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半死1
罪人曹裕被押解入京,关入刑部大牢,没过几日,按谋反罪斩其首、夷其三族的旨意便下了。
行刑速度也极快,才过了三日便由汤桓监斩,将其枭首,杀得毫不拖泥带水。
漠北而来的使臣由鸿胪寺安排了住处,虽此番是战败请和,但他们早已打听过,如今的大昭天子刚登基不满三年,登基之前也没听说有什么过人之处,看着不难对付。再加上漠北王庭皆是以天生力量感较强的男性为尊,女子称帝也仅此一国,尽管前几任女帝皆不可小觑,但男女偏见在漠北使臣心里早已根深蒂固,也就并没有很警惕这个大昭天子。倒是天子身边那位张司空,独揽大权,看着才是个狠角色
使臣们事先也打听过天子登基以来的全部事件,有自作聪明者,分析了一番获利最大者,便将镇压谢族谋反等事件,全部归咎于是张司空一个人的手笔,认为这是大昭内部的党争夺利,小皇帝不过是摆在明面上的幌子。此番议和谈判,他们便将主要注意力放在了张司空身上。
他们想先主动结交一番张瑾,为这一次议和提前夺得筹码,最好张瑾还是个什么卖国求荣的大奸臣,操纵朝政在两国谈判上多放开些好处和条件,私底下收点好处什么的,和漠北使臣打好关系,以后再求合作算盘打得挺响的。
对此,美青姝的评价是:“区区宵小,还想在朕眼皮子底下耍花招,看来是没把他们打服。
裴朔站在下方,听到女帝提及此事,才想起自己近日似乎的确留意到有些官员与使臣有所来往。
虽然他还没发现张司空有什么动静
没想到陛下先提了。
对于女帝近乎无所不知、无孔不入的洞察力,裴朔起初是有些惊讶的,虽然前几代皇帝都有暗中培植鹰犬,监视朝堂里的一举一动,但女帝才登基没几年,培植这样的势力都需要时间和难度,为何能对朝中大大小小的事,都了解得如此透彻?大到有人密谋使坏,小到两个臣子私底下喝了一杯茶,她都知道。
这样的堪称可怕的洞察力,让裴朔觉得不可思议,也只有他这样的天子近臣,才在朝夕相处中逐渐察觉好在他没干什么亏心事,就算被她派人监视也没什么,至少这说明她够谨慎
要是其他大臣知道女帝其实什么知道,只怕要心虚得睡不着
裴朔微微一笑,说:“张司空不像会被收买之人。
[门下给事中裴朔根据女帝这几个月来的言谈,彻底确定女帝在朝堂中、甚至自己身边都埋有监视的眼线,对眼线的埋藏之深感到惊叹。]姜青姝笔尖一顿。
什么眼线?
上帝视角罢了。
能察觉到她的系统能力,裴朔还真是第一人,连天天贴身侍奉她的邓漪都没发现有什么不对,
她抬眼,障音清淡:“他当然没那么好收买,金银干他无用,权势他已掉在手里,除非他想利用漠北铲除什么人,否则何必再沾热那些个腌臜东西。裴朔问:“陛下可要召见使臣?‘
姜青妹颔首,说:“不急,两日后宫宴时再见,再此之前,你替朕去刑部传个话。
”什么?
”把曹裕的头悬在城门上。
人头是下午挂上去的,引来一群百姓围观、议论纷纷,当天城门外,平北大将军段骁身着常服骑马路过,身后跟随着的将领是云麾将军荀关段骁手握缰绳,勒马抬首,黑眸沉沉看了一眼城楼上的头颅,说:“陛下此行事风格,倒有几分像她。荀关骑马跟随在后面,闻言缄默不言,他自然明白将军口中的“她”是谁,不过那人,不是他能随便提及的。段骁又瞧了瞧四周,低声道:“若不是看到这京城的变化,都想不起来,原来我......离京已有十几年了,当初我在燕州城,还总在想回来时是如何光景,她又会如何待我。说着,他微微抬头,看着天边的流云,又低声道:“不曾想,连人都见不到了。
荀关忍不住道:”将军....您看开些。
段骁扬眉笑了笑,四十多岁的俊颜饱受战场和岁月磨砺,依然刚毅而沉稳,他一场马鞭,沉声道:“走,去看看她。”是。
二人骑着马朝城外而去。
而在段骁走后,这颗人头自然也发挥了它的一定效用
天子突然让刑部尚书挂上这颗头,传达给所有人的讯息便是,“好好看看这颗脑袋,谁再敢勾结敌国,意图造反,砍的就是你们的脑袋了。原本有些暗地里收了好处的官员,在听闻这消息之后,纷纷都心虚地收敛了些,甚至担心天子是不是早已洞悉了这一切,只是在暗中警醒他们。而对于漠北前来的使臣而言,女帝迟迟不接见自己,还故意挂了这颗头,更像是一种下马威。
他们隐约察觉到这素未谋面的天子不像他们想象中那么简单,有意去打通张司空这条路,只不过是不太顺利罢了。一因为张司空不爱回家。
自上次意外迈出那一步后,张瑾的心境便发生了一些剧烈的变化,若说她接受桂花醑时,他感受到的是微妙的欢欣和松了口气,意识到她可能不是那么排斥自己、也会在自己满足她的愿望后对自己笑,那么一夜之后,他就终于确定了一些事。一她也是可以接受他的
如果说,之前是严防死守,既防她,也防着别人,始终处于进退不得的尴尬境地,那么现在这一切或许也能走向他没想过的方向,张瑾在试着跟她相处
在太傅谢临去世后,女帝一直没有急着去定下新的老师,因为政务上难免请教的缘故,张瑾也算她目前的半个老师不过平时,他都是以公事公办的态度在面对她的询问,如今倒有些主动为她多讲一些,甚至中途还会停下来,问她累不累,要不要休息,或许他觉得这样,她的感官上会很好多
但是吧,老师这种身份天生就自带一种威慑力,并不会因为多教一个知识点就让她对他涨一点爱情值,甚至完全相反.....对方是在沉浸式授课了,她却更觉得张瑾看着更严肃了。美青姝:”.....
不解风情的人哪怕是开窍,方式也跟别人不一样。
她支着下巴昏昏欲睡,张瑾正垂眸淡淡说着,忽然感觉到她没有声音了,一抬睫,看到她已经闭着眼睛睡着了。手腕还支着额角,脑袋微微往下滑,眼看着就要一头撞到桌上
张瑾立刻上前,眼疾手快地接住。
她正好陷他的臂弯里。
张瑾垂眼看着她,冷峻的脸微微转暖,接着她的那条手臂微微往下放,直到平放在御案上,另一只手掌迟疑着抬起,掌心轻轻碰了碰她后脑的头发,微微发痒她动了动脑袋,换个方向伏着,似乎觉得他的官服面料柔软,枕起来挺舒服的,眉头微微舒展
”大人.....
一边有宫女小声提醒。
张瑾以目制止,压低嗓音:“别吵醒陛下。
他就一直保持这个微微躬身的姿势,静静地看着她,她好像有意刁难,攀着他的胳膊放肆地蹭着,任他想怎么抽都抽不掉罢了
他不再动
任由她这样休息一会。
约莫小半个时辰后,姜青姝睡醒了,一抬头,就看到张瑾近在咫尺的脸,男人乌发雪颜,正面无表情地近距离看着自己哪怕有再多的柔情,给她免费当这么久的枕头,也会荡弥无存
她却精神舒爽,朝他笑得灿烂,“张卿,多谢借朕一臂。
张瑾:“.....不客气,陛下。
他终于收回了被压得快没知觉的手臂,站直身子,因为躬身太久,陡然这么直起腰还有酸痛吃力,她见了,还惊讶地说了句:“爱卿的腰好像不太好啊,那平日里要多多注意了。张瑾:“......
张司空攥紧了拳头,忍着毕生的好修养才没怼她一句“臣这样,难道不是因为陛下吗”,后又觉得这句话可能有歧义,遂作罢这个没良心的。
让她脑袋撞桌子上得了,撞傻了还省事
张司空拂袖而去,当然,第二天还是会照来不误。
他也曾想再重现那一夜,那没什么可耻的,他已经不是阿奚那种春心萌动的少年了,跟心上人拉拉手就心满意足,男人对于喜欢的女人就会是有欲念,是从内而发散向外的,神魂相融,占有欲才可以得到最大的满足。可惜,并没有什么合适的时机,自尊心让张瑾无法直接开口
他其至巴想美更来一个可以让他生类理智的时刻这样他就可以暂时挣脱那些束铺暂时摆脱更子亵读君王的廉耻心以一个男人的息份再靠近她地他也只能等
除夕宫宴的前一夜,平北大将军段骁受召进宫,正好看见紫宸殿内刚出来的张瑾
两人不约而同顿住。
张瑾率先抬手,向他拱手示意,段骁眯眼打量着他,原地站立片刻,终于在对方收手时回了一礼。
“张大人多年没见,上次见面你还只是一个小小的主簿,如今竟已是一品司空,真是让我刮目相看。段骁黑眸锐利如刀,盯着他,意味不明说了句。
段骁镇守边疆十余年,他说的上次,就是十多年前,张瑾还没弱冠。还是个不起眼的末等小官时
先帝亲自将这小子从掖廷捞出来时,曾对段骁提及,要如何用他
一“他是罪奴出身,最好掌控,联会给他权力,让他铲除障碍,但绝不会把他放在权力应有的位署上,这样,他离了联就永远成不了气候。结果现在的他,却是在先帝驾崩后走到了登峰造极的位置上
段骁盯着他,眼前的人,背脊笔直,容色清冷淡漠
张瑾颔首
他没有看段骁,好像这个人并不重要,只淡淡道:“陛下在里面,将军勿要让陛下久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