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浔宁二中虽然校区有些老旧，但学校的植被覆盖面积很广，随处可见枝繁叶茂的绿植。
夏风拂过，隐约能闻到空气中弥漫着草木被修剪过后的独特气息。
学校被一条长长的主干道贯穿，左边是高一至高三三幢教学楼，高三教学楼后面是食堂和宿舍。主干道的右边是大礼堂、实验楼、体育馆之类的建筑。虽说该有的都有，但整体看上去确实又小又简陋，一眼就能望到底，完全没法跟姜岁之前的学校相比沿着体育馆前面的小道一直往前走就是操场。
操场应该刚被修整过。
整个浔宁二中，除了还没动工的，应当就属这最新了。
深绿色的草皮和绛红色的跑道搭配在一起，形成了夺目的视觉冲击。
九月的阳光依旧刺目，空气中夹杂着闷热，才刚站定没几分钟，操场上的学生们就被热出了一身薄汗。心情浮躁，加上刚开学第一天，窃窃私语的声音此起彼伏。
八班站在最后的两个男生趁着班主任不在，也偷摸聊起了天。
“确实热我听人说一中的新礼堂投入使用了，高三在大礼堂参加开学典礼，高一高二在教室看直播，好羡慕啊。“我怎么觉得今年要比往年热啊，去年这时候没这么晒了吧?”
说着还下意识往季璟虞所在的方向看了看，但没能如往常一样，在二班的队伍后面瞧见他。
“有什么好羡慕的，一中设施再好，在成绩上还不是一直被我们压一头。”
“欸，季璟虞怎么不在?
“这种场合他怎么可能不在，人家待会要作为优秀学
生代表发言，估计这会已经在司令台边上候场了。”他的语气里充满了艳羡，
“你说同样都是这么学，怎么人家的成绩就这么好呢?”
“就是说，老天爷真不公平。
原本还挺燥热的心情，这会倒是透心凉了。
很突兀地，旁边传来一声轻蔑的冷笑。
“他成绩好有什么用，是能帮我们建个大礼堂，还是能让现在的温度降下来?”李林的眼神充满鄙夷，朝地上啐了一口，“一天到晚不知道在拽什么，最烦他那装逼样了!老子早晚要找个机会打得他满地爬!”“李林，你怎么能这么说....."
有人听不下去了，刚要反驳就被他狠戾的眼神吓了回去。
比起看似声名狼藉，时不时就搞出个“大新闻”的迟岸，二中学生其实更怕李林。
迟岸虽说打架狠，但他大部分时间都是懒洋洋的，一副对什么都不感兴趣的模样，今天甚至连开学典礼都没来参加。对于他们这些普通学生来说，迟岸其实距离他们很遥远。
总而言之，只要不是真的惹到他，他不会随便欺负人
但李林不一样，他不光有亲戚在学校当老师，而且他欺负人的手段阴狠又下作，还专挑那些胆子小，家庭条件不好的人下手，就是认准了他们即便受了欺负也不敢告诉老师和家长。最近还有小道消息称，他这个暑假认了一个混社会的人当大哥。
因此大家在面对他时都是敢怒不敢言，生怕自己平白遭受无妄之灾。
李林朝四周看了看，发现没人敢直视自己，得意地笑出了声。
虚荣心在这一刻得到了极大的满足。
刚打算再多诋毁季璟虞几句时，身后突然传来一道嘲讽意味满满的声音，“人家装不装通我不知道，但你这背后嚼舌根的模样可真难看。看人家这么优秀，都快嫉妒死了吧?”李林脸上的表情一滞，他没想到竟然还有人敢在大庭广众之下落他的面子。
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还是嫌在学校的日子太好过了?
李林面色狰狞地转过身去，发现说话的是个女生
没穿校服，束着利落的高马尾，五官冷艳精致，皮肤特别白，是那种见过就忘不了，一目了然的漂亮。对上他的视线后，对方丝毫没有闪躲的意思，甚至还用眼神扫视了他一圈，然后很嫌弃地摇了摇头不光漂亮，胆子还大
李林:"....."
刚膨胀起来的虚荣心像是被人戳了个小口子。
“你、是、不、是、想、死?”他一字一句，放缓了语速对美岁说道。
美岁的表情变得更一言难尽了。
她到操场的时候，季璟虞还没上台，于是便想找个视野好点的位置等他，反正楼永年也说了，她可以先不去二班的队伍，以免引起不必要的骚乱。夏繁没骗她。
季璟虞在二中果然很出名，她一路走过来，听到最多的就是关于他的事，被人用一种崇拜或爱慕的语气说出来。直到经过八班的队伍。
“李林。"
美岁对这个名字有点印象，她记得上回造谣迟岸的人好像也叫李林，那正好新仇旧恨一块算了。
围观的学生见李林吃瘪自然高兴，但同时也在心里替这位陌生同学捏了把汗。
李林这人心眼极小，若是被他记恨上了，简直是后患无穷。
这也是为什么大家明明知道他经常霸凌欺负同学，却不敢上报给学校的原因。
楼永年在路上耽搁了一会，一过来就看到李林跟姜岁对峙的场面。
“都干嘛呢?”
李林敛去脸上凶恶的表情，看上去竟比美岁还无辜，“没干嘛，就跟这位同学打了个招呼，对吧?”他异想天开地以为美岁会配合自己。
美岁连个眼神都没给，“楼老师，我发现了一件很可怕的事，不知道要不要跟您说?”
李林:......"
心里隐隐有种不好的预感。
楼永年深吸一口气:“你说。
美岁当着楼永年的面拿出了手机，现场播放了一段录音。
而录音的内容恰好就是刚刚李林攻击季璟虞的话。
“我就是冲着咱们二中治学严谨才来的，结果第一天就遇到了这种情况。”她的语气看似惊慌，好像真被吓着了，表情却透着几分蔫坏，“楼老师，这事你管不管?”楼永年听到录音的最后一句时，脸色突变，“李林，解释!”
李林眼皮直跳，直接认怂，“楼老师，我就是口嗨一下，怎么可能真的去打同学啊?”
迟岸太不服管教的弊端在此刻显露无遗。
学校领导的大部分注意力都在他身上，从而忽视了像李林这样的坏坯子。
在楼永年的印象里，李林就是个调皮捣蛋、不爱学习但没什么坏心眼的普通学生。
所以对于李林说自己只是口嗨这事，他其实是相信的。
学生之间互相攀比嫉妒是很正常的现象，但学生毕竟不是社会上的小混混，怎么可能真的跟人动手。“李林，下不为例.....
见楼永年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姜岁的脸色沉了下来。
刚刚围观同学对李林又恨又怕的神情，以及他瞪她时那凶神恶煞的眼神，美岁都看在眼里，可不像是个善茬。但同时他又很害怕楼永年，所以姜岁猜测李林就是欺软怕硬、外强中干的怂货。
而对付这种人，就得趁热打铁，让他知道你是他惹不起的人。
这样再碰到他的时候，他就会夹着尾巴逃走，而不是再次攀咬过来。
“楼老师，虽然这位同学说他只是口嗨，但他既然这么说了，那就说明他心里肯定是怨怼季同学的，万一哪天他一时上头激情犯罪，那后果可就不堪设想了。我刚刚过来的时候，看到季同学的名字在荣誉榜的榜首位置，我猜他应该是个很优秀的人吧?”
楼永年点点头，一副与有荣焉的模样，“那是相当优秀!”
姜岁粉嫩的指尖在手机屏幕上点了几下，“我已经把录音发您微信了，您留个底，顺便也可以给季同学的家长也发一份。另外我觉得学校保安今后也要加强安全巡逻，尤其是实验楼、艺术楼这种平时鲜少有人去的偏僻角落更要重点关注，可以再多装几个监控摄像头。“啊?”楼永年被她说的一头雾水，“什、什么意思?”
”季同学这么优秀，估计学校里嫉妒他的人肯定还不少，学校自然要防微杜渐，防患于未然。这样李林同学也能时刻提醒自己端正心态别犯错，因为一旦动了歪心思必被抓。”最后三个字姜岁念得跟玩似的，可李林却有种手脚发凉的感觉
接下来他都得祈祷季璟虞平平安安，万事顺遂，不然万一对方出点什么事，他就是头号怀疑对象。“你的建议很好，我待会就去跟校长商量一下多装监控的事情。
楼永年现在是一点都不敢小瞧姜岁了。
这小姑娘看着乖巧，但做起事情来环环相扣，滴水不漏，把他都给套路进去了，偏偏自己还不能发作。“而且，现场可是有很多人听到他恶意中伤季同学，楼老师您不处理一下?”美岁眉头微微蹙起，“万一这话传到季同学耳朵里，他该有多难过呀。”不省心的东西。
楼永年瞪了一眼李林，怒喝道
“两千字深刻检讨，今天放学前放到我办公桌上去。”
“还有.....""
“还有!”楼永年差点一口气上不来。
姜岁慢条斯理地补充道，“我刚看到他随地吐痰了。”
楼永年额角青筋直跳，“李林，你再给我捡一星期操场垃圾，我每天放学过来检查。
姜岁漫不经心地侧眸瞥了一眼李林，“嗯，二中果然是个治学严谨校风优良的好学校。”
李林气得肝都要炸了!
上一次吃这么大亏还是在迟岸那里。
今早没在班里见着迟岸，他别提有多高兴了，心想迟岸说不定是被劝退了，或者跟人打架被人打残了，最好他永远都别再回来，这样他就又是八班的老大了。哪曾想，还没高兴几分钟呢，就“喜提”两千字检讨和一星期劳动改造。
自己真是吃饱了撑的，非得嘴贱，这下好了偷鸡不成反倒蚀把米!
见美岁跟着楼永年走远了，李林的两个小跟班又悄悄围了过来。
“林哥别生气，等这结束了，咱们堵她去!”
“就是，看她还敢不敢这么嚣张?
李林目光阴沉地盯着美岁远去的背影，却第一时间没赞同跟班的提议，
“你们俩瞎啊，没看到她有楼永年的微信，她的身份肯定不一般。
哪有领导加学生微信的，而且楼永年全程都对她表现得很客气。
“那怎么办，难道咱们就忍了这口气?”
李林气不顺，抬腿就是一脚。
跟班被他踹得跟跄了几步，小腿处骤然升起一
剧痛，
但他根本不敢反抗，还得强忍着痛，伏低做小:“林哥，你别生气。”
“等我去问过我舅舅再说。
要真只是个普通人，他非整死她不可!
跟班立刻附和道:“对对对，林哥你去跟罗老师打听一下情况。差点忘了，咱们在学校可是有人的。”楼永年怕这期间再生事端，直接领着姜岁去了高一学生所在的区域。
台上教导主任打着官腔又枯燥乏味的讲话没完没了，很多学生脸上都露出了不耐烦的表情。
直到季璟虞缓缓走上通往司令台的台阶，沉闷的操场顿时沸腾起来，掌声和欢呼声经久不息。
这排面在二中算独一份。
人群中胆子大的，已经偷偷拿出手机，做好了拍照摄像的准备。
季璟虞刚站定，原本被厚重的云层包裹住的太阳慢慢探出头，阳光毫无保留地倾泻下来，恍若聚光灯般落在他身上，强势地勾勒出他清隽出众的脸部线条，精致锐利的五官，以及初具成人力量感的颀长高挑的身形远远望去，如同一幕可以被永久定格的电影画面。
刚刚才安静下去的人群再次爆发阵阵掌声。
低沉带着磁性的声线经过话筒放大后，非但没有丝毫折损，反而还多了几分少年独有的慵懒随性，
“同学们好，我是...."
季璟虞是脱稿演讲，一截冷白色的手腕垂在身侧，隐隐有青筋蔓延。深邃的瞳孔偶尔会不着痕迹地从台下掠过，好似是在乌泱泱的人群中寻找某人。台下鸦雀无声，大家的目光都在季璟虞身上。
姜岁也不例外。
看得正出神，右侧肩膀倏地被人拍了一下。
不重，透着熟稔
姜岁回头去看，看到一张熟悉的面孔。
对方似乎有些许的意外，挑眉道:“还真是你。”
美岁笑，“我刚路过你们班级没看到你，还以为你今天逃学了呢?”
迟岸素来桀骜不驯的脸上露出浅淡的笑意，“本来是不打算来的。
“那怎么又来了?”
“突然想起来有件事没办。对了，你怎么也跑浔宁来了?”
还没等美岁说话，迟岸又露出一副恍然大悟的神情，“难怪我这次回去，有人造谣说你跟我私奔了。”吃瓜吃到自己头上，还满新奇的。
美岁立马来了兴趣，
“除了传我跟你私奔，他们还传什么了?”
“那可多了去了。”迟岸一脸玩味，将自己听到的谣言尽数说给美岁听，“说你那后妈.....
“欸。”美岁冷笑着露出嫌弃的表情，“我没后妈。”
“方家那女的，行了吧?”迟岸从善如流地换了个说法，“说方家那女的怀孕了，美叔叔有了新小孩就不喜欢你了，他担心你会去找姓方的麻烦，索性就把你‘流放’到了穷乡僻壤。还有种说法是你因为心灰意冷，所以离家出走跟我跑了。“不管是哪种，听上去我都好惨啊。
姜岁不用想都知道这些话是谁传出来的，“方莹这会估计都要得意死了吧?”
这谣言一传开，跑去巴结她的傻子肯定少不了。
“应该是挺得意的。”迟岸冷嗤道，“毕竟都有胆子跑来跟我打听你的情况了。”
“然后呢?”
“我问她‘你谁’，她就哭了。”
姜岁装模做样地吐槽他，“迟岸，你对女生也太不绅士了吧。
“美岁，别得了便宜还卖乖。”像是想到了什么，他的神情兀地柔和下来，“我只对该绅士的人绅士。“你有情况?”像是发现了新大陆，美岁一脸惊讶地看着迟岸，“是谁?我认识吗?”
“没情况。”
对于自己的事情，迟岸不欲多说，于是话题又重新绕回到了姜岁身上，他懒散地勾了勾唇，“放着好好的大小姐不当，你到底来这干什么?”“我爸爸这段时间有场硬仗要打，我暂时来这跟妈妈住一段时间。”
“你找到你妈妈了?”
他先是一惊，然后皱了皱眉，轻声嘀咕，“怎么都在浔宁?”
操场空旷，他的声音又低，美岁没听清
“你说什么?”
“我说恭喜你。”他嗤笑道，“这世界可真够操蛋的，彼此相爱的两个人天各一方，而不爱的人却要日日相对，互相憎恶地过完这一生。美岁知道迟岸是在说自
己的父母。
他就是为了逃离那个窒息绝望的家，才孤身一人跑来浔宁的。
“不说这些了。”美岁的目光重新回到季璟虞身上，视线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会才继续开口，“我跟你说件事。"你说。"
“那是我预定的男朋友。”
美岁的心里忽然涌现出一种很莫名的情绪，她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这种感觉。
她唯一清楚的就是，跟季璟虞待在一起的时候，很放松很有安全感。
所以，她想要季璟虞。
迟岸顺着姜岁的视线看过去，“谁?季璟虞?”
“嗯。”美岁用力点了点头，口吻里不自觉地带上了炫耀之意，“帅吧，而且还是年级第一。
迟岸比姜岁还要早转来浔宁二中，他怎么可能不知道季璟虞?
那些女生还经常拿他和季璟虞作比较，搞出了一大堆无聊的投票评比活动。
“不是我泼你冷水，这位你真没戏。”
美岁不解:“为什么?他有喜欢的人了?”
“那倒没听说，我只是觉得他跟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你怎么也开始拿有色眼镜看人了?”
"我不是这个意思。"
季璟虞一看就是别人口中的“完美孩子”，所以他接下来的人生轨迹并不难猜。
好好学习，考上一所好大学，入职一个好公司，然后娶妻生子，按部就班地过完自己的一辈子。
而喜欢美岁是一件很冒险很疯狂也很辛苦的事情，迟岸觉得像季璟虞这样的人，是不会轻易去尝试的。听完迟岸的解释，姜岁却不以为然，“不试试怎么知道他不是呢?”
毕竟他们骨子里都是一样的人，只要认准一件事，就不会轻易改变。
见劝不动
姜岁，迟岸也不再多说什么了。
凡事无绝对，说不定季璟虞他还真就喜欢美岁这样的。
他想。
两人都很有默契地不再提这个话题。
过了好一会，美岁又问他，“你对罗奇了解多少?”
"教体育的那个?"
“对，就是他。”
姜岁之前也跟季璟虞打听过这个人，只是罗奇之前没教过他，所以季璟虞知道的并不多。
罗奇跟苏亦年的事情，美岁并没有告诉美云钊。
一方面是因为苏亦年
兑过这事已经过去了，另一方面美岁也怕美云钊知道后会冲动行事，把事情闹大，平白惹得苏亦年不高兴但这个罗奇总给美岁一种很不好的感觉，他那天在单元楼下的表现，可不像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她想，未雨绸缪总归是没错的。
迟岸扯了扯领口，眼底闪过一抹厌恶，“你离他远点，那可不是个好东西。
"我还怕他是个好东西呢。”
既然是个坏东西，那就别怪她手下不留情了。
“对了，你当心着点你们班那个叫李林的人，我可听说他在造你的谣。”
“那就是个怂包，揍一顿就好了。”迟岸面无表情地按了按指骨，“对了，他跟罗奇好像是亲戚，我见过他们一起回家。“迟岸，赶紧回你自己班级去，你当学校是菜市场呢!”
看到姜岁和迟岸在聊天，楼永年心里
“咯噔”，暗道一声不好，这俩祖宗还真认识。
随后他又不免庆幸，还好姜岁没选八班。
季璟虞发完言之后就回了班级。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错觉，蒋德宇总觉得季璟虞的心情好像变差了。
整个人都散发着不许人靠近的疏离气息。
他悄悄用胳膊肘推了推季璟虞，“季哥，我刚刚在八班队伍后面看到姜岁了，你
此话一出，蒋德宇发现季璟虞的脸色更难看了，他被吓得立刻噤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