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6 章
贺枕书脸颊猝不及防烧起来
他心跳飞快,下意识想往后退去。可他身后就是窗边微涼的墙壁,身侧横着一张桌案,唯一的去路被面前这人仗着身形高大挡了个结结实实,手腕也被对方轻轻握着,不知不觉间,形成了一个极其被动的姿势。
贺枕书别开视线不敢看他,想强作镇定,开口时去险些咬到舌头:“你、你胡说什么,哪有人会这么问的.....’“可上次.....”裴长临将他的一切神态变化都看入眼里,声音又轻又软,“上次你好几天没和我说话。好像是这样没错
那时他的确是被裴长临吓到了,好些天不知道该怎么面对他,偏偏裴长临也不肯来与他说清楚。
的确是有些生气的
但现在的心境,与那时已经截然不同
他现在依旧非常紧张,可在那紧张与不安之下,第一反应却不是要逃走或躲避,反而是...有些期待贺枕书自然是说不出口的
因此,他只是偏过头,含糊地说:“你.....你别胡闹了,我还一
他话没有说完,侧脸忽然被人轻轻碰了一下,
像是一片轻盈的羽毛落入水面,荡开极轻极浅的涟漪。那触感稍纵即逝,快得几乎察觉不到,贺枕书转过头来,却见对方站直身体,神色似乎有些紧张。好像当真怕他又生气不理人似的。
“是还你的。”裴长临赶在他开口之前说道,“我生病那会儿.....你肯定是骗我了,我要讨回来。
语气不仅理直气壮,甚至还很得意
”你一'
这与贺枕书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还以为......会与先前不同的,可谁知道居然只是这样...
也不知裴长临是太怂,还是太容易满足,压根没意识到自家小夫郎那点莫名的失落。他仍然低头注视着贺枕书,唇角的笑意几乎压不住,若是跟大黑一样有尾巴,恐怕已经要飞快地在身后摇动起来了。傻瓜似的
贺枕书又气又恼,方才心中那点荡漾和期待全都不复存在。他一把将人推开,正色道:“好了,该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别耽误我做正事了。他不再理会裴长临,兀自去角落翻找他那陪嫁的箱子
裴长临方才还在傻乐,不明白自家小夫郎怎么忽然生气了,只得乖乖跟上去,不敢再多做什么
贺枕书将笔墨纸砚从箱子里一样一样翻找出来,裴长临在边上殷勤地接过,去桌上铺开,还主动替他研起了墨。贺枕书的脸色这才稍稍缓和了点。
裴长临这屋中只有窗边这张桌案适宜写字,不过想要用来作画还是小了些,甚至没法将画纸完全铺开。正是这个原因,裴长临才会想给他专门做个书桌。可惜他近来身体一直不好,裴木匠又忙着出门干活,只能一再搁置。
但如果贺枕书当真想长期与字画行合作供稿,一套合适的桌椅书柜是绝不可少的
裴长临一边帮小夫郎研墨,一边在心里琢磨着
贺枕书往日题诗作画几乎提笔就来,可向字画行写一封自荐信却难倒了他。
这一封信写了整整三天,写废的纸团扔了满地,还是没能写出一封让他满意的书信。
又一个纸团被贺枕书揉皱扔到地上,纸团滚到裴长临脚边,被他弯腰捡起来:“村里别家要是看见你这么糟蹋纸,得心疼死了。笔墨纸砚对于普通农户家是金贵东西,裴家也有一位小叔在私塾读书,自然知道这东西的价值
不过,谁让贺枕书家中以前是开书肆的,最不缺的就是纸。在村中这些读书人都只用得起最便宜最薄的毛边纸时,他的嫁妆里就有整整一箱宣纸,全是最厚最好的那种贺枕书从小到大,心中就没有过纸张金贵这种念头
因而,此时他也不觉得自己这样有何不妥,重新拿过一张剪裁好的宣纸,书写起来:“可是没写好的就是不能要了呀,总不能将涂得乱糟糟的书信寄出去。他提笔书写,刚写了几个字,又停下来。
贺枕书盯着面前的信纸,皱着眉头思索许久,抬手又想把这张纸揉皱扔掉,被裴长临及时拦住了。
“阿书。”裴长临拉住他的手腕,让人转过身来,“你别太紧张。
贺枕书眨了眨眼,没有反驳,只是轻声叹气:“我要不是双儿就好了。
贺枕书其实并不怀疑自己在书画方面的造诣,相反,他是很自信的。他相信,他绘出来的字画,绝不会输于大部分在大街上卖字画为生的书生。之所以这么犹豫不决,还是担心胡掌柜会碍于他的身份而拒绝他。
他以前时常混迹文人圈子,时下的许多文人是什么德行,他见识得多了
不知他是个双儿时,对他的书画极尽夸赞之词。而当他的身份暴露,那些人的眼光便变得挑剔起来,恨不得从他的画作中一寸一寸挑出刺儿来,仿佛这样就能安慰自己,他们并没有输给一个双儿。单纯的文人相轻,贺枕书并不在意,可他不喜欢旁人总拿他是个双儿这件事说道
如果胡掌柜也是这样的人,他真是不知道该怎么写这封信,
但他没有耽于这种情绪太久
世人看轻双儿女子是事实,自怨自艾是没有意义的。他能做的。只有尽自己所能做到最好。让旁人不要看轻了自己至于其他的事,那不是现在的他能够改变的
贺枕书轻轻舒了口气,想通之后心头的担忧和紧张终于卸下一些。他抬眼看向身旁的人,见后者眼底还带着担忧的神情,心下又是一软。他收回目光,忽然摇了摇头:“不对,我不该这么说。
裴长临:“什么?
“我如果不是双儿,还怎么嫁给你冲喜呀?”贺枕书笑起来,眼底闪烁着促狭,“说起来,你爹给你说亲的时候不是还看过八字吗?你说,万一与你对上八字的是个男人,你娶是不娶?咱们大梁可没有禁止两个男人成亲哦。裴长临:”.....
贺枕书这话题跳得裴长临都没能反应过来,但他并不在意,还歪着脑袋若有所思:
“也不一定是娶,你身子骨这么差,说不定那时就是你嫁人了呢。
裴长临:“......
裴长临磨了下牙,在他背上轻轻拍了下:“写你的信去。
贺枕书逗完裴长临,顿觉心情舒畅了许多。他把笔往砚台上一扔,道:“不写了,难得今天天气这么好,关在屋子里多闷啊。先出去转转,回来再写。临近月中,天上终于不再连日下雨,今日午后甚至出了太阳,是个难得的好天气
大夫叮嘱过裴长临得多晒太阳,他们自然不能放过今天这么好的机会。贺枕书给裴长临多披了件避风的单衣,拽着人就往外走。可他刚拉开外院的大门,便被一个小小的身影扑到了大腿上
“哎哟!
稚嫩的嗓音响起,撞进贺枕书怀中那孩子后退了几步,懵头懵脑地揉了揉被撞到的脑门
“就说让你走慢一点,跑什么?”他的身后,很快有人追赶上来
来者是阿青,他弯腰将那孩子搂进怀里,歉疚地看向贺枕书:“抱歉小书,没撞疼你吧?
贺枕书连忙摆手:"没事没事。
他弯下腰,看向那还不足半人高的男孩:“你就是安安吧?”
贺枕书先前便听人说过,阿青的儿子小名叫安安,不过他外出干活时不常将孩子带在身边,因此在这之前,贺枕书从没见过这孩子。“嗯。”阿青点点头,对安安道,“叫叔。
忽然有客人上门,贺枕书与裴长临的外出计划自然搁置
何况,阿青还是特意来寻他的,
“送给我的?”贺枕书看着阿青手里的东西,诧异地睁大了眼睛,
阿青手上是一件浅黄色的春衫,领口和衣袖都绣着极好看的夹竹桃,衣物各处也绣着零星的淡粉花朵,比贺枕书以前在裁缝铺子见过的成衣还要好看贺枕书没敢接,连忙摇头:“不成,这太贵重了,我不能要。
村中用来做衣物的料子大多都是粗麻,穿起来没那么舒服,但胜在结识耐脏,方便干活。贺枕书看得出,阿青手上这件衣服是棉麻制成,村中寻常人家一年到头,约莫也就过年时能给家里的孩子做上一件,大人通常都舍不得穿这么好的料子
更别说拿出来送人。
“可我就是给你做的呀。”阿青拿着衣服,在他身上比了一下,“是按着兰芝先前留在我那儿的尺寸做的,你试试吧。贺枕书嫁来村中时,倒是带了几身以前在县城穿的衣服。不过那些衣服大多颜色鲜艳,料子也精细,在村中穿多少有些不合适。因此,裴兰芝便要了他的尺寸,托阿青给他做了几件方便在村中穿着的衣服
"但
贺枕书抿了抿唇,下意识往堂屋外看了一眼
裴兰芝今天下午被村中的婶子喊去纳鞋底,眼下并不在家。阿青一个双儿带着孩子登门,裴长临不方便进屋,便在院子里陪着安安。裴长临自然是不会带孩子的,与那小崽子一人搬了把椅子坐在门口,大眼瞪小眼。好在那孩子性子文静,自打进了裴家院子后便什么都没说,也什么都没碰。方才阿青把他放在椅子上时是什么样,这会儿就还是什么样。阿青平日对这孩子的教导可见一斑。
贺枕书收回目光,隐约意识到了什么“阿青,你是不是还有什么别的话想说?
如果只是单纯想来送他礼物,阿青是没有必要带着孩子一道登门的。况且,这礼物对于村中的条件来说,实在过于贵重了。患直。阿青犹豫片刻.缓慢开口:“我是听说你以前读过书.所以.
他据了据唇,抬眼看向贺枕书,认真问:“我是想来问问,你能不能.....教我儿子识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