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求不得3
想不到这人平时挺嚣张,居然是只禁不起吓的纸老虎。
姜青姝被秋月扶着手,缓缓转身,看着地上抖若筛糠的王楷,故作疑惑地问:“你不是要跟朕回家吗?还想向朕提亲?朕倒是在苦恼,给你封个什么位份好呢?"
王楷伏在地上,简直是想哭, "不……不必了……臣有眼无珠,没认出陛下,还冲撞冒犯……"
他服了。
他真的服了。
这小娘子是皇帝?哪个皇帝跑到寻芳楼砸尚书的啊??怪不得以表兄那睚眦必报的性格,事后居然都没提那事了。
他还以为傻乎乎的以为,表兄是好面子不想提。原来他早就知道是陛下啊?
王楷觉得自己要被坑死了,这绝对是他自作聪明跌的最惨的一次,他真的没想到自己会碰到女帝,还会被带到皇宫里头来。
他还能回去吗?不会真的要被扣下来当侍君……吧?
别吧。
他爹非得打死他不可。
虽说嫁给皇帝对家族好,但是因为女帝的侍君要怀孕,很多世家子弟都觉得面子上无法接受。短短这一刻,王楷心念百转,简直是万念俱灰。
他想死的心都有了。
姜青姝笑盈盈地看着他,弯腰凑近: “别紧张啊,朕又不吃人,世子先想想要什么位份吧,齐国公劳苦功高,朕不会亏待你的,朕去同君后商量商量,明日就给你封怎么样?"
王楷大惊失色: "不不不,多谢陛下厚爱,臣——"
"知道感恩就好。"
姜青姝打断他,直起身来,冷淡吩咐身后侍立的内给事: “暂且给世子安置一下,朕去梳洗更衣,晚间让王楷来凤宁宫一块儿用晚膳吧。"
王楷伏在地上抬头,只看到女帝离开的背影。
他张了张嘴,还想急着说什么,但一看到周围这些肃然而立的宫人,又硬生生把话咽了回去。
暂且安置这位齐国公世子,是邓漪和向昌被擢升为内给事以来接到的一个任务。
陛下方才出宫去了,这是机密,只有他们这少数几个近侍知道,谁知道带回来一个看起来很傻的国公世子,齐国公这爵位并不低,
还是很有几分影响力的。
邓漪很伶俐地吩咐宫人给王楷整理仪容,以免晚膳时御前失仪,见王楷魂不守舍地坐在椅子上,好似还没回神,不由得出声: “陛下仁慈,世子不必担心。”
"当真?"
邓漪说:"陛下若真要为难世子,方才便为难了。"反观向昌,却一直默不作声地安排其他事。
像邓漪这般擅自揣测上意,还随口说出来,早晚惹祸上身,向昌胆小,但更多是见惯了宫廷隐私之后培养出来的谨慎小心,断不会像邓漪这般随意。
他本来不欲理会邓漪,但看她有些没了分寸,此事是他们二人一同负责,届时他也要受累,不由得暗中用手碰了碰她,示意她噤声。
待到出来后,向昌道:“以后做事便是做事,不要乱嚼舌根子,陛下仁慈与否绝非你我能妄自胡言的。"
邓漪不悦道: “我说陛下仁慈,是在旁人跟前赞扬陛下圣明,这也说不得?”
“当然说不得。”
说话也要忖度好时机,向昌低声道: “你当着陛下的面赞扬陛下圣明,陛下自然龙心大悦,但在别人跟前如此说,万一陛下是想敲打那人怎么办?你坏了陛下的事,明天就脑袋落地。"
邓漪被骇得噤声了。
向昌说:“你我既然被陛下亲自提拔,但也不可因此沾沾自喜,越是侍奉陛下,越要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谨慎小心,你别看秋少监在陛下跟前畅所欲言,那是因为秋少监是先帝留下来的老人了,陛下对她自然信任非常。"
邓漪仔细想了想,开始懊悔方才的言行,又对眼前的向昌有了一丝意外的改观——她本以为向昌那日面圣时唯唯诺诺,完全比不上她,还不理解为什么陛下要把他和自己放在一个位置上,今日却发现此人也很聪明。
如此一想,陛下看人果然比她厉害多了,早就看出向昌也可靠了。
她问: “你为什么要提醒我?”他们非亲非故的。
向昌说:“你我共同侍奉天子,当事事以天子为先,而不是以勾心斗角为先,你做错了事,我又岂能吃到好果子?你好好想想,我言尽于此。"
说完,向昌便转身出去了。
紫宸殿内
。
姜青姝正在更衣。
听到秋月禀报说了向昌和邓漪的动向,她笑了一声, "这个邓漪急着往上爬,太过急功近利,以为逢人就拍朕马屁就好了,的确不如向昌更通达。"
秋月说: “陛下圣明,把他们二人放在一起,正好互相比较,弥补缺点。”
姜青姝当时想的其实很简单,这两个人虽然在宫内做了很多年,但官阶太低了,突然提拔会导致二人野心滋长,说不定会沾沾自喜做事浮躁,能力上也不能立刻就适应内给事的位置。
所以,她挑选了野心高忠诚高的邓漪,和忠诚中等野心低的向昌,让他们互补。
邓漪行动力强,势必会影响到不爱出头的向昌;向昌也会提醒贪功冒进的邓漪,以免她失了分寸。
姜青姝微微阖眸,抬起双臂。
宫人安静垂首,服侍少女换上帝王常服。鈕窠霞子、银丝囊网,珠翠结云龙。红袖小裙外着玄衣,白青袜带,赤舄踏地。
她垂袖,缓步出去,看了一眼今日千牛卫轮值之人,正好,不是薛兆。她登上天子步撵,来到凤宁宫。
赵玉珩身披貂裘,拢袖立在凤宁宫的庭院中,听提前过来的秋月提及陛下出去一趟,似乎还有什么意外收获,正有些疑惑,便听到外面通报,说女帝来了。
他抬眼,看到走进来的女帝,莞尔道: "陛下看起来心情颇好,事情想来很顺利。"
"很顺利。”她笑: “还有个意外收获呢,有个人上赶着给朕做侍君。"
赵玉珩: "嗯?"
姜青姝径直进了殿中坐下,也不拿赵玉珩当外人,支着下巴笑: "家室也还不错呢,追着朕在杏园里跑了一路,还上赶着要上朕的车驾,朕便把他带回来喽。”
赵玉珩微微蹙眉,
他立在那儿,眸色遽暗,盯着那毫无所觉的少女,连自己都没有觉察到嗓音已经微微发冷, "陛下,不可儿戏。"
姜青姝的神色漫不经心,未曾注意到君后神色,脑海中一直在在思量着要怎么好好戏弄这个王楷。
她看向秋月: “把他叫过来吧。”
秋月悄悄瞄了一眼君后冰冷的
侧颜,心里不停地叹息,陛下平日里精明得很,怎么这会儿变迟钝了。
她领命下去,片刻后,那王楷被悄悄带到。
"臣拜见陛下,拜见……”王楷弯着腰行礼,悄悄抬眼扫了赵玉珩一眼,又飞快地垂头, “拜见君后。"
赵玉珩冷淡地看着他。
"原来追着陛下非陛下不嫁的人,是王世子。"他轻嘲一声。
王楷:'
王楷心道他一点也不想嫁人,他现在只想回家找他老爹。这里太可怕了QAQ
赵玉珩冷淡地笑着,缓缓走到女帝身边落座,不紧不慢地倒了一杯茶递给女帝,目光却好似罩了一层冰雾,冷冷打量着王楷——他自然是认得王楷的,京城纨绔也就那么几个,况且当年他还与这人有过节。
那时他被赐婚入宫,甚为悲愤,消沉数日,还被此人嘲笑。
此人嘲笑他纵使有才又如何,纵使身有傲骨不也得被摧眉折腰,还要跟个女人一样怀孕生子,一生做个讨好女帝的金丝雀,还故意说谢家表兄推了婚事,谁叫他倒霉,做了替死鬼。
到头来。这王世子倒是自己上赶着要做陛下的侍君了。
还是个妾。
“呵。”他又冷笑一声,不紧不慢地饮茶。
王楷垂着头,被他这一声冷笑笑得头皮发麻,恨不得刨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姜青姝一手支颐,倒是意外瞧了一眼君后,又扫了扫王楷,有点回过味来了,这俩人果然是认识的,而且君后似乎还很讨厌他。
讨厌没关系。
她就是故意来欺负王楷的。
她拿起玉箸,一边体贴地给君后夹菜,一边淡淡对王楷道: “王世子不必拘谨,过来一同用膳罢。既然日后同住后宫,自然是要与朕的君后也熟悉熟悉,以后你为侍君,可要好好侍奉君后。"
噗。
姜青姝自己都快说笑起来了。她强行绷着脸不笑,指骨曲起敲了敲桌面, "过来呀。"
王楷:
王楷真的不想过去,这还不如把他杀了来得痛快,当下噗通一声跪倒在地,"陛下,是臣无礼犯上——"
>姜青姝却根本不给他说完话的机会,扫了一眼秋月,秋月便让人上前,利落地把他拽了起来,往这边推。
他被强行按在了凳子上。
姜青姝慢悠悠地用膳,说: “不要动不动跪的,朕不喜欢这一套,你学学朕的君后,日后若是没有君后一半的温柔知礼,可是得不到宠爱的。"
赵玉珩凉飕飕地看了她一眼。
这张桌子上,三个人委实是气氛微妙,站在一侧的宫令许屏表情诡异,看不懂这一出,秋月却抬手掩面,忍俊不禁。
王楷不敢动筷,他若当真用了这顿膳,他就真的再也别想回家了。
到时候哪里还有什么世子,他庶出的弟弟们随便来一个继承世子之位,他自己只能做一辈子的侍君。
美人也不美了,就算女帝是天仙下凡,也不带这样的啊。姜青姝又说: “秋月,念一下明日册封之礼的安排。”
秋月上前道: “陛下为王世子定下的位份是侍君,本来以世子家世,位份封高一些也未尝不可,但世子在宫外多有顶撞陛下,实属大不敬,陛下念在世子不知情,特意赦免世子之罪,便只封侍君。"
"待侍君诞下龙子后,自会再升为贵君,明日辰时侍君行册封礼,侍君需亲至凤宁宫,行六肃三跪三叩……"
王楷额上开始滴汗。
他唇动了动,眼神变得很是可怜无助,看着女帝, "陛下……臣真的不想……"
"不想什么?"
她笑吟吟的,温声细语地安慰: “朕知你心里不安,但没关系,你父亲齐国公是个忠义之臣,朕赦免你在宫外大不敬之罪、以及在寻芳楼私相授受,私联朝臣结党营私之罪,这些罪加起来虽是要抄家灭族,但你若真心侍奉朕,也可将功补过。"
王楷脸色顿时苍白起来。
毕竟没怎么混过官场,他方才真的以为女帝只是纯粹要册封他,连秋月念过一遍册封流程之后也没反应过来,此刻再听女帝半斤拨八两地一说,瞬间浑身出了身冷汗。
不是要册封。
是在隐隐暗示他,他在宫外替谢党做了那么多事,落在天子手上便是该杀,侍君也好,抄家灭族,都少了一个选项——回家。
/>他知道女帝偷溜出宫去杏园,也知道女帝混入寻芳楼。身为帝王,她怎么会放他回去?
王楷身子微微晃动,再也坐不住了,整个人再次跪了下来,因为跪得太猛,险些撞翻了面前的碗筷。
"陛下!"
他流着汗道: “臣知罪,求陛下饶了臣!臣在宫外做那些,全都是……全都是谢尚书!是谢尚书威胁臣的……臣身为王氏之子,不得不这么做……臣又不进官场,横竖都是为了他们的权势鞍前马后,对臣自己又没有半点好处……"
他真是疯了!他疯了才去招惹这个女帝!
本以为是个有些机灵的小娘子,但方才短短几句话间,王楷便深刻地意识到,再傀儡的皇帝那也还是皇帝,能坐在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上,便是瘦死的骆驼也比马大。
无论谢表兄私下里如何轻视女帝,那都是谢表兄。他王楷……根本不是女帝的对手.…
姜青姝看着跪在地上抖若筛糠的人,笑容微敛。她慢慢放下玉箸,叹息一声说: "朕都赦免你了,你还求什么呢?"
"臣知道陛下没有……求陛下放过臣,不要让臣入后宫……”王楷哆哆嗦嗦道:“臣,臣可以将功折罪,陛下若是想知道什么,臣都可以说……臣发誓不会把陛下出宫的事说出去的!"
"哦?可是朕不信。"
"臣会回答陛下的问题,这些事若是让我谢表兄知道了,他定会视我为弃子,甚至会不择手段杀臣灭口。”王楷大脑飞快地转,双手撑着地面,仰起头望着上面坐着的天子, "如此,陛下手中也有了臣的把柄……"
姜青姝含笑看着他,在他充满希冀的凝视下,摇了摇头。
他面露绝望。
"陛下还想让臣如何,才能放过臣……"
其实,姜青姝虽懂男子多不愿入后宫,但也没想到王楷居然抗拒到了这个地步,看来整个大昭虽以女帝为尊,男尊女卑依然是不可撬动的根源思想,这些男人不愿意成为附属品,并被视之为耻辱。
有好吃好喝供着,养尊处优,只需闲暇时争争宠,讨好妻主欢心。
他们却无法接受。
可见,这些男人一边要
求女子如此,一边在内心也明白,做个被精心豢养的鸟儿有多不好,他们宁可冒着失败的风险搏出一番天地,也不愿意如此屈就。
姜青姝看着他如此紧张地哀求,慢慢起身,绣满天子章纹的华美衣摆迤逦在他眼前,他望着眼前出现的那一双赤舄,听到女帝轻飘飘的声音: "这就想换你的命?那太不划算了。"
她冰凉的指尖勾起王楷的下巴,打量着这张平平无奇的脸,轻“啧”一声。“放你回去,也不是不可。”
王楷大喜,连忙道:“陛下有何吩咐,臣一定……一定会听的,不会再为谢族做事了。”
“不。”
姜青姝松开手,淡淡睥着他:“朕要你继续再为谢安韫做事,他让你做什么,你便做什么,但不可透露半点进过宫的事。你要记得,现在你这条命是被朕捏在手里的,任何有关你知道的谢党的一举一动,你都要汇报给朕。"
"此外,这些年来你联络过的朝臣名单,无论拉拢成功与否,都要详尽地写下来。"
“你若答应,为了保险起见,朕便让人伺候笔墨,让你写一封认罪状来,盖印签字,扣留在此处。
"只要你好好办事,这封认罪状便永远不见天日。"
王楷浑身发软,已经渐渐瘫软在地,满脸灰败,眼神空洞。姜青姝也不急,安静地等着。
赵玉珩坐在那儿看了全程,神色从头到尾都甚为冷漠,打从他知道女帝带回来的人是王楷后,他便明白,陛下不是真的要收他为侍君,毕竟……陛下的眼光没那么差。
他索性当看个笑话,看女帝步步逼近,让这王楷溃不成军,狼狈得像一条落水狗。
而一侧的宫令许屏早已惊得说不出话来,垂头望着眼前的地砖,心里却暗道:女帝真是肉眼可见一日比一日成熟稳重,方才那些话若是换个朝臣未必奏效,但拿捏这个没有入仕的纨绔子弟正好。
秋月却微微笑着,含笑望着陛下。
宫室内寂静无声。
良久,王楷缓缓地垂头,在地上磕了磕头, “臣……遵旨,臣会好好为陛下效劳。”
姜青姝非常满意。
她温柔地说: “很好,起来吧,朕随后让人送你出宫。不必紧张,这个时候弃暗投明,
总好过跟着他们一路走到死的好。"
王楷抹着汗起身,连连弯腰领命,秋月带着他退下,去拿笔墨纸砚,让他去写认罪书。
待到这些人都退下去,姜青姝才重新施施然坐下,很是悠然自得拿起玉箸给赵玉珩夹菜, "来,君后怀孕了就多吃些。”
赵玉珩没有动筷。
他只是一瞬不瞬的瞧着她,神色晦暗,眸光里似是闪烁着什么, "陛下。"她看向他, “嗯?怎么?”
赵玉珩欲言又止,终究只摇头: “罢了。”她却有些后知后觉。
“君后方才一直不曾开口,难道是吃醋了?"她狐疑地望着他,乌眸明亮,笑了起来, "放心好了,朕的后宫只有你一人,他们都比不上君后。"
说完,她还非常好色地摸了摸他的脸,像是想凑过去亲他。
当然,是逗他玩的。
谁知赵玉珩看似内敛,但并不羞怯,并不吃她这一套。
他蓦地低头,微凉的掌心扣着她的后脑往前微微一推,反倒是把她吓了一跳,感受到掌心的阻力之后他轻笑一声,与她额头相贴,密密的睫毛扫着她的皮肤,有些痒。
他喟叹一声: "“陛下。"
"嗯?"
他想说什么呢?
让她莫要胡来,莫要乱逗人,还是莫要不喜欢他?这终究是个帝王,并非赵三郎娶的妻。最后他温柔地理了理她额角的发: “没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