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前的选择
兰欢太高兴了,离开时手臂摇摆幅度大了些,不慎打落了一边灶台上的油罐子,“砰”的一声,好大一声响,罐子碎的七零八落,里面的油溅了一地。
颐谙吓得连连后退,脚底却踩上溅出来的油,“啊!”她惊恐失呼,整个人失了平衡,向后栽去。
“小心!”漾漾本能地拉住她,连带着摔倒在地,颐谙的身子刚好压住了她的手,她感到手肘一阵刺痛,痛呼一声,小脸皱成了一团。
“漾漾!”本来就没想帮忙,在一旁的兰欢见状连忙跑来想要扶起漾漾,可淌下来的油刚好在兰欢脚底,兰欢也一脚踩了上去,她又跑得快了些,整个人腾空一下,狠狠摔了下去,刚好摔了屁股,痛得直叫唤。
听到声响赶来的厨师厨娘们,就看到这一地的狼藉和摔成一团的小姐们,大惊失色,连忙喊人。
不一会厨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和焦急的声音:“世子殿下,是我们照顾不周,害得三位小姐受了伤,还请世子息怒。”
话音刚落,霍景珩已经走到了门口。
漾漾听到声音忍着痛看过去,正巧对上霍景珩眼,他的眼底闪过一丝慌张,正要跨门进来,却被掌柜的拦住:“世子,仔细脚下的油。”
漾漾不确定方才那一丝慌张是不是因为她,可她的心底还是因为那一丝慌张生了期待。
“景珩哥哥”
颐谙楚楚可怜的声音打碎了漾漾的期待。
她眼睁睁看着霍景珩生生扯过半块门板挥落在地,隔开了地上的油渍,突然从他身后冲过一个人影,踩着木板疾步走到了漾漾身边。
涂山清从厨娘手里接过漾漾,满眼焦急:“伤了哪儿?”
霍景珩站在门外拢在衣袖里的手攥了起来,半晌他走向了颐谙。
颐谙眼中闪着泪花:“景珩哥哥,我好疼。”
这一刻,漾漾有点嫉妒颐谙。
霍景珩抱起她,颐谙抽搭着:“漾漾也受伤了。”
恰在此时,漾漾低呼了一声。霍景珩和颐谙同时看了过来。
她本意没想装可怜,只是方才涂山清突然捏了她手臂上的伤口,她疼地看了一眼,这时才想起来去看霍景珩,她转过脸时,眼眶已经蓄泪,看向霍景珩时隐隐有了期待。
霍景珩紧绷着脸,沉声道:“她没事。”
那一点落进漾漾眼里的光亮又瞬间熄灭了。
“漾漾有我。”
漾漾的身子僵的很直,手也很冰冷,涂山清不由眉头深锁,他掀眼看向霍景珩,满眼愠怒。
霍景珩凝视他一瞬,片刻后他垂眸看向颐谙:“我先送你回去。”
漾漾禁不住抖了下身子。
这时涂山清抬起了她的手,手肘上一道清晰的血印子,看来是被碎片割伤了,他沉声道:“我带你去医馆。”
他抱起失魂落魄的漾漾,看着她连疼都忘了,眼底涌上浓浓的心疼。
这时徐驰冉才走到兰欢身边:“都受伤了,还有心情看戏?”
兰欢这才醒过神来,悲从心来:“漾漾和世子是不是要完了?”
徐驰冉面无表情道:“他们何时开始过?”
这时外头有两个人抬着担架进来,兰欢愣了愣,抗议:“她们都是被抱出去的!”
徐驰冉道:“你伤了臀部,抱只会加重你的伤势,送你回去后,我会让女侍医去府上。”他一眼就看出她伤在了哪儿。
兰欢咬牙,没得抱就算了!还伤的那么不凑巧!,躺上担架,她盖住脸,想起方才徐驰冉很自然说出那个“臀”字,羞愤质问他:“徐驰冉,你是不是不把我当姑娘家!”
徐驰冉淡然道:“中气十足,看来伤得并不是很重。”
“哎哟,好疼啊,真的好疼。”
**
涂山清抱着漾漾去了江南两岸附近最近的一家很大的医馆,有专门的病人休息室。
那里的大夫学徒药师一见到漾漾都惊诧极了,手忙脚乱地领着涂山清进了一间二楼的休息室,口口声声喊着“小姐”。
漾漾脸色是苍白的,眼神是空洞的,睫羽上还挂着晶莹剔透的泪珠,涂山清的心就狠狠揪了起来,他说不清道不明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情绪,只是很想,很想抱着她,安抚她所有的难过,然后让她只为他展颜。
倏地,他打了个激灵,为他这种想法感到了一丝后怕,他暼过眼,试图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向了窗外,倏然目光停顿一瞬,眼中露出寒意,他走至窗前,冷冷看着对面转瞬消失的身影,将窗户关上。
等他转身时,大夫已经将漾漾手肘上的伤口包扎好,他静静望着她,她看上去像是一个很怕疼的姑娘,可这次包扎居然一声不吭。
大夫嘱托他照看一下他家小姐,然后急急退了出去,大概是去找第二山庄的庄主了。
涂山清走到漾漾跟前,坐在了她的身边,修长的手指握住了她的伤口,就这样不轻不重地捏了一下。
“啊,痛痛痛。”
漾漾终于有了表情,有了声音,她低头捂着自己的手臂,很生气地抬头瞪他一眼:“做什么捏我。”
“你果然是个很怕疼的姑娘。”
“就为了这个验证你就要捏我吗?”
涂山清忽然很喜欢她瞪着他的样子,很生动活泼,他也终于笑了起来:“把你的魂从霍景珩那里捏回来。”
漾漾脸色一僵,低下头去,哽咽着喃喃自语:“很疼,很疼的。”
涂山清侧过身来:“我今日又救了你一回,你可得记得。”
漾漾不可思议地转过来看着他:“这样就算救我了?你把我看的太便宜了些吧。”
“自然是把你看的十分贵重,才将这样细小的事都算得很大。”
漾漾表情顿了一下,双眼揪住他,见他脸上是微微的笑意,眼底有细小的戏谑,才轻轻松了口气。
可见她这样松了口气,涂山清莫名皱了皱眉,片刻后,他轻舒一口气,轻快道:“看来与你命中注定的人未必是他彧安世子,或者,未必只有他一个。”
漾漾没有说话,只是那一脸的神思不属和难过,涂山清知道,她在想他。
此时涂山清正色了起来,他轻轻唤道:“漾漾。”
漾漾看着他,等他的下文,可他只是凝注着她,半晌无话,漾漾莫名,正要出声,就听到他再次开口了。
“今日你都瞧见了,他那样对你,你还要让他做你的命中注定吗?”
漾漾单纯的目光瞬间缩紧了,泛起水光,怔怔地看着他,过了好一会,她轻轻笑了一声,说道:“是啊。”
她的声音很轻,仿佛只有压的这么轻,才能压制住不稳的声线:“他一直是这样的,只是身边多了个小郡主而已。”
“你为何要这样委屈自己!”涂山清恨铁不成钢地看着她。
“我不觉得委屈的。”漾漾的表情很努力,仿佛是在说服自己。
涂山清今日就好像要跟她作对一样,无情道:“是吗?那你为何要哭了?”
漾漾努力挤出来的笑容皲裂了一丝,愤愤地瞪着他:“因为你刚刚捏的我好疼!”
涂山清顿时哑然,片刻后无奈地笑了。
漾漾也跟着他笑,故作轻松道:“她是他青梅竹马的妹妹嘛,又格外娇气些,她又离得门口近些,景珩先照顾她也在情理之中嘛。”
漾漾是一个十分开朗活泼的姑娘,八年的执着,非到那一步,总是能自圆其说地安慰自己,以至于她都忘了,自己也是个十分娇气的姑娘。
话音落了好一会,漾漾像是撑不住笑容了,也大概是脸笑得有些僵了,她低下头去,揉了揉脸。
涂山清轻轻问道:“你当真是这样想的?”
漾漾抬头,又是一脸的笑意:“是啊。”
涂山清也笑了一声,莫名有点苦涩:“漾漾,你真是个固执的姑娘。”
这时门外响起“噔噔噔”上楼的脚步声,门突然就被推开了。
“漾漾!”
莺莺跨进门的脚步倏然停顿,看到涂山清从漾漾身边起身,朝她微笑颔首,莺莺焦急愤怒的表情瞬间沉了下来。
她移过目光,走到漾漾身边,漾漾很是讨好乖巧地笑着:“姐姐”
莺莺竟然没有发火,只是凝重地看着她的伤口:“还疼不疼?”
“不疼不疼,一点都不疼的,一点小伤。”
“嗯,那我们回家吧。”
漾漾拉住莺莺的手,指着涂山清道:“姐姐,这位是新科武探花涂山清,是我的新朋友。”
莺莺这才又看向涂山清,扯出一抹笑意:“涂公子。”
涂山清从容笑道:“庄主。”
莺莺转过目光,扶着漾漾起身,对着涂山清道:“请恕我们先告辞了。”
涂山清点头:“请。”
涂山清跟着她们下楼,目送她们上了马车,漾漾从窗户里探出头来,和他招手,他笑得温和,直到马车启程,他才收敛了笑意,眼中别有深意。
**
坐上马车的漾漾看着莺莺一直黑着脸,小心翼翼摇着她的手,蹭着她撒娇:“姐姐,我没事的,你别生气了嘛。”
谁知莺莺问道:“那位涂山清就是新科武探花?上次你醉酒就是同他一起吃的酒?”
漾漾坐直身子看她,点点头:“对啊。”
“你和他”莺莺欲言又止,又很快将自己的想法掐死,“不会,你对霍景珩这么死心眼,不会对他怎么样。”
漾漾眼底浮上一层伤心,她很想告诉姐姐霍景珩身边多了个小郡主,但是又怕姐姐为她担心,也因为自己的逃避不想多谈,遂问道:“姐姐是不喜欢涂山清吗?”
莺莺停顿了半晌道:“谈不上喜不喜欢,他既是今科探花,将来必然授职为官,与我们是天差地别的,你别和他走的太近就是了。”
漾漾沉默了,神色黯然,她在伤心,倒不是为涂山清伤心,而是想起了霍景珩,又想起今日霍景珩抱着小郡主离开的模样,就好像一个针包卡在了喉咙处,她吞咽一下,就扎着疼,疼得眼泪都要下来了。
可她还是要在莺莺面前强颜欢笑,她怕莺莺知道今天发生的事,怕她难过。
莺莺虽然不知今天发生的事,可她怎会不知如今京城里广为流传的小郡主,她见漾漾不愿提,她自然也不提去扎漾漾的心。
她可以替漾漾出头,可有些事她改变不了。
比如贵族和商户之间的天堑,比如霍景珩的心。
莺莺将漾漾送回飞羽水榭,出来就找来了蒲叔。
“如今事情有变,漾漾竟然和涂山清做了朋友。”
蒲叔脸色大变:“他,他可是”蒲叔突然又转了话锋,“他可是今科武探花。”
莺莺一阵烦躁:“不论是霍景珩还是涂山清,都不行!”
蒲叔担忧更加浓重:“若涂山清只当小姐是朋友还好,万一涂山清喜欢上了小姐,这件事就不好办了只怕小姐”
莺莺思虑片刻,转身看向蒲叔,问道:“上次你说的那个地方贵族陈什么的,是哪里的贵族来着?”
“哦,是”
“不管他是哪里的贵族,你带他来见我。”莺莺打断他的话,“给漾漾选夫婿的事要快了,姓陈的还没有入仕,若是他愿意为了漾漾放弃仕途,带漾漾离开京城,未尝不是眼下最好的选择。”
蒲叔觉得莺莺已经乱了阵脚,就凭那个陈知也,尚且不说他能不能比得过彧安世子和涂山清,即便那二位都不喜欢他家小姐,那小姐也未必喜欢陈知也。
他的忧虑尚在,就听到莺莺重重一声叹息,语气中事浓重的担忧:“再过三日就是霍景珩的生辰宴了,他即将入仕,给漾漾选夫婿的事耽搁不得了。”
蒲叔还有另一层忧虑:“只怕到时候皇家也该给霍景珩赐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