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八章 不给交代,不死不休
时间往前推半个月前,贾琏一封书信寄给贾母,收到信的时候老太太还挺开心,信看完了老太太脸能拉的比马脸长,随后给王夫人叫去,把信给她看了。
看完信的王夫人表情阴晴不定时,贾母补了一句:“信里提到他姑姑,应该没有冤枉冷子兴。”王夫人沉默稍倾方道:“媳妇一定严厉处置。”
贾母看她一眼,淡淡道:“你看着办。”
贾府里没有秘密,贾政下值后便有人通风报信,得知了冷子兴那张嘴惹的祸,顿时火冒三丈。不停的说:“事关贾府门风,他怎么敢,他怎么敢?去,把周瑞叫来。”
身边随从出去,很快回来表示,王夫人正在处置此事,还是贾母的意思。
想到周瑞是王夫人的陪嫁,贾政也只能暂时忍下心头的无名火。
又念及此事因贾琏而起,便想到了贾珠,于是去了贾珠处,李纨那边面对公公不敢撒谎,得知贾珠三日未归,说是在外与同窗一道研究学问,切磋技艺。
李纨的解释,贾政一个字都不信,甚至直接想到了清吟小班的事情。
贾政当即让随从带人去找贾珠,看看他到底在外面几天不回家在干啥。
没等随从有回音,反倒有下人来报,忠顺王府的管家递了拜帖求见,在门口等着回信呢。
原则上忠顺王的管家也就是個家奴,贾政尽管不知道情况,还是让人请他进来。
王府管家进来后,见了贾政也不说见礼,反倒咄咄逼人,阴阳怪气道:“贾家真是好门风,惯会勾引良家。”
贾政听了大惊失色道:“管家何出此言?”
王府管家这才连珠炮一般的将来意道明,原来他纳了一个妾室养在外面,新鲜感下来后,就不怎么去了,今日想起来便去了外室处,到了地方直接抓了个现场。
再一问才知道,感情这男的在这都呆了三天了。两人以前是清吟小班相好的,后因被王府管家提前赎身,贾珠还去清吟小班闹过。你别管这女的以前干啥的,现在是不是从良了?
贾政问他人呢?王府管家表示,人被扣起来了,赎那女的花了八百两,贾大人只需出八百两,连儿子带妾室,一道带走。
贾政捏着鼻子表示,银子可以给,但那女的不要。
贾珠被贾政赎回之后,怒火冲昏头脑的贾政要行家法,王夫人拼命去拦都没拦住,最终贾珠还是吃了好下狠的,也许是受了惊吓,又也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总之就是人晕过去了,还吐了好几口血。这一家伙把贾政夫妇吓坏了,贾母也惊动了,赶紧去叫大夫。
大夫来了看后表示准备后事吧,贾珠当夜就咽了气。
整个故事给贾琏听的是目瞪口呆,就为了一个青楼女子,还有所谓的贾家脸面,就给亲儿子打死了?贾敏听了也是气息不稳,一看就是心头憋着一股火气。
稍稍一寻思,贾琏找到了原因,便对贾敏道:“姑母,侄儿不能送你回荣国府了,贾家的脸面丢了,我得去找回来。”
贾敏听了顿时眉眼舒展,满意的看着贾琏道:“你只管去,大不了姑姑进宫找关系兜底。”
贾琏也没在意所谓的关系是啥,直接召唤家将二十人,翻身上马,一马当先的奔着忠顺王府去了。到了地方,张三上前叫门,通报姓名。
没一会出来一个中年管家回话,王爷有请,只是下人们不好跟进去。
贾琏点点头没说话,跟着管家入内,忠顺王其实也挺好奇的,贾琏怎么来了,不是说回乡祭祖了么?听下人通报,还带了二十人的家将,气势汹汹的为啥?
对于这个陛下很喜欢很看好的状元,忠顺王给足了面子,亲自在中堂台阶上站着接待。
贾琏礼数十足的见过忠顺王后,直接道:“都是为陛下办事的人,琏开门见山了。事情是这么一个事情,……。贵府管家好大的威风,见了朝廷五品官员,礼都没一个。贾府是大不如前了,但也不是一个奴才可以轻辱的。今天我人到这里,要不王爷将我抬出去,要不王爷给一个让我满意的交代。对不住了王爷,事关贾府门楣,无法善了。”
一口气把事情说完了,贾琏站在王府中堂,面色冷峻的等待结果。
忠顺王当场坐蜡,王府的面子当然是要顾全的,换成任何一个人,敢这么做,忠顺王绝对会打一顿丢出去。问题这个人是贾琏,新科状元,陛下宠臣,跟脚是一门双公的贾府,所谓的四大家族的领头家族。
在贾政那边看来是贾珠有辱门风,所以王府管家登门时,捏着鼻子忍了。
可是贾琏看问题的观点不一样,你是王府的管家不假,总归也是个奴才不是?一个奴才,哪来的胆子到国公府耀武扬威?说,背后是不是王爷在给你撑腰!还是说,忠顺王在针对贾府,谋划点什么手段?
贾琏也没提贾珠死的话,就问忠顺王,王府管家是不是侮辱了贾府的门楣?
忠顺王要是承认了,那你看着办,一个奴才侮辱国公府。
忠顺王要是不认账,那就给贾琏丢出去,其他的事情以后再说。
什么是其他的事情呢?那还用问么?今后大家就是死仇咯!不管谁落在谁的手里,肯定是往死里下手。贾琏也不是不讲理的人,总之亲自登门要一个交代了,是化解一段仇怨,还是打一个死结,全看忠顺王的选择。
贾珠的事情呢,忠顺王自然是知道的,当天那位二管家就觉得事情不妙,回来就跪着求饶了。忠顺王当时觉得先等一等,万一贾家那几个废物不计较呢?
事情的发展果不其然,贾家一点屁都不带放的。真就是自认理亏,捏着鼻子忍下来了。
本以为事情不大,应该就这么过去了,谁曾想贾琏回来了,连家都没回,带着家将就杀到王府来要个说法,现在真就是骑虎难下了。
“嗯,状元郎说的事情,孤并不了解详情,这样,且等孤问问下面。来人,看座,上茶。”
忠顺王当然不可能直接回答,真要是直接听了【一面之词】,那该如何面对王府众人。
贾琏听这话,却一点都不给忠顺王缓和的余地,直接续上话:“王爷,看座上茶就免了,贾琏不够格。还是请那位管家到场,面对面把话说清楚。”
忠顺王有点火了,这里是王府,哪轮的到你教我该怎么做事?
但这话他不能说,说了就没有缓和余地了。眼下这个关键的节骨眼上,真要与贾琏闹翻了,陛下那边不知道该怎么收拾自己了。
为什么说是节骨眼呢?因为西域方面的王子腾上奏,请求陛下派人去接他的帅印。
被弹劾的王子腾不打算自辩,一个人背下了所有弹劾的罪名。
最近承辉帝和内阁,正在讨论这个事情,目前知情人只是局限在内阁及皇帝宠臣等小范围内。忠顺王就是知情人之一。这要因为一个女支女的事情,导致贾琏立场变化,忠顺王觉得承辉帝应该会让人弄死自己。
作为贾家新的代表人物,贾琏的态度太重要了。状元授官六品起步,哪怕是到下面当县令,那也是个六品上县,最差也是小十万人口的父母官。要是运河两岸的某个集散地的县令,人口没准能过十万呢。
贾家要是旗帜鲜明的倒向太上皇,没准又要来个什么宫变,要知道太上皇病好之后,最喜欢的就是小忠义王了。那个坏了事的老忠义王,如今的余党还在,当年并未彻底肃清。
帮助太上皇夺回权利,顺便扶持新君登基,这叫从龙之功。搞成了,贾家没准又要多两个国公。国人是最善于从历史中寻找案例并效仿的。
为了家族的兴旺和延续,谁知道贾琏为首的贾家,会不会冒险放手一搏呢?
从贾家的角度看,王府的管家登门前,没有把贾珠送回去当面说话,而是把人扣下,让贾政拿银子赎人,这就是把贾家的脸面扯下来,丢在地上用脚踩。
贾政、贾赦、贾珍是废物,不敢龇牙,贾琏不是啊。你敢折辱贾家,那行,作为主子的忠顺王,你给个交代,这叫先礼后兵,不给交代也行,那就不死不休咯。
贾琏把话说死了,一点转圜的余地都没留,这就算是给忠顺王逼到墙角了。
你还别说什么抓奸在床的屁话,一个女支女,从良了又如何,不过是一个奴才的外室,也好跟一门双公的贾家公子相提并论。这事情要是传出去,别说贾王史薛四家,就算是四王八公的其他家,那也是能和贾家抱团,同仇敌忾的。
搞搞清楚,什么是主,什么是奴!
忠顺王也没得选了,再拖延下去,那真就是要彻底翻脸了。
朝身边的大管家道:“你去,把人带来。”
贾琏站着没动,冷眼旁观,忠顺王走也不是,不走也不是,说话也不是,不说话也不是。
大概过了两刻(半个小时)前后,管家回来了,两个家丁拖着一个人进来,仔细一看,这人耷拉着脑袋,不等贾琏问话,大管家给忠顺王汇报:“禀王爷,赵忠畏罪上吊自杀了。”
贾琏也不说话,上前去伸手抬着这位管家的下巴,看一眼后松手道:“既然人没了,那就这样了。此事能顺利了结,全赖王爷治家严格,下人摄于王爷的威名,主动了断。”
忠顺王勉强的笑了笑道:“哎呀,状元公太客气了,居然如此,孤送状元公?”
贾琏笑着一抱手:“不必了,贾琏就此谢过,告辞。”
说完,贾琏大摇大摆的走出王府,门口一干家丁摆着战斗姿态,见贾琏出来,这才都收回了刀把上的手。
王府内,忠顺王面色阴沉的看着管家道;“人走了?”
大管家道:“走了,适才下人回报,贾家的家将们,刀子都抽出一截了。”
忠顺王闭上眼睛,轻轻地摇摇头:“此事,不可张扬,总归是赵忠理亏了。”
大管家没说话了,他心里也是这么想的,贾家要是以前呢,欺负也就欺负了,如今人家出了个状元,正在蒸蒸日上的时候,居然还敢登门折辱,真不知死活。
再说了,王府内部也不是一块铁板,这位二管家仗着妹妹是王爷的宠妃,一直惦记着大管家的位子。以前没机会搞他,今天机会送上门,自然不客气。至于以后的枕头风,哪里还顾得上。回头抓紧给王爷寻几个美人,分一分赵妃的宠。
贾敏这边一路顺风,先到了荣国府。得知贾敏的车驾到了,贾母令一干妇人前出迎接,自己站在荣禧堂前等着。
等的心焦时,见贾敏牵着一个小姑娘从屏风后出来时,贾母顿时眼睛红了,鼻子也酸了,带着哭腔道:“我儿,一去多年不回来看看老娘,你好狠的心。”
贾敏快步上前,跪在贾母跟前,拉着贾母的手泪水涟涟:“母亲,女儿不孝……呜呜。”
一场人伦大戏上演,母女抱头痛哭,小黛玉站一旁陪着落泪。
待到情绪宣泄的差不多了,贾敏被人扶起,介绍了黛玉后,贾母更是喜欢的不得了,连声夸了几句,什么仙女下凡之类。
母女之间的话说的正在兴头上,不见贾政贾赦和王夫人,贾敏不禁道:“二哥家里还好吧?”贾母听了幽幽叹息一声:“你二哥觉得丢了脸,珠儿在家放了七天就下葬了。”
贾敏听着脸色陡然一变,腾的站起来,拳头捏紧的时候,外头冲进来一个人,直奔贾母怀中而来。贾母也不生气,反倒笑眯眯的接住道:“慢点,慢点,别摔了。”
“老祖宗,听说家里来了好看的妹妹?”贾宝玉一开口,贾敏的牙根就痒痒了。
贾母却没有在意的意思,笑着对宝玉道:“这是你姑姑,这是你黛玉表妹。”
宝玉赶紧从贾母怀中出来,先是给贾敏见礼,然后看黛玉时,看了好一会才冒出一句话:“这个妹妹,我好像在哪里见过?”
黛玉面露嫌恶之色,把脸扭开,不与之对视。心道:同为贾家男儿,一个亲哥哥还在孝期,却能笑的很开心。另一个,只是堂弟,却有勇气带着人去忠顺王府讨一个公道!
在哪里见过?是不是还吃过胭脂?与琏表哥堂堂正正的君子之风相比,此无耻之徒也!
贾敏不动声色的起身,给黛玉挡在身后,贾宝玉还不自知,一直绕着贾敏去看黛玉。
贾母看的清楚,咳嗽一声道:“宝玉莫闹,来的时候见到你琏二哥没?”
宝玉这才灵魂归窍,回头道:“老祖宗,我从大哥处上香回来的,没见着琏二哥。”
贾敏嘴上不说话,心里却在想:这怕不是个傻子吧?衔玉而生?就这?
“母亲,琏儿去了忠顺王府,说是要讨回一个公道。”贾敏把话接过去,顺便解释清楚。
贾母顿时惊的往后一退,坐在了塌上,口中话语颤抖:“琏哥儿莽撞了,这可如何是好?”
论地位,自然是忠顺王府高,贾母不是没见识,只是习惯性的畏惧更高一阶的权贵。更何况,忠顺王是当下最当红的王爷呢。
贾敏听了冷笑道:“母亲此言差矣,区区一阶奴才,出身王府又如何?天大地大,过不去一个【理】字。贾家一门双公,哪里是一个奴才能欺辱的?做女儿的只是没想到,琏儿不回来,贾家竟无人敢去争一争这个道理!”
贾母顿时一脸尴尬,这女人自幼疼爱,以前在家就无法无天的,现在嫁人了,面对母亲时,还是能说出这种让人无法下台的话。
“敏儿啊,你不知道,如今王太尉受群臣弹劾,琏儿要是与忠顺王再起冲突,一时半会的也难有外援助力。”贾母给了个算过得去的理由。
贾敏不禁好奇问:“两个舅舅呢?”
不提两个弟弟还罢了,提起这两个弟弟,贾母更是气都不打一处来,顿足道:“王太尉西征前,曾问你两个舅舅,要不要随军出征。哪曾想,两人都称病不出。陛下得知后,干脆让人接了两人的兵权,让他们在家安心养病。”
贾敏听了很是奇怪,这两位舅舅也才五十出头啊,怎么就要急流勇退了呢?
还是说,想着明哲保身?
贾母又道:“说起来,你两个舅舅常年带兵,没少征战,身子骨确实大不如前了。前些日子,还让人来带话,说是都病倒了。”贾母有的话这会没法说,她猜测应该是被皇帝下了兵权后,两个弟弟又惊又惧,又不敢反抗,吓病了。
贾敏苦笑摇头道:“哎,真不知从何说起?”
贾母不愿意继续这话题,赶紧转移话题道:“赖大呢?还不去打探消息?”
赖大家的赶紧站出来回话:“老祖宗,赖大给姑奶奶送到,立刻就去探听消息了。”
正说着呢,门口传来贾赦的声音:“那是王府,小畜生怎敢如此?”
接着又听到贾政的声音:“谁说不是呢?半道上丢下他姑姑,自己去闯祸惹事。”
又一个声音道:“二位叔父,不必担忧,珍以为,琏哥儿自有分数。”
贾赦、贾政、贾珍,这三人也不知道怎么凑一起的!
贾敏听的仔细,轻咬嘴唇,面色阴沉,贾母见状,赶紧拉她一下,低声道:“别闹!”
贾敏甩开母亲的手,冷着脸冲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