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圣意难测芳心乱
“哦？”姚先生微一挑眉，“姑娘的意思是……”
“我这次随军出征，历时多半年，所见的战役不少。可是当敌人是面对面冲过来，他手中有刀，我手中也有剑，不过是拼个你死我活，谁的本事大谁就是胜者。我们是为保卫国家安宁，是正义之师，男儿热血洒疆场，是为忠勇。然而，却有武功高强的男儿，还没有见到敌人，手中的剑也没有去砍杀贼人，反而自取性命，终止于前进的路上。他所面对的敌人，看不到摸不到，却用无形的压力击溃了一个年青人生的希望！这样的牺牲，才是最可怕的！”
“有人因为前朝旧案自杀？”姚先生有些意外，“还是军中的将士？就在这次北征之时吗？”
“是！我们离京还没有多久，我在军中结识的一位朋友，只因为替前朝旧案说了几句不公的话，便被重责五十军棍。他深知皇上的禀性，不愿接受其他凌辱，自杀了！他一身好武功，忠勇真诚，热情善良，可……他才不过二十岁，二十岁！就这样牺牲在政治的重压之下！”胡晓乐一想起刘峰之事，便心痛难当！
“这便是你不愿意接触朝政的原因？”
“这还不够吗？”胡晓乐反问道，“每个人存活在这世上，都是一样的，平等的！可是偏有些人掌握了其他人的生存权利，不仅没有珍惜这个权利，反而将这种极珍贵的权利当成了杀人利器！我怎么能平静的去面对他，还要帮助他呢？”
姚先生意外的望着胡晓乐，“我大哥只告诉我你会是延续他使命的唯一人选，我以为你是位女子已经够让我意外了，你的想法却更加出乎我的意料。我接受大哥所托之时，其实也考虑过你会推托这件事，但现在看来，事情远没有这么简单。”
“姚先生，你是不是对我很失望？”
“不不！”姚先生急忙摆摆手，“并非如此。你能有自己的想法，我很欣慰。不过毕竟这件事非同小可，连我大哥在世都不曾解决的事情交给你来办，确实难度不小。你若不愿，难度更会加倍。当今天子以武力取得天下，所施政法不免偏武轻文，而靖难之役中又生出不少的迷团，皇上对这些颇有忌讳。即使是当政者也不愿因旧案平反而被否定，他必定会用更强更大的力量来压过这些。”
“多谢先生理解我的想法！”胡晓乐道。
“既然如此，我不会勉强于你。那几本书放在宫中十分安全，除你我之外并无他人知晓，我将取书之法告知于你，他日你若想通，用得到它们之时，你便去取。”
“那皇上那怎么办？”昨日他们当着皇上的面成为师生，若一日之后便各行各路，怎么也说不过去。
“无妨。我本就是闲散的人，极少去宫中。你与我虽有师徒之名，却不必拘泥于此。虽然此举在皇上面前进行是为了让你无法推托我大哥相托之事，可是现在我倒认为，即使你最终也不愿意接受这事，也没有什么。我对大哥一人可左右天下之理论并不认同，你与大哥在皇上心中的份量更无法相提并论，我何必强人所难？皇上若有相询，我去应对便好。”姚先生站起身来，“我在京城之外的相国寺挂单，有事你可以到那里找我！”
“是！”胡晓乐起身相送，姚先生飘摇而去。看着他潇洒隐没于人群的背影，胡晓乐的心情渐渐沉重！
依姚先生所说，姚广孝认定胡晓乐便是继他之后扶植大明天下的人，这可以称为天命了，恐怕胡晓乐无论如何也逃不过这个命数！但是，以她一介小小女子，如何能扛起此等重任？胡晓乐只觉得有一个无形的大网正缓缓向她倾覆而下，她无处可逃！
胡晓乐怏怏的回家，一进门清儿就拉住她低声急切的说，“小姐你可算回来了！”
“怎么了？宫里又来人了？”这些天的事让胡晓乐的神经不免紧张。
“小姐你神了，你怎么知道宫里来人了？”清儿惊讶的问。
“真的来人了？是皇太孙派来的吗？”胡晓乐一把抓住清儿的手问。
清儿摇头道，“不是，还是皇上的人，来传旨的！”
“传旨？又传的什么？”胡晓乐的心一下子提到嗓子眼，难不成今天与姚先生所说的话已经被传到皇上耳中，他下旨降罪？
“旨意是给老爷和小姐的，关于皇太孙选妃的事。人已经走了，老爷一直在厅里等着小姐，命我在这里迎你。”清儿和胡晓乐边走边说，说话间已经进到厅中。
“爹，我回来了！”胡晓乐先见过父亲，胡老爷指一下桌上明黄色的绢册说，“皇上的圣旨，你看一下！”
胡晓乐拿起一看，竟然是皇太孙妃评选之事从即日起开始！下边是一大串的规定。
胡晓乐十分不解的将圣旨放下，“爹，这选皇太孙妃还要挨家发圣旨啊？”
“当然不是！”胡老爷捻须道，“恐怕只此一家！”
“这是为何？”胡晓乐惊讶的问。
“你跟着皇上这么久，恐怕他对你的印象比较深，了解你的个性，特意下这个旨意，就是明告诉你，你不要有别的想法，乖乖等着入宫。”
“爹？”胡晓乐睁大双眼望着父亲，他话里有话啊。
“爹不知道你在军中竟然是跟在皇上身边的，刚才那公公告诉我时，我着实吓了一跳。我以为你不过是随着皇太孙去玩罢了，不闯祸已经不错，怎么会得到皇上的青睐？”
“爹，你要说什么？”胡晓乐追问道。
“唉，爹担心的是，你被送进宫之后，也许不能留在皇太孙身边，而是被皇上召去。”胡老爷叹息一声。
朱棣已经五十好几，比胡老爷还年长几岁，若是真的自己的女儿被皇上宠幸，对于十七岁的胡晓乐来说，这是荣幸还是不幸？
胡晓乐大惊的问，“爹，这是你的猜测还是刚才那公公说的？”
“虽然那公公没有明说皇上有这个意思，可是他却说皇上对你另眼相看！”胡老爷摇头道，“我们怎么可能抗旨？”
“爹！”胡晓乐真的被父亲的猜测吓到了！皇上若真有此意，她当然是不可能反抗，也不能逃走。她连所谓的皇太孙妃都不想去被选，何况皇上的妃嫔？这可是她听到最可怕的消息！
胡老爷急忙安慰道，“你先不要急。现在不是什么也不知道吗？旨意上写的还是让你备选皇太孙妃，若是皇太孙选了你，皇上也不好将你再带走吧！”
“可是万一在我一进宫的时候，皇上就……爹，你快想想办法，我不能入宫，我坚决不能入宫！”
“你怎么可能不入宫？原本你就是备选皇太孙妃的人，已经是一条腿迈进了宫门，何况现在加上皇上还特意下旨，你还有什么理由不进宫呢？”胡老爷叹息道，“唉，你还是老实在家呆着吧！这几天你可千万不要生事，不然的话，我们胡家大小十几口都要陪你一起获罪！”
“爹，我知道了！”胡晓乐当然知道父亲的担心，她如此不安份的一个人，又不心甘情愿，只怕是在入宫之前就逃了。将后果摆在她面前，她不是个不通情理，无视家人的无情之人，自然就能束住她的脚，顺从的等着入宫。
步履沉重的回到房中，胡晓乐完全失了主意。每次面对皇命，她便觉得自己如同一粒尘埃，无力反抗，无处可逃，只能眼睁睁的等着被人践踏！便是有一千个不甘，一万个不愿，为了自己的家人，她也无从反抗！
这时候，她多么希望自己能有位导师，可以对她指点迷津！何去何从？所谓的历史使命，所谓的入宫选妃，所谓的皇上恩宠，这些一股脑的涌过来，哪一样都不是她自愿的，却每一项都必须面对！
胡晓乐抱头趴在桌上，最不想面对的，便是这样的困境！为什么不可以让她做最普通的那种女子，像两位姐姐一样，到年纪就选一良婿嫁了，相夫教子，平淡一生，有多么的惬意？为什么偏偏就是自己，要有这么多的事去面对，没得选择，没有逃避！
如今事到临头了，胡晓乐能想起来的人，竟然是朱瞻基。从她心底而言，现在的状况只有他才能救自己！
不愿意去承担什么历史使命，也不愿意成为皇太孙妃，可是更不愿意去做朱棣的女人！
胡晓乐并不是嫌弃朱棣年长，而是对于这位尚武的皇帝，她本能的抗拒！能与他和平相处那些日子，胡晓乐是揪着一千个心的，要是以后的日子要天天如此，胡晓乐宁愿去死！
可是她最舍不得的是自己年轻的岁月，自己可亲的家人，还有自己的朋友！要想改变这个命运，只有一个选择是唯一可以解困的，那便是让朱瞻基选中自己，留在皇太孙宫中。成了皇太孙的女人虽然不是个最好的结果，也好过去陪皇上！
只是，她要如何才能和皇太孙联系得上？朱瞻基面对千娇百媚、万紫千红之时，还能记得八拜之交的胡晓乐吗？若是皇上抢先下旨怎么办？
胡晓乐必须要在入宫之前见朱瞻基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