贺泠的手机震了几下。
经理和队友纷纷发来慰问，他垂眼看着蹦豆一样弹出的消息，觉得自己也没有他们想的那么在意这个奖。
他已经拿过四年的最佳打野，也是该给别人一些机会了。
如果这个别人不是姜珣的话。
贺泠正一条一条回复队友的消息，冷不丁听见台上主持人报出了他的ID：“最后让我们揭晓今晚压轴的奖项，有请2028年TPL赛区年度MVP，我们的——Winter选手！”
贺泠抬眸：“？”
……
颁奖之夜结束后，惯例是官方举办的庆功宴。但贺泠今晚有些不舒服，提前回了酒店。
今晚还有选手私下组织了一场线上solo（单挑）赛，solo是单人路选手的强项，贺泠索性把中上单的周夜行和顾辰汐推了过去。
怕顾辰汐不适应，又让周夜行照看他一点。
等贺泠在酒店的房间里洗完澡出来，收到了周夜行的微信消息。
简短的一句话：啊？
然后给他发来顾辰汐的战绩截图，单挑十五胜零败。
Aurora已经杀疯了。
贺泠又点开顾辰汐的聊天框，看见洗澡前他给自己发来了两条未读。
[Aurora：队长，房间里都是其他战队的选手，我好多都不认识，好紧张啊呜呜]
[淋雨猫猫头.jpg]
贺泠：“……”
他想了想，给顾辰汐回复：
[没事，都杀光就不紧张了。]
第二天是周日，TPL全明星公开赛。
进场前，红蓝两队的队员分别在各自的休息室里候场。
今年官方整活，阵容有变，NGU的周夜行和GQ的沈妄都在红队，而蓝色方除了姜珣和贺泠，还有另外三名选手，分别来自不同的战队。
三名选手看了看两位野王，一时间面面相觑：“所以……我们队到底谁打野？”
往届全明星赛，贺泠都是蓝队的队长，此时听其他人问起，自发挑了指挥的大梁。
他看了看原本走上路和下路的两名选手，说：“你们还是走自己原来的分路，其他不用管。”
见状，旁边的辅助选手出声：“那我呢？”
“你去中路。”
“什么？我自己走一路吗？”辅助两眼放光。
“别高兴得太早。”
上单给他浇了盆冷水：“你中路对线的八成是Nocturnal，小心他掏出诺特给你一顿毒打。”
辅助“嘶”了声。
黑夜女神诺特是周夜行曾经的招牌神明，在他刚出道的那两年，曾经凭借一手诺特在比赛里神挡杀神佛挡杀佛，一度把诺特送上了Ban位。
后来周夜行转型玩功能型中单，就几乎没再选过诺特，但联赛圈里依然流传着黑夜女神的传说。
在全明星这种娱乐性质的比赛里，没准Nocturnal真会选诺特出来搞一波节目效果呢？
辅助在胸口为自己画了个十字：“阿门。”
下路选手说：“也替我祈祷一下。”他们分别走了三条路，剩下这俩野王哪个看着都不像会给他打辅助……下单坐牢预定了。
贺泠把另外三名选手安排得明明白白，唯一没有被点到名的姜珣一手抄着口袋，靠着休息室的门，饶有兴致地盯着他看。
贺泠漆黑的长发高束在身后，露出颀长优美的后颈，再往下，是舒展挺拔的肩背。
姜珣有时并不理解，Winter这样的性格为什么会蓄长发。
毕竟他看起来像是会拿把剪刀把队友的头发都剃光，免得他们洗头浪费时间影响训练的队长。
姜珣神不知鬼不觉过去，歪头凑到贺泠旁边：“那我呢？”
“？”
贺泠偏过头，冷不丁对上了一张笑脸。
姜珣的五官非常英俊，虽然整天嬉皮笑脸的没个正经，但依然可以称得上风度翩翩。
然而实际上……
贺泠用一种看垃圾的眼神打量了他一下，冷淡道：“哪里凉快去哪吧。”
说完收回视线，转身出了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