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年难过
眼前这群勋贵,个个顶着一個将军肚,却又细皮嫩肉。
不是这些勋贵不注意身材管理,而是这个时代的人,有肚子才是好身材。
这就跟中世纪的欧洲,贵族们以得痛风这种富贵病为荣一个鸟样。
人活一张脸,树活一张皮,在君权时代的权贵们,脸面比天大。
你不能说这些权贵死要面子,而是一旦权贵们有所露怯,一群饿狼便开始试探,确定目标虚弱后,这群饿狼便会扑上来,凶残的撕咬。
这就是时代的生存法则,表面的平静下面暗流涌动,不存在什么以和为贵。
陆陆续续的又进来一些勋贵,北静王却再无起身相迎的意思,一直安坐等候宾客陆续进来拜见,北静王最多是站起拱手,更多的时候则是微微欠身,拱手应对。
辰时过半(八点),北静王掏出一块怀表看一眼道:“人来的差不多了!”
众人纷纷站起,北静王却笑着对贾琏道:“琏哥儿,可愿意与我同乘。”
贾琏是真不知道他的意思,明显一愣,下意识回绝:“多谢王爷,我要去给老师拜年。”
眼前这位北静王如何,贾琏是不知道的,原著里的北静王没到二十岁,可见现在还是小王爷。不过怎么说呢,原著里的北静王对贾宝玉格外看重,担心有遗传的因素,再想到贾宝玉与秦钟之间的勾搭,贾琏本能的对同性的亲近表现出抵触。
贾赦当即怒道:“小畜生,不识抬举,你可知王爷领我等去哪?”
贾琏低头不语,用沉默来表达反抗。北静王见状赶紧拦着暴怒的贾赦道:“恩侯不必如此,琏哥儿看重师道,并无不妥。”接着笑问:“琏哥儿,可用孤安排车马?”
贾琏果断的拒绝:“多谢王爷,路不远,年轻人走几步累不着。”
这一下北静王有点皱眉了,再怎么粗心也能感受到贾琏的心思,更别说北静王心思缜密。
“如此,也好,来人,送小公爷。”
众人表情惊讶,贾赦却发作不得,只是低声骂:“不知轻重好歹的小畜生。”
贾琏跟着下人一路往外走,出了王府整个人轻松了很多。之所以拒绝北静王,无非就是接下来的行程肯定是去给太上皇拜年。年初一没有朝会不假,三品以上的文武肯定是要去给皇帝拜年的。这帮人却先到北静王这里集合,联想到这帮人纠集起来,逼迫皇帝停了清欠。
权贵们的依仗是谁呢?结论很明显。
等贾琏消失了,北静王没生气,反而笑着对贾赦道:“恩侯莫恼,琏哥儿是聪明人。”
此言另有所指,然而贾赦却听不懂,北静王算是白说了。
太上皇身体养好之后,很明显不甘寂寞。六十多岁算什么?在位六十年的皇帝都有。只要身体好活的长,皇帝能让太子绝望。历史上不缺太子等不及的案例。
北静王领着一群勋贵去给太上皇拜年,谁也说不出毛病了,但这是一个态度。
说贾琏聪明是在暗示贾家两面下注,贾赦没听明白就是了。反而认为贾琏不懂事,不给北静王面子,所谓的聪明是反话。
“回头赦一定好好管教孽子!”贾赦赶紧以自己的理解来保证,这个场合刚才实在不好发作。北静王见贾赦如此,也没说什么,这话都说明白了,听不懂就没法子了。
贾琏还真的没想这么多,从原著的进程看,承辉帝是最终的胜利者。贾府则败落了,下一代北静王水溶明面上还替荣国府说了话,真心还是假意,不得而知。反正北静王不是被抄家的一方,至少小说结束前顶多是被皇帝剪出羽翼。
知道答案还踩坑,那不是脑子有坑么?
所以别管哪一代的北静王,躲着点就是了,躲开了就不会被利用。
至于贾赦和贾珍,那是一定要弄死的。尤其是贾珍,必须搞死。
太阳已经出来了,不紧不慢的走在大街上,脑子里胡思乱想,心情无法平静。
很多东西从小说里看不到,比如说北静王姓水,大周朝皇帝姓李。
刘邦定下的异姓不封王的规矩,在大周朝没有体现出来。
这是因为太祖心胸宽广么?这种把王爷们圈在京城里,临时派任务的做法,倒是跟满清比较接近。大周朝太祖肯定是懂清朝那一套做法的。这样做的好处,有斗争都在京城里,不会波及全国。
然而却依旧没有改变这个国家的性质,历史已经多次证明,不给底层百姓活路的朝代,皇帝再怎么英明神武,都无法改变朝代更迭的命运。
想到这里的贾琏笑了笑,这跟我有啥关系呢?
我也没打算向着权利高峰攀登,做好自己的事情,抱紧自己的大腿,有生之年安稳即可。
张廷恩一大早出门了,到了宫门口递牌子,等候皇帝的召唤。
承辉帝召见了这些来拜年的臣子,有没有都记住不知道,第一时间没来的肯定是记住了。
承辉帝在皇宫里设宴款待了这些臣子,午后才散的席,喝了点酒的承辉帝步履不是很稳,到了坤宁宫,周皇后出门相迎入内,笑问:“陛下脸色不是很好看,御医说了少喝点酒。”
“忠顺王和张廷恩等臣子来拜年,小一百号人呢。”承辉帝接过醒酒汤喝了,退散众人,只剩下夫妻二人时才开口解释。周皇后听了陡然皱眉道:“一干命妇来过,臣妾听说了,北静王等勋贵,一大早去了太上皇处。”
夫妻二人很有默契,看似在说点闲话,实则什么都说明白了。没即位前的承辉帝是齐王,太上皇时期属于没有个人势力,夹着尾巴做人的皇子,姥姥不疼舅舅不爱那一挂的。
当年错综复杂的局面下,最后一块大饼从天而降,还是龙肉馅的。
太上皇为何选自己,承辉帝心里很清楚,既然坐上了这个位子,自然不肯做傀儡。太上皇身体好转之后,没有明着干预朝政,却也没闲着完全进入养老状态。
比如说清欠一事就出手了,为啥啊?当年太上皇的位子怎么来的,怎么坐稳的?尽管后续施展手段,与一干勋贵达成交易,比如贾府弃武从文。权贵们为了维持奢靡生活,有一个扛不住了,开口向国库借钱,太上皇默认的那一刻起,一个“贪”字头的幽灵放出来了。
勋贵无疑是一股强大的力量,太上皇以前依靠勋贵坐稳江山,如今又依靠勋贵拿捏当今。
要不怎么承辉帝整顿内阁的时候,太上皇一言不发,加紧清欠,太上皇却发了话:暂缓!
只能说太上皇的手段足够老辣,抓住了承辉帝操之过急的心态,拿捏了一把。
现场只剩下夫妻二人的时候,承辉帝才不掩饰疲态,接过皇后递来的热毛巾擦了擦脸,悠悠的吐气后,在床上靠着软墩子低声道:“大过年的,你辛苦了。”
一同在苦难之中度过无数岁月的夫妻二人,相互之间足够了解,周皇后看似随意的提一句:“年后老三出宫开府,他在臣妾跟前提了一嘴,想要荣国府的贾琏为主簿。”
承辉帝眯着眼睛好像睡着了,听到这话陡然睁眼,凌厉的眼神一闪而过,随即又是一副浑身松弛的状态,有气无力的淡淡道:“他拿不住人家,贾琏也不稀罕从龙之功。”
周皇后浑身一震,脸色剧变,身体摇晃,扶了一下床才坐稳。
“臣妾会管好老三的。”周皇后的声音在颤抖,骨子里周皇后非常怕承辉帝。
“嗯!”承辉帝应了一声,转身被对着皇后,表示要睡一会。
天家无情从来不是一句夸大的话,在至高权利面前,父子兄弟之间算的什么?
清欠一事看似是一次试探,如果顺利的话,承辉帝必然大力推进。奈何放了个哑炮。
说起来要感谢贾琏在青云书院闹腾了一下,给了承辉帝推波助澜的机会,顺势拿下了调整了内阁,也算是从另外一个角度打开了局面。然而,按下葫芦浮起瓢,勋贵的问题却不是可以急切的,只能徐徐图之了。
老三的做法在承辉帝看来还是太嫩了,根据贾府内线的消息,贾琏那小子非常不简单。以前在贾府内装纨绔,不爱读书就爱斗鸡走狗,受人暗算之后,借着这么一个敏感的事迹,一个急转弯,给贾府上下闪了腰。
现如今的贾府上下,那些真看贾琏不顺眼的人,才是最担心贾琏出事的人。
中了秀才之后的贾琏,在贾府里的关注度拉满,只要保持关注度,谁敢轻易使坏?
张廷恩回到府里,看见贾琏一个人在吃饭,连个陪坐的人都没有。
偏偏这厮显得非常的自在,一点不适应的状态都没有。
很神奇!
“小公爷这是来多久了?大过年的在我这一个人吃饭?”张廷恩的称呼越发的随意了。
贾琏非常勉强的起身回礼,然后又坐下了,拿起筷子继续吃,边吃边回话:“你家的厨子盐放的太重,油放的也多,长期吃重盐重油的菜容易引发心血管疾病。”
面对学生假装没听懂自己的阴阳怪气,张廷恩也没有继续讽刺的意思,在一旁坐下,接过管家端来的茶杯,对贾琏的“胡言乱语”表示认可:“回头交代下去,少放盐!”
贾琏惊愕的抬头,我明明是不想回答你的问题才东拉西扯的,你居然听进去了?
张廷恩读懂了他的眼神,淡淡道:“贾府累世簪缨,自然是懂养生的。我还有大事未了,能多活几年也是好的。”听着语气,越发的随意了。
“呵呵,累世簪缨之家,狗屁,一群尸位素餐的蠢货罢了。”贾琏很不客气的吐槽,必须把心里那点不满发泄出来,否则贾琏怕自己要疯掉。
张廷恩挥挥手,示意左右退下,这才问:“怎么了?”
发泄之后的贾琏表示情绪稳定,不紧不慢的边吃边说,把今天的事情说了,主要还是针对贾赦和贾珍俩蠢货,很不客气的给出了评价“炮灰”。
“天无二日,国无二主,太上皇不甘寂寞,他们为了点蝇头小利,冲锋在前给人当炮灰。暂时看来是得利了,长远看只要大周朝不变天,迟早要被清算。”
张廷恩听了这番话很是震惊,尽管已经被贾琏不符合年龄的表现震惊过多次了,但都没有这次来的严重。这种道理,没有个几十年社会毒打,万万体会不到的。
“也许没你想的那么严重呢?”张廷恩不是想安抚贾琏,而是想洗一下承辉帝。
贾琏抬头看看自己的老师,眼神里流露出非常明显的意味:说这话你自己信么?
即便是个官场老贼,面对这种“真挚”的眼神,张廷恩也忍不住老脸一红。
皇帝也是人,绝大多数皇帝心眼都不大。熟读史书的张廷恩很清楚这一点,即便是以心胸著称的开创了贞观之治的唐太宗,也有把魏征的墓碑推倒的操作。
承辉帝还是齐王的时候,境遇远远不如其他几位皇子,他能继承大统,完全是其他竞争者足够作死。太上皇也不是没有年幼的皇子,但怎么说呢,汉武帝立了刘弗陵之后,后来的历朝历代,如果没有必要,绝对不会立年幼的皇子为君主。
霍光个人的忠心是没问题的,他的家人呢?
“对了,你帮我参详一下,年后是外放为督抚,还是留在京师为尚书。”张廷恩强行转移话题,顺便炫耀一下。在外面不好炫耀,在贾琏面前是不需要掩饰的。
嗯,怎么有一种越发不拿这娃当小孩子的心态呢?
“这不是陛下才能决断的事情么?即便是陛下问起老师,也该回答请陛下决断。”
官场老油条一句话就把问题的本质说清楚了,张廷恩其实也很清楚,他的去向要看皇帝的需要。这不是强行转移话题的后果么?
最终张廷恩想想贾琏之前的话,忍不住叹息道:“这年难过啊!”
“等着吧,如果陛下把老师留在京城,年后的日子更难过。”
贾琏一句话,有把残酷的现实摆在面前,张廷恩心态已经调整好了,毫不客气的反击道:“李清要做礼部右侍郎了,礼部尚书是方白衣兼任的,首辅退下后,尚书的位置就空下来了。”
一句话就把贾琏变得人间清醒,脸上露出谄媚的笑容:“老师,仔细说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