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3 章
沈妄觉得这事不太对。
他睡到下午两点起床，走进训练室就看见姜珣坐在电脑机位前，懒洋洋地跷着腿玩手机。
职业选手的作息一个比一个阴间，昨晚姜珣三点不到就睡了，刚刚路上遇到基地里烧饭的阿姨，阿姨说他今天竟然起来吃了早饭。
沈妄想了想，好像明白了。
这人怕不是昨晚睡觉掀开被窝，都是在游戏里被Winter击杀的画面。
但其实昨天solo的三局，姜珣选的不是他擅长的神明。因为之前沈妄的表姐和姜珣solo，他一个职业选手和普通玩家单挑，怎么听都是在欺负人，虽然表姐不介意，姜珣还是选了自己没怎么玩过的角色。
以他的水平而言，就算是练手打普通玩家甚至一般的职业选手也游刃有余。
然而昨晚他的对手是Winter。
现役职业选手荣誉排行榜首席，TPL赛区最接近大满贯的男人。
姜珣这人平日里浪习惯了，没事就喜欢给自己找点儿刺激。之前电竞主播圈曾经风靡过一款难度极高的动作类单机游戏，好多选手直播的时候都在玩。
其他选手在普通难度被虐得鬼哭狼嚎怀疑人生，甚至有人偷偷开了修改器。
姜珣在地狱难度越打越兴奋，熬了三个白天黑夜依然神采奕奕。
至于Winter……哦，Winter直播从来不玩其他游戏。
沈妄记得，早几年的时候有选手组织线上solo赛，姜珣还会去凑凑热闹，但后来发现没几个打得赢他，就逐渐丧失了兴趣。
用隔壁英雄联盟的一句话说：他渴望有价值的对手。[注]
而Winter从来不参加solo赛，相当于姜珣昨晚解锁了一个BOSS级别的隐藏人物。
他因此睡不着觉，沈妄可以理解。但让他觉得纳闷的是，这人起了个大早，就坐在电脑前面玩手机？
沈妄走过去，姜珣抬了抬眼，看见是他，唇角扯起个笑：“早。”
“早……不是，这个点也不早了啊。”
沈妄扫了眼他的电脑屏幕：“你电脑开着，不打游戏？”
“休息一会。”
姜珣说：“阿姨在烧午饭，吃完再说。”
沈妄哦了声，注意到他电脑客户端登陆的是小号：“你今天还玩小号啊……欸，Winter小号也在，你好友列表显示他在游戏中。”
姜珣从手机屏幕抬头看了一眼，没说什么。
沈妄问：“他怎么没找你一起玩？”
姜珣笑：“找我玩？我和他关系很好？”
“他又不知道是你。昨晚Winter又是加好友，又是邀请你双排的，还跟你聊天，好像对你挺感兴趣啊……他现在是一个人玩还是组排呢？”
“双排。”姜珣说。
“不是吧，才一天就换目标了？还是他觉得那个小熊软糖比较可爱，旧情复燃了？”
“不知道。”
姜珣无所谓地耸肩：“他和谁玩关我什么事。”
沈妄寻思你昨晚看起来挺上头的，Winter不找你你去找他呗，但这话说出来姜珣估计是一样的回答：你看我像那么不值钱的样子吗？
楼下阿姨烧好了饭，朝楼上喊了一声。
“走走，吃饭！”沈妄招了招手。
姜珣拿着手机直起身，余光扫到电脑屏幕上，忽然站住不动了，沈妄已经走到门口，探个头回来看，就见姜珣放下了手机，一手撑在电脑桌面俯下身，敲击键盘不知道在打什么字。
“你不走吗？”
姜珣没回头：“你先下去，我晚点。”
“……哦。”
吃饭要紧，沈妄先走一步。
他已经把自己机位的电脑开了机，到楼下打好饭菜端上来，打算边看比赛边吃。刚回到二楼，就见姜珣从训练室出来，快步走上了楼梯。
厨房在一楼，训练室在二楼，三楼是他们的宿舍。
沈妄抬头看了眼，觉得姜珣可能是回自己房间拿什么东西，捧着饭碗正要进训练室，楼上那人忽然一步一步地退了下来，问他：“你那个变声器多少钱。”
昨晚姜珣用的变声器是沈妄友情提供的，不过他自己也没有用过。只是之前刷某宝的时候看见，死神小学生同款变声器，红色蝴蝶结的外形，沈妄觉得很有意思，就买了一个回来玩玩儿。
“好像300多吧……不是，你问这个干嘛？”
姜珣从口袋里掏出昨晚借了没还的变声器，朝他一晃：“晚点转你500，这个我拿走了。”
沈妄：“……啊？”
-
贺泠和许晟双排开的组队语音，刚才姜闪闪发来消息，他索性趁这个机会问对方方不方便连麦打游戏。
相比在聊天框里敲字，语音更方便也更容易了解对方，毕竟一个人说话的语气，遇到事第一时间的反应，总是能映射出很多东西。
姜闪闪说可以，但需要一点时间，换一台设备上号。
等他换设备的过程中，贺泠和许晟挂在组队房间里聊了一会儿。
其实贺泠原本不想告诉许晟自己在找新辅助的事，但许晟比他想的更看得开，听说等会儿要来一个辅助玩家一起排，笑着说自己打了那么多年早就腻了，正好换别的位置玩玩儿。
十分钟后，好友列表里姜闪闪的头像重新亮了起来，贺泠邀请他进队，下一秒房间里就多了一个人。
贺泠在队伍语音里问：“听得见吗。”
许晟没说话，过了大约几秒钟的时间，语音里才响起了另一道男声：“可以，很清楚。”
和昨晚一样的声线，是那种属于年轻男生的声音，干净，性别感不强，不过姜闪闪今天没有夹着嗓子说话，听起来倒是很舒服。
贺泠心里想，这不是能正常说话吗。
昨晚夹着嗓子茶里茶气，像是突发了什么恶疾。
他问：“你今天还是玩辅助？”
“你们玩什么？”
姜闪闪说：“我可以补位。”
许晟在语音里一直没说话，贺泠正想问，看见他给自己发来了一条私聊：
[这个男生的ID，是不是……]
贺泠知道他想问什么，秒回：是，他是姜珣的粉丝。
许晟没说话了，可能是在疑惑自家队长怎么会和Glisten的粉丝玩到了一起。
贺泠接着打字：没事，正常交流就行。
私聊结束，贺泠在队伍语音里说：“我还是打野。”
许晟跟着出声：“我走上路吧。”
姜闪闪：“那我辅助。”
确定了每个人的位置，贺泠点了匹配。其实就算提前选好了想玩的分路，真正进入对局也不一定能玩到，因为可能会有该位置积分更高的路人队友。不过这一局他们运气不错，每个人都分到了自己选的位置，排在前三楼。
贺泠本就不是话多的人，许晟和姜闪闪彼此不熟，从选角到进入对局，语音里几乎没有交流。直到游戏开始之后，许晟迟疑地出声：“那个姜……闪……那个辅助，你装备是不是出错了？”
贺泠已经习惯了，在队伍语音里说：“他玩辅助喜欢做输出装，不用管。”
反正开的是小号放松玩玩，听见队长这么说，许晟也就没再说什么。
贺泠想到他刚才喊不出姜闪闪的名字，觉得这个游戏ID确实是不方便称呼，又问：“辅助你有别的名字吗？怎么称呼。”
语音里静了片刻，姜闪闪回答：“叫闪闪就行。”
贺泠轻轻挑眉。
不过也是，姜珣只是起了Glisten这个ID而已，没人规定只有他可以叫闪闪。
队伍语音里，姜闪闪又问：“你呢野王哥哥？叫你什么，冷冷吗？”
贺泠顿了下。
其实他的小名只有认错字的外婆叫过，虽然以前也用小号和队友语音组排，但队友不会对贺泠直呼其名，这还是他第一次听见外婆之外的人这样喊自己。
对方念这个名字的时候气息里还带了点儿笑，一瞬间让他有一种难以言说的奇怪感觉。
好像有点亲昵，但又非常陌生。
贺泠垂了垂睫毛，想让他还是叫“野王哥哥”算了，但这个称呼似乎也没好到哪里去，他沉吟片刻，出了声：“你应该比我小，直接叫哥吧。”
话音落下，队伍语音寂静无声。
贺泠觉得奇怪，“嗯？”了一声。
姜闪闪这才接话：“好的，冷冷。”
贺泠：“……”
许晟在语音里笑，贺泠问：“你又在笑什么？”
许晟无辜地说：“没什么，我就是想到了那个‘是，大王！好的大王！’……”
听他这一说，姜闪闪不知联想到了什么，也跟着笑，贺泠没听懂他们在说什么，虽然隐约猜到是某个动画片或者电影电视剧的台词，但他又不想暴露自己是一个没有童年的人，只好保持沉默。
姜闪闪察觉他不说话了，在语音里问：“冷冷，你怎么不说话？不会是生气了吧？”
听见他喊自己的小名，贺泠还是觉得有点别扭，正要出声否认，又听对方说：“如果你生气，我们可以solo，给你打我消气的机会，怎么样？”
“……”
不知道为什么，贺泠感觉姜闪闪说这句话的语气有点儿兴奋。
他还没说好不好，许晟突然咳嗽了两声：“啊……那个，我爸妈喊我包饺子，这局打完我就撤了哈，你们慢慢玩。”
贺泠应了声：“好。”
说完他又想起，许晟家里的饺子不是中午就包完了吗。
贺泠觉得有点奇怪，但也没追问，操作着游戏里的角色击杀了敌方的打野，然后入侵到对面的野区，喊上路的许晟过来拿BUFF。
他已经打完了自己家的冰霜和火焰精灵，敌方的打野死了，BUFF不拿白不拿。
三分钟后，敌方打野复活，贺泠在下半区遇到，又把他杀了。
正打着对面的BUFF，姜闪闪从下路跑了过来，在他身边打转：“冷冷，这个BUFF是不是给我的？”
这一局姜闪闪玩的是狡诈信使拉塔托斯克，北欧神话中在世界树上爬来爬去的奇特生物，外形像一只松鼠，建模有一条巨大的毛茸茸的尾巴，会随着角色走动摇来摇去。
贺泠本来没想喊他过来拿BUFF，但看见姜闪闪在旁边转来转去的，尾巴都快摇成螺旋桨了，莫名觉得有些好笑，打到斩杀线停下来，把最后一击让给了他。
姜闪闪拿了BUFF，又开始在下路乱杀。
敌方打野和中路针对下路，四个人一起抓他，姜闪闪一边跑路一边在语音里说：“为什么追我？我只是一个柔弱的辅助。”
许晟打开装备栏看了一眼。
嗯，拿着雷神之锤的柔弱辅助。
以他的装备来说，一锤下去对面很有可能会死。
对局结束后，许晟看着结算界面里姜闪闪二十几杀的战绩，打字私聊贺泠：队长，你之前说这个辅助想和我们一起玩，他怎么跟你说的来着？
[冷冷：他说菜菜，让我捞一捞他。]
许晟：“……”
算了，还是去包饺子吧。
许晟退出了房间。
队里剩下两人，贺泠切换了solo模式。
他们一直solo到夜里，因为玩了很多局，双方各有输赢。不过总体来说，还是贺泠赢得更多。
关闭游戏之前，他拿起了桌面上的手机，在队伍语音问：“方便加微信吗？”
那边沉默了几秒，贺泠解释：“下次玩可以微信找我，游戏消息可能会错过。”当然主要还是为了留下对方的联系方式，方便后续的沟通。经过这两天的观察，贺泠已经基本认可了对方的水平，剩下就是其他方面。
他把自己的微信号发在组队聊天里，过了一会儿，收到了姜闪闪的好友申请。
他的微信名就叫闪闪，头像是一只笑得贱兮兮的柴犬。
贺泠通过了申请，点进对方的朋友圈。
一片空白。
不知道是他本来就不发朋友圈，还是把自己屏蔽了。
毕竟只是游戏里认识的人，屏蔽也是正常的。
正好今天程经理发来了进阶版的交友攻略，贺泠点进去学习：
[开启一天的话题从发早安开始]
[能发语音就不打字]
[说话时注意控制语气的亲切、柔和]
……
贺泠举一反三，点开了闪闪的微信聊天框，语气亲切、柔和地给他发了一句：“晚安。”
-
GQ俱乐部基地，姜珣正在盥洗室里刷牙，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机屏幕忽然亮了起来。
[冷冷：语音3”]
姜珣叼着牙刷，狐疑地挑了挑眉，点击播放。
三秒钟后。
他被牙膏沫呛住了。
队友在门外担心地问：“哥你怎么了？咳得这么厉害？你还好吧？”
半分钟后，姜珣开门出来，在队友惊疑不定的目光中快步回到了自己的房间。
关上门，从床头柜里翻出一副耳机戴上。
然后点开微信语音，重新播放了一遍。
是贺泠的声音没错。
Winter平时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对一个陌生网友说话倒是温柔。
姜珣嘲讽地笑了声。
然后再点开语音，再听了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