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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乌月是抱养进许家的,当时她还在襁褓,是许父许母喂着羊奶养大的。

他们过世于江乌月八、九岁上小学的时候。

那时候许韬戈也才十六,大她七岁。

在她仅有的记忆力,与其说是许父许母把她带大的,倒不如说是许韬戈。

她这个哥哥,从小到大浑得要死,抽烟喝酒打架逃课,好的没学,坏毛病一堆。

嘴上嫌弃着,但江乌月比谁都清楚,许韬戈对他这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妹妹,跟亲妹妹什么两样

从小到大,几乎是她要什么他就给买什么,衣服他洗,饭他做,零花钱给的比别的同学多。

但,也很严厉。

凶起来的时候一板一眼,她没少挨他拿细细长长的竹条往身上抽。

考试考

这样的情况一直持续到他高考毕业,要去外省上大学。

不好,打。放学不回家,打。

她窥见许韬戈跟一个很漂亮的女孩子在高墙深巷里接吻,江乌月看呆,一时没挪动步伐。

后来回到家,被许韬戈叫住。

许是拿到了录取通知书的缘故,他当时心情很好,态度难得温和,递给她一个丝绒锦盒。

“我女朋友送你的。"

江乌月傻乎乎接过打开,里面躺着一条女士手链

“哥,你要去北城上大学,北城远吗?

"远。"

"那个姐姐,也去?”

“嗯。”

“你们会结婚吗?”

许韬戈没说话。

江乌月低垂着眉眼又问:“你走了,我怎么办?”

当时,她才上五年级。

长久的沉默,让江乌月的鼻腔泛酸,情绪翻涌。

“你以后是不是不回来了

她知道,自从养父母去世,许韬戈对他出生的这个小镇,是没有半分留念的。

“你会离开,以后会结婚,那我呢?”

他说:“外婆会照顾你。”

胡潇潇被她爸爸接去北城,许韬戈也要走。

江乌月知道,从那以后,她便没有家了。

许韬戈上大学那几年,很少回家。

频繁回来的那一年是他大四快实习了,也正值她备战中考。

他跟当时的女朋友关系很甜蜜,也算意气风发,暑假回来住,还带了警校的朋友来家里玩。

叫付东。

许韬戈在警校不知道受了什么处分,留了级。

付东大许韬戈一岁,跟他同级。

许韬戈无意翻到书桌上的成绩单,她考了全年级第一。

身旁等屋外雨停的付东闻声一顿,扭头望过来。

“全年第一?你这妹子可以啊。

江乌月举着雨伞从雨幕里出来,她手里的塑料袋被风吹得鼓起来,摇摇欲坠。

付东是个比许韬戈更浑的人物。

到她家跟大爷似得,指挥她买这个买那个,刚才烟瘾犯了,给了她钱,哄着人顶着雨去帮他买烟。"付东,你的烟!"

江乌月把烟从袋子里掏出来,给他扔过去。

许韬戈经过他身旁,从她手里的袋子里掏出一支雪糕,顺手揉了把她脑袋:“叫哥,没大没小!”江乌月缩了缩脖子,瞪他。

付东笑着说:“我还没妹呢,挺新鲜。”

江乌月把伞甩了甩立在门口,迫不及待也从袋子里掏雪糕。

手刚伸到一半,付东倾身,一把拍掉她的手。

"血流成河了都,还吃凉的?"

江乌月无辜地看着他,一脸迷惘,根本没听明白。

她不懂,付东反而尴尬挠挠头,轻咳一声,指她的裤子:“你来月经了。”

江乌月脑子嗡的一声,瞬间耳鸣。

她初潮比别人晚了将近两年多,每每听到同学讨论月经,江乌月会悄悄怀疑自己是不是有什么疾病,担心害怕,却从来没有问过别人尽管那些初中生物知识熟于心,当时她却显得不知所措。

“那我......""

后知后觉到腿间的布料湿黏,她懵懵懂懂,说话也磕绊。

付东跟许韬戈对视一眼,前者立马跳起来,抓了钱包冲进雨里。

伞也忘了带。

等去一趟小卖部,日用夜用还有安心裤,他都买了回来。

许韬戈日子过的向来糙,他不是很懂这些,付东硬着头皮,告诉她怎么用这些,江乌月头如捣蒜,她其实在学校厕所里,见过别人用。但从小到大,家里没有一个人告诉江乌月这些生理知识来关心她,外婆年纪大了,难免会忽略。

所以许韬戈付东两个大男人围着她,开火烧水的时候,江乌月第一反应不是羞耻,也不是尴尬。

而是.....温暖。

像,家一样。

她一直渴望能有个家,不要太大,也不用多富裕,只要家里有人气,有烟火气,有她哥哥在,她就会觉得自己幸福,世界上没有比她更幸福的人了。当付东问她肚子痛不痛的时候,她才隐隐有感觉。

眼泪不知道怎么掉了下来,她说:“痛。

"好乖。"

付东原本想揉她脑袋,硬生生停在半空:“长大就是这样。”

这是成长的代价。

随着许韬戈这一吼,江乌月脚踝的痛和心里的憋闷也在这时被无限放大。

她低着头,豆大的泪珠子掉在地板上。

“我来浇.....浇花。

这么多年,江乌月其实已经习惯了一个人,但听到许韬戈这么说,她还是有些鼻酸,老毛病了,真是一点委屈也受不了。以前只要她一哭,许韬戈准没辙,再生气的事都消音。

“你家,为什么不让我来?”

江乌月今天明明不想哭,她也极力强忍着不要哭,但眼泪还是扑簌扑簌往下掉。

“自己的家,我想来就来,不行吗?”

江鸟月看着他,心里堵着气,眼里也有邪火:“你说啊,你还是不是我哥了?你只要说不是,我以后铁定不会再来!”眼泪不争气划过脸颊:“反正,我们也没有血缘,你要是嫌我烦,就直说。

“几个月见不着人,你以为我想见你?你不在的日子,我压根没记起来你这号人!”

头顶传来一声叹息。

“脚怎么了?”

江乌月撇着嘴,别过脸。

转移什么话题。

这问题很难回答吗?

因为爬楼而热出的汗珠,濡湿了她颈后的衣领。

“崴脚了?肿这么高,没用药?”许韬戈的声线低哑,完全没了刚才的暴呵生气。

江乌月一边掉眼泪,一边冷着张脸,一副生人勿进的气场。

不理他。

“你也知道我的工作性质,我只是怕你一个人来很危险,住学校不好吗?”

江乌月鼻孔出气,哼了一声:“等我毕业了不能住校了,一样要独居,你这房子长年累月空着,我不能来?”许韬戈不说话了。

“你还没回答,你还是不是我哥了?”

许韬戈听到这话就没好气,哄人的耐心还没装几秒,就开始暴露本性:“我不是,谁是?”

“那好,明天你来我学校一趟,我校领导让我叫家长。”

“叫家长?”

许韬戈凝眉,大学还有叫家长的?

他下意识看向江乌月的肚子:“你做什么了?”

江乌月顺着他的眼神,神经一跳,就猜到他多想了。

“不是!”江鸟月急了,脸上的泪也干了,一股脑说出来原因。

许韬戈起初还在认真听,后来脸色越来越黑。

“换个工作吧。”

江乌月一怔。

“或者申请调去别的部门,暗访这条线,不要再待了。”

这根本不是她本意,江乌月急着解释:“这次是意外,....

“你是嫌自己死的不够快?”许韬戈指着她,脸色冷寒:“爸妈怎么死的你不知道?

江乌月不说话了。

许韬戈见她沉默,脸色才算好看了一些。

“你乖一点,让我少操点闲心,最近,真的太累了。”他声音的确有些疲惫。

大掌用力揉了下她毛茸茸的脑袋,抓过她手里的烤红薯:“洗澡去,一身汗。

江乌月没动。

“怎么着?你还有话?”

“你不让我做暗访记者,那你呢?”江乌月抬起头,直视他。

“我就一个哥,你呢?能不能退下来?

许韬戈没吭声。

江乌月点点头,明白了。

也是,他经常神神秘秘到全国出差,这么多年了,哪有这么容易全身而退。

“那我家长会.....?"

但他向来不拘小节,咬了一大口:

“明天。”许韬戈低头,粗粝的手指扒开红薯皮,他动作粗暴,很多果肉留在表皮,没剥干净。

“我抽空就过去。

许韬戈吃完擦了手,打开冰箱没翻到冰块,倒是找到几只雪糕。

他拿薄毛巾把雪糕包起来递给她,眼神落在她脚踝上,下巴微扬,朝她示意。

他这个关心的举动,让江鸟月吸了吸鼻子,喉中的哽咽感还在,但脸色缓和不少

看着许韬戈吃红薯,手里凉意刺骨的雪糕唤醒记忆,很多画面在脑中闪回,让她突然想到付东。

上一次没机会从他嘴里问出来,江乌月斟酌着动了动唇。

许韬戈看她一眼:“有话就说。

"哥。"

江乌月低垂着眼睫。

"付东哥,还好吗?"

许韬戈动作一滞,吊着眼皮盯着她,黑漆漆的瞳孔,深沉难辨。

许韬戈坐回沙发里,抓起茶几上的烟,点燃。

他低头,望着地板上

一个点,神色紧绷。

时间过了很久。

“怎么突然问到他?”他的嗓音有些哑。

“好久没见他了,有些想。”

“呵。”许韬戈冷笑了一下,那笑不及眼底,他嗓音低沉,竟带着几分低落。

“这么多年了,你是第一个问他的。

“久到我以为,大家早忘了还有付东这号人。”

江乌月没有听懂,心里却惶惶不安。

“哥你什么意思?”

时间一分一秒地走,半晌,许韬戈抹了一把脸,回过神,扭头问她:“你洗不洗澡?”

江乌月一愣。

“不洗我洗了。”

说着,他拿着换洗衣物,大步走进浴室。

江乌月赶在他拉上帘子之前追上去问:“你这次回来待多久?”

“明天就走。”

江乌月脚步一顿,心里一阵失落。

这么多年,她真的已经习惯了。

不过,也习惯了。

陈鸣昇在老宅装了几天乖,爷爷陈怀山心情大好,连上次陈鸣昇杀了他池子里的观赏鱼的事情都没有再责怪,只说以后想钓鱼就去望京湖,家里的鱼有数目,

缺一条还得从国外空运。

陈鸣昇在董事会还是会隐藏锋芒,他没有实权,功劳很容易就能推给陈家栋。

陈家栋最近偶尔回来陪着他们爷孙俩吃个饭,聊起公司的事,也会带上他。

这天,陈鸣昇在老宅陪着他俩吃早餐的时候,看到爷爷手里的一份报纸,他突然想起了江乌月。

陈鸣昇盯着那报纸,有些走神。

晨升危机四伏,这些天,他只要一进公司,脑子里就转着怎么算计人,以至于忘了江乌月这号人

两人上次见面,还是一个星期前

陈鸣昇点开微信,那条好友申请始终没有被通过验证。

“二叔,我今天不去公司了。”

陈家栋还没说什么,陈怀山先不愿意了,眼睛瞪过来:“今天有例会,你要干什么?”

“忙一个星期了,歇口气。”陈鸣昇关掉手机,吊儿郎当地说。

“多大岁数了,玩心还这么大,你就不能懂事点?”

“这不是刚给集团干了一件大事?”

陈鸣昇擦了嘴,也不管他们同意不同意,说旷工就旷工,起身就离开了。

这种小事,陈怀山一向对他拿他一点办法也没有。

“这孩子,跟他爸一个模子出来的,爱玩,不收心,刚想夸他几句,结果没老实两天,老毛病又犯了。”陈家栋笑着说:“现在的孩子哪能跟以前比,可能是谈恋爱了吧。”

陈怀山闻言,英气粗狂的眉毛紧蹙:“他现在乱来是因为宗玥没回来,我们跟宗家有约定,等宗玥那孩子回来,可不能由他胡闹了。陈家栋兴致不高,没接话。

陈鸣昇车开到半路,想起前几天胡潇潇那通电话。

电话打过去,问她人在哪儿,听筒里,胡潇潇声音蔫蔫的,让他来医院找

医院。

高干独立病房。

陈鸣昇拎着礼盒去韩程病房探望。

追尾导致的车祸,脑震荡,韩程已经住好几天院了。

胡潇潇瞧着瘦了点,面色憔悴很多,眉宇间看起来疲惫苍白。

见到陈鸣昇,她记着江乌月的仇,对他没什么好脸色,塞着一张脸,翻了个白眼就去看电视了,根本不理他。“还生气呢?连四哥都不叫了

陈鸣昇笑了,逗她:

“谁让你来的,看见你就烦!”

胡潇潇也只有面对除了韩程以外人的时候,才会露出点霸道凶悍、混世魔王身上那股子天不怕地不怕的架势来。陈鸣昇嗤笑:“你看你除了韩程,看见谁都烦。”

胡潇潇听到这话神经一跳,吓得不轻,下意识扭头去看韩程的脸色。

听到他们斗嘴,他侧脸冷隽,表情玩味戏谑。

陈鸣昇说这话的时候,韩程正靠在床上看手机,不知道在等谁的电话。

明明什么话都没说,满脸却是讥诮讽刺。

胡潇潇咬着唇,垂下眼睫,坐在背对着床尾的沙发上,不说话了。

气氛变得有些微妙,难堪

陈鸣昇找地方坐下,看到韩程这幅样子,乐了:“你开车技术向来好,连周驰这种专业的都比不过你,怎么还追尾了?”韩程乌黑的眼眸微动,看了眼背对着他看电视的胡潇潇。

“雨太大,意外。”

陈鸣昇眯了眯眼,看着韩程的目光带着审视和探究。

“8号床,吃药了。”病房门被推开,一位护士进来送药。

胡潇潇忙起身接药,她先是看了看说明书,去水吧台倒了一杯温水,朝韩程递过来。

韩程别过脸,由于她的靠近,眸子里的温度骤然冷下来,没看她一眼,明显的冷暴力不理人。

因为陈鸣昇在,胡潇潇被他这样无视,捏着药瓶满脸尴尬地站在病床前。

陈鸣昇不等她再催,直接抓过胡潇潇手里的药瓶,甩韩程怀里:“让他自己吃药,矫情!”

韩程抬眸,错眼看他,目光凉飕飕的。

陈鸣昇一脸的不以为意。

韩程到底没说什么,旋开药瓶,倒了药片出来喝了下去。

胡潇潇见状,绷紧的唇瓣松了松。

陈鸣昇懒得理韩程这张臭脸,喊胡潇潇出来:“有事找你。”

韩程等两人离开病房,抓起手机打了通电话出去。

“人找到没有?”

“韩总,事故路段雨太大,监控照的并不清晰,找起来可能需要些时间。

韩程没耐心,直接挂了电话,重重靠回床头,攥紧大掌。

那日大雨,他恍惚着精神,开车朝温秀玉追过去的时候闯了对面的黄灯,跟其他车追尾碰上,等他从事故中清醒过来,人已经在医院了。再派人去寻,已经没了那人的踪迹。

这几天天,韩程心情很不好,那个影子在脑海中久久不散。

碍于担心胡潇潇介入,他没声张。

可找不到人,他在病房里整个人变得惶惶不可终日,时间越久,对胡潇潇的恨意和厌恶便愈发深刻。当时他被奉子逼婚,他这几个兄弟也劝他,说胡潇潇喜欢他,爱他。

韩程听到这话,只觉得窒息。

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看出来爱的。

病房外。

陈鸣昇看着胡潇潇:“你们就打算这样下去?”

胡潇潇抵触他提这个话题,眉毛皱得很紧:“你想说什么?”

“我是看你们互相折磨,累!”

她的脸色沉下来,不想等到任何劝解:“不用你管,这是我自己的事。

陈鸣昇点头,也不勉强,他静了半晌,转了话题:“江乌月怎么回事?”

胡潇潇瞪他:“你还好意思提?”

“误会了,真是巧合,我在那天之前,压根不知道她是哪家电视台的,也不知道她会去暗访,跟她无冤无仇,怎么可能去害她?当时爆料人反水,也是我没想到的,那天发生的一切,纯属是意外。”“可她已经被停职了。”胡潇潇面容沉静。

陈鸣昇剑眉紧蹙。

“这件事我来解决。”

他试探地问道:“江乌月,她人在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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