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春日游7
张瑜:"啊?"
他把脉?
张瑜也一脸莫名,摸了摸后脑勺,“可是……我现在没感觉有什么问题啊……”难道阿兄担心他也中毒了?
周管家觉得这小子活蹦乱跳的,也着实是不像会有问题的。
大夫抬起手来,示意小郎君把手给他,打算就在这屋外速战速决,即可回去复命,张瑜刚把手腕伸出来,谁知屋内突然传来女子急促的咳嗽声。
他神色一紧,又转身推门进去了。
"七娘!"
“砰”的一声,这小子进去时还反手关了门。
周管家:“.…
大夫:"……"
周管家站在门外,望着紧闭的门板,只觉额上青筋跳了跳,扶着额头叹了口气。
他算是明白了,郎主为何那么生气,这就算是个身家清白的普通女子,小郎君如此紧张地护着,也颇有种自己家大白菜被人拱了的感觉。
而跑入屋内的少年紧张地掀开帘子,发现正在咳嗽的少女已经没有咳嗽了,她微微抬起头,清澈的眼睛望着他,“阿奚,方才……是谁来找你?”
张瑜:“你别怕,只是府上的管家。”
她眼睫落了落,轻声道:“我一介女子,来你家中留宿,实在于礼不合,我一夜未归,家人寻不到我也难免着急,况且你家中还有兄长,实在是太……"
张瑜知道她的顾虑,立即道:“你放心,昨夜之事我不会让别人知道,等你好些了,我就送你回家。"
她说:“我现在就好了很多。”
可是现在还太早了。
天色不过微薄的亮,窗外一片暗沉沉的,才五更而已,只有上朝之人才需要起这么早,张瑜觉得她大可以辰时以后再起身。
但姜青姝有急事。
真要睡到辰时,后续会有大麻烦。
秋月那边,也不可能拖到那么晚,既然张瑾已经在她昏迷时见过她了,再加上薛兆肯定已经向张瑾汇报过公主府的异动,她就根本没必要跟张瑾打太极了。
事实证明,有些事情上的敏锐度,张瑾和她是一样的。
她尚在思索
怎么跟张瑜说,就听到外间的脚步声远去。
片刻后,周管家再次折返。
这一次,对方的态度不如方才轻松随意,而是万分拘谨地隔门道:"小郎君,郎主来了。"
张瑜一僵。
这少年的背脊几乎是瞬间紧绷起来,袖中的手不自觉攥紧,垂眼看着眼前的少女。七娘双眼清亮,无辜地回望着他。像是毫无防备。
或许她以为……他的阿兄,不过是一个寻常人家的普通兄长吧,她不知道那是权倾朝野的张相,不知道阿兄有多冷酷严厉。
张瑜也不知道怎么说。
他自诩潇洒随性,今夜让他焦头烂额的事却太多了,琢磨半晌,笨拙地对她说:“七娘,你别紧张,有我在,等会无论我阿兄说什么,你只需要躲在我身后就好了。"
姜青姝心里有些好笑。
“好。”
她说,
张瑜稍稍放心下来,就转身去开门了。
姜青姝拢紧外裳,安坐在床榻上,望着少年的背影,无声地挑了一下眉梢,看着那一道凛冽挺拔的身影缓缓走了进来。
张瑾转身,抬眼。
一刹那。
目光交汇。
男人穿着一身淡紫色的朝服,一如上朝之时冷淡孤傲的模样,静静地看着她,双眸漆黑,无声带着压迫感。
仿佛此时此刻,不是在少年的卧房,而是在紫宸殿。
而床榻之上,少女安静如初,在看到他时眼里微微流露出讶色,仿佛才知道张瑜的身份。但她依然镇静。她毫无畏惧地回视张瑾的目光。
仿佛在反问“张卿,他居然是你的弟弟?你的弟弟怎么来招惹到朕了?你是怎么管教你弟弟的?"
好个贼喊捉贼。
好个反客为主。
张瑾目光越来越寒冽,盯着她,袖中的指骨再次攥紧,仿佛恨不得掐死她。
眼前的君王却冷静地看着他,甚至还掠唇笑了下,轻声说:“原来你就是阿奚的兄长。”张瑜回身,发现这二人在对视。
怎么说呢……
气氛很是诡异。
特别是阿兄,怎么直勾勾地
盯着七娘看,目光锋利如刀,活像是盯着个犯人,恨不得活剐了她一样……
张瑜快步上前,大刺刺地挡在二人跟前,直接介绍:“七娘,这就是我阿兄,我阿兄是朝中的尚书左仆射张瑾……其实我一直没告诉你,我姓张,单名一个瑜字。"
张瑾突然开口:“你叫她什么?”
“七娘啊。”
张瑾的脸色越发冰冷。
她唤他阿奚。
他唤她七娘。
这二人还真是浓情蜜意!
七娘,真亏得这小子喊得出口,天子行七,普天之下唯有君后敢叫她七娘,这女帝和他到底到了哪一步?!
张瑾冷声道:"能下地么。"
这话却又是冲着姜青姝问。
张瑜眉头紧皱,侧身挡住身后的女子,不赞同道:“阿兄,你别这么凶,不要吓到她。”张瑾:"……"
张瑾嗓音陡厉:“我没问你。”
张瑜张了张嘴,脑袋往下一耷拉,哪怕是他,也此刻怕极了这样的兄长,但即使是怕,他还是悄悄地往七娘那边挪了挪,把她护得更紧。
被护在身后的姜青姝心里想笑。
张瑾啊张瑾,原来你也有没辙的时候。就问你气不气。
趁着张瑜背对着她,她悄悄歪了一下脑袋,冲张瑾飞快地眨了下眼睛,又很怂地缩了回去,继续可怜巴巴地躲在张瑜身后,还伸手牵住张瑜的衣角。
张瑜察觉到七娘的小动作,耳根红了红,低声说:“别怕。”
张瑾闭了闭眼睛。
若说昨夜,他气得快要失控弑君,经过一整夜的冷静考量,他便不该再如此失态。再如何,她都是君,他是臣。
是他疏忽。
他算尽一切,唯独算漏了变数最大的阿奚。他冷静下来,目光微微转开,平声道:“来人。”外间有侍女缓步而入。
“服侍她更衣。”张瑾拂袖,负手转身出去,“衣服换好之后,再来前堂见我。”
他振袖走出了屋子,夜风兜头而来,卷起宽大的衣袍,只遗留下一片冰冷的风。侍女纷纷上前,姜青姝裹紧身上的外裳,看向一侧站着的张瑜,“阿奚,你先出去一下吧
。”
张瑜看她神色镇定,并没有被阿兄吓到,这才道:“好,我在外面等你,然后陪你一起去见阿兄。"
说完,他就出去,抱着臂守在屋外。
另一边。
张瑾穿过庭院拱门,来到前堂,薛兆依然一动不动地半跪在那里,听到脚步声,再次急切地抬首:“大人……”
今日天还没亮,薛兆就立刻来了张府。
他这回还算反应敏锐。从女帝醉酒离席时就察觉异常,后来把守在那暖阁附近不久,收到张相指示,便直接横冲了进去
结果,正好逮到几个鬼鬼崇崇的贼人,直接将其拿下。谁知如此一来,彻底打草惊蛇。
对方并不是少数贼人,人手是出乎意料地多,并且,有很大一部分刻意扮成了长宁公主府兵,直接与千牛卫动手。
本朝公主,仪比亲王。非但招募府兵,府中亲兵甚至能逾千人之数。
如此一来,俨然便是一副长宁公主要谋逆的架势。
薛兆当时还真不知道什么情况,他见公主府府兵出动,直接认为长宁公主打算弑君篡位,又见暖阁燃起了大火,当即不顾被火海吞噬的风险,一脚踹开了暖阁的门。
里面没有人。
何止无人。
不远处的草丛里还发现几个一刀毙命的尸体。当时薛兆只觉得脑海内如惊雷炸开,轰然一声,震得他神魂俱飞、手脚冰凉。
与此同时,外面提前蛰伏的神策军冲了进来,迅速封锁整个公主府,以雷霆之势将府中乱象迅速镇压,拿下所有作乱之人。
当日宴会上所有人,无论身份贵贱,一律收押。
而薛兆,则迅速生擒内侍省中邓漪等人,以酷刑向其逼问天子下落。无人知道天子去了何处。
千钧一发之际,只有秋月从容缓步而出,双手呈上天子亲笔诏令,暂时稳定乱局。
"将所有人收押,肃清公主府。”秋月面色平静,沉声道:“陛下谕令,善待长宁公主,不得伤任何人,一切等陛下亲自裁决。"
秋月并没有说女帝去了哪里。
薛兆一夜都在焦头烂额地忙个不停,好在局面暂时稳住了,秋月如此表态,他稍稍安心下来,但令他无比纳罕的是——他
一直派人守得那么严实,小皇帝是能飞天遁地不成?为什么又脱离了他的视线?
随后,他又亲自来张府,汇报来龙去脉。他又一次看丢了女帝。张相俯视着他,只是冷笑了声。
那一声冷笑,直接笑得薛兆毛骨悚然,他看着张相负手离去,对方没让他起来,他甚至都不敢贸然起身。
他就静静地跪在此处,揣摩张相深意。
片刻后,张相又回来了。
他冷淡道:“你即刻入宫,叫秋少监过来。”薛兆:"啊?"
"暗中行事,不可声张,带上天子朝服。"
薛兆:"……"
薛兆更加迷茫了,心道不是吧,不会是他猜的那样吧……他丝毫不敢拖延,当即大步飞奔出了张府,直接一路扬鞭策马,冲进皇宫。
而秋月和薛兆带着两名服侍天子更衣的宫女前来之时,梳妆齐整的姜青姝已再次来到前堂,与张瑾碰面,
她的唇色还有些发白,脸上也没有血色,身侧的少年小心地搀着她,像扶着一个易碎的瓷娃娃。
来的路上,张瑜还是没忍住,向她坦白了。
他告诉她,他阿兄现在以为,她怀了他的孩子。
张瑜以为她会恼,谁知她听闻之后,反而轻松地说:“没关系,阿奚这样撒谎,也不过是为了保护我,我还没谢你救命之恩,又怎么会对你生气呢?"
张瑜一怔,
随后他抿了抿唇,很认真地说:“七娘,你要是生气的话,就直接说出来,不用顾忌我的感受。"
他想好了,他现在就可以去和阿兄解释清楚,反正现在七娘已经能下地行走了,那他可以直接带着她闯出府去,等把她送回她的家,他再回来向阿兄请罪。
他一个人担着。
既不让阿兄伤心,也不让七娘受伤。
这已经是这少年想到的唯一两全其美的办法,他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她,她却直接地反问道:“可是那样的话,我们就再也不能随便见面了吧?"
是哦。
张瑜的眼睛低落地垂了下来。
他暴躁极了,走来走去,纠结得恨不得抓乱自己的头发,她
瞧他片刻,故作思索地托腮道:“那就缓兵之计,先继续装怀孕吧。"
张瑜:"…
张瑜不知道她是怎么这么坦然地接受“怀孕”的,虽然这的确不失为一个办法……就是……
就是…
这不好演吧……
男未婚女未嫁,突然之间,他就成了她腹中孩子的父亲。他也的确有那么一丝隐秘的、想成为她未来孩子父亲的念头,只是现在..
少年摸着后脑勺,不太好意思瞧她,便偏头望向墙脚一簇灼灼盛放的花丛,红白娇蕊竞相开放,披着清晨的寒露,无端显露几分娇柔可怜来。
春意盎然,总教人心猿意马。
他瞧着瞧着,这一夜反复踟躇的心倏然平静下来,回想起昨夜一开始,他翻入公主府去找她的缘由。
他本就是为追求她而去的。
喜欢她,觉得她很好玩,想带她回家,想天天都看见她。所以,才去找她。
"喂。"她仰头问他:“你觉得可以吗?”
张瑜放下手,转身看向姜青姝,大大方方地应道:“好。”“你放心,就算是演,我也会注意分寸的。”
张瑾负手站在前堂,看着自己的弟弟扶着他的心上人出来。倒是一副小心她身孕的模样。
张瑾心下嘲讽,并不戳破,他曾经也不是没有想过,待阿奚长大,究竟会喜欢怎样的女子。
他这一生奉献于朝堂,孑然一身足矣,并不打算娶妻生子,只希望阿奚能娶个他真心喜欢、愿意相守一生的女子。
哪怕那女子出身卑贱。
哪怕那女子无知怯懦。
就算是牢狱里的死囚,他也能给阿奚救出来,只要他喜欢。
唯独眼前这个..
不知不觉,东宫里只会找他要糖吃的小女孩已经长大了,她在龙椅之上总是展露温顺无害的一面,却如此放肆地扶着他弟弟的手,抬眼望着他。
张瑾那股无端的怒火又来了。
但是弟弟在看他。阿奚已经是第无数次追问了:“阿兄,你肯接受七娘了吗?”
张瑾没法答。
他冷淡道:“我暂时不动
她,你先回去反省,我带她出去一趟。”
“去哪里?”
“昨夜公主府异动,涉及谋反之事,她身中剧毒,定是在公主府误饮毒酒,此事必须查明原委。"
张瑾轻阖眼帘,不过三言两语,便替她圆了那些谎,“你在公主府见她,说明她是赴宴的世家女,昨夜所见所闻,皆是重要证词,暂时与谋逆案洗脱不了瓜葛,我带她进宫见陛下。"
张瑜也想起来,昨夜她的确说自己是撞破了什么勾当,才被一群人围攻。
姜青姝配合张瑾,适时开口道:“阿奚,此事的确需要我,我去去就回来。”
张瑜还是不太放心,活像一只护食的小狗崽,不肯让人轻易碰她,问张瑾:“那、那阿兄还会把她带回来吗?"不会一完事就带走杀了吧?
管家已备好马车,张瑾正要抬脚出去,闻言顿住,回身看他,半是嘲讽地笑了一声:"放心,不会弄丢你孩子的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