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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生理期,沈清央一连两天都是恹恹的。
徐行知跟项目负责人提了句不让驻场的人加班,每天傍晚接她去吃饭,而后在街边散散步,再回酒店休息。她不住项目组安排的酒店,于卓然好奇问过,沈清央如实告知他自己男朋友在。
十月底的北城至寒,南方却还是暖融融的,除了早晚要加件外套,白天只需穿件薄衬衫。
除去那年毕业旅行外,沈清央这两年偶尔也会来苏州出差,但每次都忙于工作,很少有这么偏清闲的项目。不加班的后果就是,原本计划十天能完成的尽调拖了半个月。
苏州园林中的翠绿之色也随着降下的温度变得青黄。
十一月初,沈清央结束手头任务,余下的交割已经不再是她的工作,行知还要再待几天。收拾行李的时候,她摇晃那些瓶瓶罐罐,剩的不多的直接扔了,省得占用行李箱空间。这几天突然降温,她原本带来的衣服不够御寒,行李箱里多了几件新买的毛衣。
行李箱合上,一只手凭空出现帮她压住,拉上拉链提了起来。
沈清央顺着站起来,偏身落入男人的怀抱。
她回搂他的腰,感受徐行知身体的温度和心跳。
“会想哥哥吗?”
沈清央仰头,唇角梨涡漾出纯然的笑:“会。
徐行知轻轻掐了下她两颊软肉。
这段时间以来,她做得极好,将他设为联系人置顶,主动联系他,同事问起也坦然承认自己有男朋友。其他方面,也几乎算得上予取予求。
他知道,她一贯是认真的好学生,将他那天气头上的质问都铭记于心,一条条履行。
徐行知环着怀里柔软的身躯,力道越收越紧,低头咬住她唇尖,沈清央抬手勾上他脖颈,主动回了一个亲密的吻。良久,他贴着她额头,五味杂陈地闭上眼:“我送你。”
回北城后,沈清央抽时间去林家吃了顿饭。
庄敏对没能给女儿过生日一直感到很愧疚,恰好那天林潮生不在家,于是张罗了一桌好菜,把林清宇叫了回来。沈清央在苏州丝绸店买了两条刺绣披肩,一条给方琴,一条带来给庄敏。庄敏受宠若惊地打开,藕粉色披肩满秀荷花图样,淡雅又不失精致,一摸便知是好东西。“很贵吧。”庄敏对着镜子试了试,不舍得戴,又取下来放在腿上叠。
“还好。”沈清央说,“您喜欢就好。”
庄敏眼角皱纹随着笑泛起:“你买的妈妈当然喜欢。你和小宇都是懂事的孩子,小宇工作发第一个月工资的时候,也给我买了件大衣。”说着,她打开衣柜给沈清央看那件大衣。
沈清央没什么笑意地弯弯唇。
庄敏似乎也察觉到不对,连同丝巾一起收了起来。坐回床边,她拉过女儿的手说体己话:“清央,你不要嫌妈妈烦,妈妈想问你,最近交男朋友了吗?”“您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庄敏仔细观察女儿年轻鲜妍的脸:“妈妈记得你也26了吧,女孩子的青春没几年。我们清央这么漂亮,平时追你的男生不少吧,就没有看得上的?”沈清央笑容弧度不变,微微垂下眼皮。
庄敏不虞皱起眉:“你爸也真是的,在国外这么多年,光顾着他老婆和孩子,也不知道操心操心你的事......她絮絮叨叨说了很多,意识到一直没回应,于是喊了一声“清央”。
“嗯?”沈清央抬起头。
“妈妈跟你说的听到了没有,如果有品行端正的男孩子,可以试着相处一下,谈恋爱结婚。”
“然后呢?”
“什么然后?”
沈清央轻声:“然后像您和我爸一样,互生怨怼再离婚吗?”
庄敏整个人明显一愣:“你怎么会这么想,我和你爸爸是感情不和才分开的,你可以找一个互相喜欢的呀,这...”沈清央平静听着,没有再反驳,等庄敏说完,她露出一个笑,说好。
不知几分真几分假。
不是从小养到大的孩子,母女之间并不亲近,庄敏在心里叹一口气,也不好再说什么。
吃完饭,沈清央从林家离开。
她开着徐行知给买的那辆车,这些日子已经熟练不少,等红灯时瞥到路边一家蛋糕店,忽然想到今天是十一月十五,徐行知的生日。昨晚睡前通电话时,他说不出意外,应该是今天下午回来。
掉头停了车,沈清央进店挑蛋糕。
他不爱吃甜,芒果过敏,巧克力腻腻的也不喜欢。左挑右选,最终在店员建议下买了抹茶口味的蛋糕。给徐行知发信息问航班时间,他没回,于是沈清央直接开车回了家。
哪知道在家门口遇上,司机下车,徐行知从后座换到驾驶座,把车开进车库。
沈清央倒车不太行,多试了两次才成功停进去。
下车,手被人牵住。
她吓了一跳,一手还拎着蛋糕,条件反射看入户门,好在那里门关着,没人能看见。
徐行知低头吻了下她:“怕什么?
气息拂过,沈清央敏感察觉:“你喝酒了?”
他嗯了一声,手指轻拨蛋糕盒子:“给我买的?”
“不然呢。”沈清央在说话间费力地把手指从他掌心抽出,弯眸笑了笑,“生日快乐。”
她笑得真好看,徐行知手指想去碰碰那眉眼,然而沈清央转身三两步上了入户台阶,他的手落空。
二人一前一后进入客厅。
徐教授和徐行恪正在下象棋,听见动静,徐教授笑了:“哟,这么巧,你们俩一起到了。”
徐行恪走了一步象,偏头温和道:
“清央也买了蛋糕,我上午出门去买过了。”
天气冷,北城已经开始供地暖。沈清央打开冰箱,里面果然放着一个蛋糕,也是抹茶口味。
她无奈笑:“巧了,我和大哥买的还一样。
“你们兄妹心有灵犀。”徐教授思索着眼前棋盘,招手,“行知,过来。
徐行知脱了外套懒散地走过去。
楚河汉界两旁的棋子正在厮杀。
陷入僵局,徐教授呷一口热茶,看了眼徐行知,不悦:“怎么又喝酒?”
“同学订婚。”
“哪个同学?”
“您不认识。”
他回答口气淡淡的,徐教授倒也不在意,反而被提醒起另一件事
“说到同学订婚,你们俩年纪也不小了,一个也不带女朋友回来,是等着我给你们介绍相亲吗?
徐行恪默笑不语:“爸,您喝茶。”
“我喝什么茶。”徐教授“啪”一声合上茶杯,拧眉,“隔壁裴家都抱孙子了,你们倒好,一个比一个专注事业。”徐行恪仍然笑着:“爸,您也知道我关键期就这两年,结婚恐怕会节外生枝,不太好。”
徐教授想想他说得也对,男人好的就在这,不急那一两年。于是转头问徐行知:“那你呢?”
徐行知单手掀茶盖,缓缓刮着浮沫,眼也不抬:“您操心我干什么,我又不是没有女朋友。”
徐行恪指腹按着棋子,止步不前。
徐教授闻言一喜:“你有女朋友,什么时候谈的,怎么不带回来见见家里人?”
徐行知神色平淡:“有什么好见的。”
“你说的什么混账话!”
他唇角微扯,慢条斯理道:“再说了,也许是人家不愿意见。”
徐行恪盯着棋盘上的布局,已经到了死局,他和对方,都无路可解。
身体慢慢靠向竹编椅,他温笑看着徐行知,口气一如关心弟弟的好兄长:“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女孩子?”徐行知支着脸,唇边笑意淡薄:“她吗?不好说,漂亮,也蛮讨人喜欢。我相信大哥也会喜欢她的。徐教授说:“你觉得好,那咱们全家都会喜欢的,改天定个时间,一起吃个饭。”
“还有清央。”徐教授回头,见沈清央早已经不在客厅,“你们两个当哥哥的,身边要有好的男孩子,也给清央介绍介绍。”徐行恪说好,一颗一颗把棋子收回棋盘盒中:“我单位最近新调来了一个男生,和清央年龄相当,家世长相性格都不错。”徐教授来了兴趣:“哦?那可以介绍他们相个亲。
“我把资料拿给您看看。
徐行知捏着茶盏,笑意微凉。
楼上卧室,沈清央回了几条工作信息,拉开抽屉拿出那张在苏州买的手绘书签。
彩绘的碧绿河岸若隐若现,她的毛笔字写得不如摊主写得好看,勉强只能算工整。
她提起钢笔,认真在空白处补齐“生日快乐”四个字。
末了,落款时间和央央。
沈清央拎起一角吹了吹,等墨干。
“咚咚--"
两声敲门声。
她把书签反扣在桌上,刚起身,徐行知推门而入,走过来一手搂住她细腰,低头吻住她的唇。
并不算太温柔的吻,茶香和酒气齐齐闯入,在唇齿间纠缠。
沈清央“唔”了一声,双手抵在男人胸膛前推拒。
他将她两只手反扣在身后。
沈清央察觉他不太冷静的情绪,试图用温柔的回应抚慰,然而效果不佳,良久之后,徐行知才放开她。他下颌抵在她颈窝喘气。
她缓了缓:“喝了酒不舒服吗,要不要休息会儿?”
他不说话。
沈清央看向轻合的房门:“你过来的时候徐伯伯和大哥看见了吗?”
“看见了。
她心里一紧:“你怎么解释的?”
徐行知松散的嗓音落在耳边:“说想你,上来跟你接吻。”
“徐行知-”
徐行知手指抚上她微皱的眉头:
“央央,跟哥哥下楼好不好,跟他们承认我们的关系。
沈清央知道他没有说,深吸一口气,她放软语气:“你今天不开心吗?”
他沉默地看着她。
“哥。”她想了想,抱住他,“今天太突然了,又是你生日,我们还是一一”
“生日过完呢?”
徐行知嗓音轻凉:“你打算什么时候承认,明天,后天,还是你根本没想过?”
他如此直接地要她给出答案,沈清央怔住:“一定要逼我吗?”
尖锐的刀蓦地扎入心口,连说话都涌出血淋淋的疼,徐行知捧起她的脸,很慢很慢地问
“你爱我吗?”
死一般的寂静。
吸顶灯明明暗暗闪烁,几秒之后,整座房子陷入黑暗。
沈清央听到阳台外远远传来的骚动。
她声音轻得虚无缥缈:“哥哥想要什么样的爱呢?把你置顶,主动报备询问行程,跟同事朋友承认,哥哥还有什么不满意的,我都可以照做。一字一句如此清晰,钻心噬肺。
徐行知唇角浮起机械的弧度。
报应。
他什么都教了,唯独忘了教她怎么爱自己。
沈清央踮脚,黑暗中接吻,血腥气冒出来,她喃喃:“你喜欢我,我也喜欢你,没有任何责任和压力,这样不好吗?”人被重重压上桌沿,梳妆台微震,放在边缘的彩纹小胆瓶应声落地,四分五裂的碎裂声。
徐行知捏住她下巴,颤着嗓音:“你是这么想的?”
沈清央眼角微红:“你想要什么呢?想结婚,想我全身心地爱你,依赖你。哥哥有没有想过,如果有一天你不爱我了,意味着我要同时和整个徐家划清关系了。”她推开他,眼泪倏然滚落,嗓音颤抖:“我不想再被人抛弃一次了。”
二十多年人生,两度被放弃,曾经的爸爸妈妈各自有了新的家庭,她是夹在中间多余的累赘。
踉跄着后退两步,徐行知猝然闭上眼。
沈清央蹲下身捡瓷器碎片,视线朦胧又昏暗,只能用手摸索。有人握住她的手,先一步去捡,她想抽出,奈何力道太过强硬,胸口不断起伏着,压抑的声息仿佛一根无形的丝线,在两端被紧紧撕扯。崩到极致断开,裂出通红的眼眶。沈清央身体僵住,眼泪翻滚着滑落。
徐行知单膝跪在她面前,指尖被瓷片划出伤口,她哭到上气不接下气,脸埋在他颈窝里。
越来越多的眼泪浸湿她衣领,烫入心口,像那年景山上一样。
沈清央哽咽着,心脏被挤压,连绵不绝的痛,她咬紧牙关:“哥哥知道吗,我从小期待过很多事,我期待他们不要吵架,期待爸爸能来开家长会,期待妈妈不要离开我。可是我期待到最后,都还是落空。"我不能怨,不能恨,因为他们为自己,都是对的。”
泪眼朦胧,她沉郁了多年的宣泄:“他们每一个人,都对我说过永远。”
人心易变,镜花水月。
他众星捧月,很多人爱他,这里是他的家,他有很多退路。
可是,他为什么要对她那么好呢?
她根本不敢,不敢爱他
拥着她的男人指尖滴血。
徐行知定定地在无边黑暗里,强压下喉间腥甜,声息颤着,轻得仿佛压不住一缕风,又仿佛重逾千金,一个字一个字说:“哥哥不会。”这世界万事万物皆有情由。
唯独爱与恨没有。
身体骤然脱力,沈清央混混沌沌地抬眸,心口像被从深处扼住。
他抬手,擦掉她颊边涟涟的湿润,慢而哑的嗓音,陷入沉沉黑夜
“央央,我拿后半辈子跟你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