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1

担心两个孩子着凉，外公赶紧打开门，让他们先进去。

外婆将林淮溪放在床上，目光担忧地看着祁妄。

祁妄没有被淋湿，但身上带着浓重的水汽，头发都是潮湿的，也不知道他在雨里坐了多久。

也许从他们离开后，祁妄就一直在等。

外婆没想到一个小孩子能做到这个地步，十分心疼，帮他倒了杯热水，“祁妄，要不你先换件溪溪的衣服，这样下去你会着凉的。”

祁妄小幅度地点了点头，眼睛一直看着林淮溪。

外婆读懂了他的心情，安抚道：“没事的，溪溪已经退烧了，医生说他没有太大的问题，只是缺水上火，回来好好养几天就能恢复。”

祁妄这才微不可察地吐了口气，重新看向外婆。

外婆将他带到了卧室，找了几件干净的衣服，递给祁妄。

她没法把祁妄当成单纯的小朋友，多解释了一句，“这些衣服都是溪溪穿过，但昨天刚洗干净，一直放在衣橱里。”

祁妄点点头，抬手接了过来。

外婆没有问他是否需要帮忙，走出卧室，贴心地带上了门。

祁妄穿上了林淮溪的衣服，看着镜子里小小的自己，觉得十分陌生。

妈妈的状态很差，没法给他买新衣服，他的衣服都是从“那个家”带过来的。

之前，那些人在他耳边说了很多遍，他的衣服都是定制的，价格昂贵且独一无二。

但祁妄不喜欢那些衣服，他不能跑不能跳，一言一行都只能板板正正，像是橱窗里精致的玩偶。

那些衣服也很脆弱，换个地方就不能“活”，被新来的保姆机洗坏了好几件。

保姆很内疚害怕，但他却觉得无所谓。

他本来就不喜欢。

而林淮溪的衣服都是外婆和妈妈精心挑的，柔软又宽松，色彩鲜艳，还带着卡通图案。

祁妄低下头看着印在正中间的可爱兔兔，鬼使神差地摸了摸兔子耳朵，又拎起衣领，放在鼻尖闻了闻。

明明洗过了，带着洗衣液和太阳的味道，但他还能闻到林淮溪身上特有的气息。

没法用语言形容，暖洋洋的，让他能想象到林淮溪的笑脸，还是旺盛的活力。

祁妄推开门走出去，看着外婆在厨房熬姜汤的背影，安静了几秒，动作很轻地朝睡在床上的林淮溪走去。

林淮溪盖着鹅黄色的小被子，脸颊睡得红扑扑的，嘴唇也重新变得红润了，随着呼气微微嘟着。

祁妄心里不再有空落落的感觉，他脱下鞋爬到了床上，抱着膝盖坐在林淮溪旁边，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他。

外婆端着姜汤走出来时看到的就是这一幕，脚步一顿，心中立刻被柔情填满了。

她几乎也把祁妄当成亲外孙了，把姜汤端到他面前，轻声说道：“喝了之后身体会暖一点。”

林淮溪是个小馋猫，喜甜，讨厌姜汤辣辣的口感，每次都要外婆哄好久，他才苦着脸，小口小口地嘬，喝完之后眼睛都湿润了，扑在外婆怀里撒娇求安慰，还耍小心思趁机要糖吃。

祁妄却眼睛都没眨一下，端着将汤一饮而尽，之后将碗还给外婆，还不忘礼貌道谢。

外婆看得一愣一愣的，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这孩子真是……”

她话还没说完，就被一道呢喃的童音打断了。

林淮溪身体虚弱，睡得很沉，如今却毫无预兆地醒来，眼睛都睁不开，只是下意识地找寻祁妄的身影，看到祁妄后隐隐露出了笑容，用手抓着他的衣角，再次安心地进入了梦乡。

祁妄看着林淮溪肉嘟嘟的小手，又看着他嘴角还未消失的弧度，转头对外婆说，“我今天可以在这里睡觉吗？”

外婆有些为难，想了想还是同意了。

林淮溪的发烧是因为缺水，并不是感冒，不会传染给祁妄，而且祁妄家就在隔壁，她跟祁妄妈妈说一声，应该能得到同意。

夜色渐渐深了，外婆照顾好两个小朋友，关上了窗前昏黄的小灯。

她站在门口，往里看了一眼，目光触及床上隆起的两小团后，突然放下心来，轻地关上了房门。

屋子里一片昏暗，只有朦胧的月光透过窗户，轻盈地洒在床边。

祁妄眨了眨眼，等适应了黑暗后，慢慢地翻了个身。

他穿着林淮溪的衣服，盖着林淮溪的被子，睡在林淮溪的床上，旁边还躺着林淮溪，能够感受他身上的热度。

明明屋子里没有人，祁妄却像是怕被人发现，动作很慢地向林淮溪的方向挪了挪，没有碰触到他，只是用鼻尖抵着鹅黄的被子，呼吸慢慢变得同频，也沉沉地进入了梦想。

……

外婆中间来看了好几次，见两个小人都睡得十分香甜，这才放下心来。

睡觉能够恢复体力，第二天早上，外婆特意没去打扰他们，想等他们自然醒。

也许是因为林淮溪在身边，祁妄也睡了很久很久，等他再睁开眼，阳光正盛，浓绿的树叶挨着玻璃，投下了形状不规则的光斑，房间里一片炽亮，仿佛没有遮挡地沐浴在阳光下。

祁妄卷曲浓密的睫毛轻颤了两下，睡前的事情涌进脑海，他慌张地睁大眼睛，四处寻找林淮溪的身影。

指尖先碰触到了柔软的被子，祁妄看着林淮溪毛茸茸的发丝，心才慢慢地落回了原位，呼吸也变得平和。

林淮溪还在睡着，姿势都跟睡前一模一样，祁妄静静地看着他，莫名有种恐慌，担心林淮溪会像故事里的睡美人，永远不会醒来。

他情不自禁地抓紧了被子，将头埋在了林淮溪的颈窝，吸了吸鼻子。

快点醒来吧，我以后会陪你玩幼稚的游戏，会陪你一起上学，也会学着给你做小兔蛋糕，我再也不嫌你烦了，再也不觉得你傻了，我什么都可以做的……你快醒来吧。

屋里静悄悄的，没有人听到了祁妄的声音，他渐渐地趴在林淮溪的肩膀，像是睡着了一般。

时间的流逝也变得十分缓慢，就在祁妄的感知逐渐变得模糊时，突然感觉头发被轻轻碰了一下。

他一开始以为是幻觉，没回过神来，直到又被蹭了一下，才猛地意识到了什么，愣愣地抬起头。

林淮溪已经睁开了眼睛，瞳孔澄澈湿润，干净得像是一泓湖水，倒映着他的样子。

窗外的阳光不遗余力地散发着炙热的光芒，明亮到有些刺眼，祁妄却直直地看着林淮溪的眼睛，觉得林淮溪的眼睛才是最明亮的，更胜太阳。

“祁妄你怎么在这儿呀！”林淮溪没有半点病气，也没有因为昨天的事情留下心理阴影，脆生生地说道。

他没有得到回答，祁妄一直盯着他，表情也是空白的。

林淮溪奇怪地皱了皱鼻子，竟转过头顺着祁妄的方向看了过去，抻着脖子东张西望，样子傻乎乎的。

熟悉的感觉回来了。

祁妄知道林淮溪没事，下床去叫外婆。

过了几分钟，外婆端着小餐桌走了进来，表情喜气洋洋的，“溪溪饿不饿呀，多吃点东西能好得更快。”

早餐是外婆亲手做的，比较清淡，但也非常可口，林淮溪眼神立刻亮了，拥着小被子坐了起来。

外婆拿着热毛巾帮林淮溪擦手，让他坐在床上吃饭。

林淮溪以前都是自己吃饭，但现在病还没好，外婆犹豫着要不要喂饭，便见祁妄自然地拿起了碗，舀了勺白粥吹了两下，表情淡定地送到林淮溪嘴边。

林淮溪的大眼睛咕噜噜地转了两下，乖乖地张开了嘴。

一个安静地喂，一个安静地喝，一碗汤很快就垫底了。

林淮溪有点吃不动了，用小手拍了拍，“我吃饱了，肚肚都鼓起来啦。”

祁妄看了他一眼，无情地纠正道：“没鼓，而且你拍的是胸口。”

林淮溪低头看了几眼，小手往下挪了几分，努力地挺起肚子，啪啪拍了两下，“现在鼓了。”

说完，他觉得自己特有道理，嘿嘿傻笑了起来。

祁妄的目光从林淮溪的脸上移开，将奶黄包放下，没再逼林淮溪吃。

林淮溪吃完饭后更有活力，一点也不像个病人，外婆没劝他继续休息，让两个小朋友自己玩。

林淮溪伸出胖嘟嘟的脚丫，将被子蹬到床脚，又把枕头放在一边，这才蹭到了祁妄边上，端着小脸试图教训他，“祁妄你以后不要乱跑，会被坏人抓走的，这样你以后就再也见不到妈妈，见不到我了！”

“……”祁妄看着脸上写满认真的林淮溪，有种被气笑的感觉：“昨天明明是你乱跑，我去找的你。”

林淮溪疑惑地咦了一声，眼睛转了一圈，思考时五官皱巴巴的，手指也搅在一起。

没有啊，昨天他蹲在路口，担心祁妄跑到对面去，祁妄后来出现了，是从家的方向跑过来的……

！！！真的是他乱跑嘛？！

林淮溪像是被雷劈了一下，表情突然变得一片空白，整个人都僵住了。

“那昨天是我走丢了，差点被坏人带走？”林淮溪的语速特别慢，眼神都不会转了，大脑已经明显超过了运载，无法思考这么复杂的问题。

祁妄没忍心说“哪什么坏人，分明是你傻得蹲在路口当蘑菇”，叹了口气，劝他不要再做无用功，“这不重要，你以后不要乱跑了。”

这个问题跟算术无关，林淮溪却在掰着指头算，一条小肉腿曲着，另一条腿自然伸直，表情苦大仇深，姿势跟门口的老大爷一模一样。

祁妄看不过去，用手捂着林淮溪的耳朵，强行把他的头转了过来，一字一顿道：“不要想了！”

林淮溪的脑回路仿佛是一截一截的，就真的不想了，他看着祁妄那张严肃的小脸，小声喃喃道：“祁妄，你是不是生气了？”

祁妄摇了摇头，但也没笑。

林淮溪试图去拉祁妄的小手，想让他开心。

在哄人和撒娇上，林淮溪师承他妈妈，小小年纪就运用得出神入化，顶着一头毛茸茸的头发，在祁妄怀里又蹭又拱。

这一招对外婆外公十分管用，他们每次都会笑起来，林淮溪对此十分自信，却忽略了一个重要的问题。

祁妄跟他是同龄人，也是小小的一只，根本经不住他野猪一般直接撞了过来，还像翻地一样乱拱。

祁妄失去平衡，一下子仰倒在了床上。

林淮溪顶着一头乱糟糟的头发，愣愣地看着祁妄像个小乌龟，龟壳在上，四脚朝天，左右前后晃了两下。

“……”

完辽，他好像哄人失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