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软
一个简单的胸围量完，拿软尺量的人和被量的人，不约而同都长舒一口气。
任务完成了，安景刚想把软尺还给蔡其，就听后者道：
“接下来再量一下腰围、臀围和腿长就行了。”
安景：？？？
拿着软尺的安景睁着眼，再次尬住了。
还要量什么来着？
臀、臀围围？？
臀围！
安景顺着蔡其的话往下看了一眼又飞快移开，口罩戴久了，忽然感觉有点热。
晏启离的臀围要他怎么量？
晏启离闻言也是一愣，拒绝的话刚要说出口，就听蔡其道：“不过这些比较简单，您自己就可以量了。”
安景：“……”
晏启离：“……”
沉默间，两人对视一眼，又同时错开眼。
惯性思维导致理解偏差，莫名感到尴尬。
安景把软尺递给晏启离，逃也似的选其他衣服去了。
晏启离动作很快，量了，蔡其看着尺码表上记录的数值，由衷感叹了一句：“先生您身材真好。”
听到这话，本就心不在焉的安景，不由得回想了一下刚才给晏启离量胸围时摸到的手感。
晏启离身材……确实……
没得说。
习武之人，穿衣显瘦，脱衣有肉。
不愧是他创造的崽。
“麻烦请稍等一下。”蔡其收起尺码表，笑着对晏启离说了一声，去库房找他能穿的码数的大衣了。
这边安景也把刚才的场景成功从脑海里甩出去，挑了几条裤子两件内搭。
晏启离不适合穿太欢脱活泼的衣服，安景给他选的都是比较沉稳休闲的。
蔡其拿着大衣出来，安景把手里的一起塞给晏启离：
“都试试。”
晏启离薄唇微抿，不想试，但安景说买衣服都要试穿，他才转身进了试衣间。
换套衣服而已，他也不知道安景在期待个什么玩意儿。
晏启离在里面换衣服，安景在外面继续选。
晏启离什么衣服都缺，不怕买多。
他钱包，已经准备好为纸片人氪金了！
安景选衣服的时候，蔡其一直很耐心陪着，只有他问的时候才会开口，不会无脑乱推荐。
觉得不错的，安景都让蔡其拿一套晏启离的码。
店员们见安景拿了一件又一件，蔡其跟他身边转，心里好笑。
有人压低声音：“看着吧，试了这么多，最后蔡其能卖出去一条领带，都算他运气好。”
同事眉毛挑得老高：“说不定是一双袜子呢？”
“咱们家的袜子也不便宜，能卖出一双袜子也算蔡其开单了。”
几人对视一眼，心照不宣笑开。
从业多年，他们一眼看出安景从上到下，全是某宝的便宜货，全身上下的行头加起来，顶天了也不超过四位数。
身上连一件配饰都没有。
扑面而来的穷酸味，在他们家选衣服却连吊牌都不看，挑了一件又一件……
装什么呢？搞得像真的买得起一样。
就他们刚问的那件黑色大衣，价格都是五位数了。
其中一人看蔡其跟着安景忙前忙后，于心不忍，趁安景没注意，一把拉过蔡其。
“你傻啊。”那人看了安景一眼，压低声音对蔡其道：
“这两人一看就不是存心想买，你随便糊弄糊弄他们，问什么就说没有合适的码就行了，这么认真做什么？”
蔡其听后嘿嘿一笑，说了句‘没事’后，又过去帮安景找衣服了。
那人：“……”
不识好歹，活该你白忙活！
安景不知道其他人心里在想什么，趁晏启离换衣服的间隙，把整个店逛了一圈，挑的衣服他和蔡其两个人都抱不住，只能放沙发上。
挑花眼的安景回过神来，看着自己选出来的一堆衣服，隔着口罩摸了摸鼻尖：
“就先这些吧。”
“好的。”
尽管清楚这一堆衣服待会儿又要自己一件一件重新挂回去，蔡其脸上也笑意不减。
‘吱呀’一声轻响，试衣间门从内打开，换好衣服的晏启离走了出来。
安景抬头看去，表情呆了一秒。
他想到晏启离穿大衣会很好看，也做好了被纸片人美色冲击的心里准备，但没想到会好看到这个程度。
作为被无数粉丝夸文笔好的作者，安景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词穷——
他脑袋宕机，除了好看之外，他一时之间竟想不出其他的词汇。
晏启离透过安景的眼睛，暗自思忖他这是什么反应。
不合适？还是不好看？
晏启离不在意别人眼里自己是什么形象，救黎民于水火的战神也好，心狠手辣的活阎王也罢，都是他。
文官的口诛笔伐他不放在眼里，他人口舌也奈何不了他。
但活阎王是第一次穿这种衣服，他面上不显，心里还是有点点在意的。
安景一言不发，晏启离看着他也不说话。
晏启离脸色一点点变臭。
又不是他挑的衣服，不好看怪谁？
惊艳之后，蔡其夸得真心实意：“先生这一套很适合你，很帅！”
就连从头到尾没搭理过安景和晏启离的几个店员，看见晏启离出来，也咂舌。
不知道谁小声感慨了一句：
“这腿，都快比我命长了。”
安景这句感慨拉回神，跟着点头啊点头。
好看的！
第一次玩现实版纸片人换装游戏就有这个视觉效果，安景表示很满意。
我还能再氪！
本想立马回去把衣服换了的晏启离，神色微松，在蔡其的引导下看穿衣镜中的自己。
晏启离审美还没跟上现代人的步伐，看着把自己映照得无比清晰的全身镜，看不出哪里好看。
只觉得这装扮怪异。
这衣服不适合做大开大合的动作，上阵杀敌时，连长|枪都抡不开。
“你再试试这套。”不等晏启离适应新皮肤，安景又捧了一套凑上来。
晏启离拧眉：“这也要换？”
安景认真点头：“要的。”
晏启离：“……”
晏启离臭着脸又进试衣间了。
一连换了三四套，每一套安景和蔡其都说好看。
后面安景找回写小说的状态，成了一个真情实感的夸夸机。
每一套他的说辞都不一样，情绪价值直接拉满。
不仅试衣服的人听得心情愉悦，蔡其也听得一愣一愣的。
作为一个专业的销售人员，竟然还没有顾客会夸夸，蔡其心中莫名升起一股危机感，目光在安景身上扫了一次又一次。
好几次，蔡其都忍不住想问——
这么会夸，朋友您考虑出书吗？
晏启离比蔡其更快从安景的夸夸中抽身，试完几套后，说什么都不肯再试了。
安景颇为遗憾地叹口气：“那行吧。”
他其实还没过完眼瘾，只是他清楚活阎罗的耐心已经消耗得差不多了，见好就收。
看了一场换装秀的蔡其也意犹未尽，等晏启离换上自己原本的衣服出来后，他象征性地问：
“先生有喜欢的吗？”
蔡其只是习惯性地问一句，心里其实没抱什么期望。
从头到尾，晏启离都没有表现出一丝心动、想问价格的意向。
每一套试穿的时间都不长，基本是换上后出来露个脸，就立马回去换了。
况且沙发上还有一堆顾客挑了还没试的。
试了的衣服都不一定买，那试都不试的……
更不可能买了。
虽然蔡其很希望顾客买一件，让自己开个单。
手里有了业绩，他才好和店长谈转正的事。
不过如今看安景晏启离没什么购买意向，他也没丧气，对两人的态度从一而终，微笑服务到最后。
大不了混完三个月实习期工资就转行……
蔡其心中这样安慰自己，一旁的安景说话了：
“刚才试的，麻烦你全部帮我们装起来吧。”
没喜欢的就没喜欢的吧，不买也没——嗯？
蔡其脑海里的自动回答被按了暂停键，他猛然扭头看安景：“您、您说什么？”
他出现幻听了？
装、装起来？
全部！装起来？
蔡其扭头的动作太大，眼神太亮，安景被他盯得后背发毛，往晏启离旁边缩了缩。
看着又变回胆小兔子的安景，晏启离：“……”
刚才不断蛊惑他、让他试衣服的胆子呢？
安景咽了口水，跟着蔡其一起结巴：“怎、怎么了吗？”
他刚才说错什么话了吗？
安景余光扫见沙发上那一堆衣服，瞬间福至心灵——
难道是不高兴自己拿了这么多，结果只买了几套？
觉得自己悟了的安景立马弱弱举手：“那些，也装起来。”
那些衣服虽然晏启离没试，但都是他辛辛苦苦亲自挑选的，安景本来就打算买的。
只是还没来得及说而已。
晏启离试的那几套衣服，让他相信只有晏启离能穿和不能穿的，没有晏启离穿起来不好看的。
蔡其还没从上一个馅饼中醒过来，顺着安景手指的方向一看，又被另一个更大的馅饼砸晕了。
“那些……也要装起来吗？”
从没卖出去一件衣服的蔡其，觉得自己脑瓜子晕乎乎的，只会跟着重复安景的话了。
重复完后，蔡其突然‘嘎’出了声。
嘎？
听的一清二楚的安景：“……？”
这是人类能发出的声音吗？
这下安景不但自己往后退了一步，还拉着晏启离一起退。
蔡其的反应，一下让安景不确定他的精神状态了。
安景望着双眼亮得可怕的蔡其，犹豫两秒问：“可以吗？”
“当然可以！”
不等蔡其从馅饼堆里爬出来，他的同事们从最初的震惊中回过神来，也不聊天了，一窝蜂全部涌了上来：
“先生，您们确定这些是都要吗？”
“两位这边坐，稍等一下，我这就给您们装。”
“先生我看您们选了大衣，这款大衣也很不错，要不要试试？”
“蔡其你怎么回事，这么久了连杯水也不给这位先生倒。”
“先生……”
有人就差上手拉安景了。
要是完成他这一单，这个月的业绩就不愁了！
懊恼自己看走眼的店员们，顾不上脸疼一齐围上来，把蔡其都挤去了一旁，也成功吓到了安景。
刚才这些人不搭理他，也不说话时，安景还能当他们是不会动的木桩子。
他给自己做心理建设，来降低自己面对外人时的恐惧感。
现在，木桩子们突然活了过来，还离得这样近……
店员涌上来的时候，晏启离心中一凛，第一时间把安景往身后拉，但置于人堆是带来的恐惧和焦虑席卷而来，还是瞬间淹没了安景。
安景手脚发软，太近了，好多人……
都在说话，好难受……
就在他感觉快要喘不上气时，有人抓住了他。
“安景。”
晏启离握住他肩膀叫他的名字。
在恐惧和焦虑中挣扎的安景浑身一颤，顺着力道抬头，正对上晏启离沉静的墨蓝眼眸。
“晏启…晏启离？”
安景嗓子发紧，声音都在抖。
“嗯。”晏启离应了一声，把他脸上影响呼吸的口罩摘了：“呼吸。”
新鲜空气进入胸腔，安景本能深呼吸。
晏启离稳稳捞住安景腰，让他不至于因为脚软没力摔倒：“还能站住吗？”
安景很轻地‘嗯’了声，刚想转头，又被晏启离强势的捏着下巴转了过来。
晏启离蹙眉：“别看他们。”
头顶是明亮的射灯，刺得安景不得不微微眯眼。
安景下巴被晏启离捏住正对着他，只能和他对视。
烟茶色的眼瞳中，便也只剩下他的倒影了。
过了几秒，又或许过了很久，头脑发蒙的安景听见晏启离问：
“好一些了吗？”
安景也不知道自己有没有好一些，但他猜自己该是点了头的。
因为他看见晏启离眉头松了一点。
店员包括蔡其都被安景的反应吓着了，不知道好端端的，他怎么突然不舒服了。
看起来还挺严重的。
整个店安静了下来，大家你看我我看你，心中惊疑不定：
是犯病了还是怎回事？
有人怀疑两人是后悔不想买这些衣服，是故意演给用他们看的，但一看晏启离的表情——
这位脸黑得像是要吃人，不像演的。
要是演技真有这么好的话，应该在娱乐圈有一席之地，不至于来他们店碰瓷。
等了一会儿，有人大着胆子开口：“先生，您——？”
“闭嘴。”晏启离冷冷打断他的话。
那人果断闭嘴。
晏启离带着安景在沙发上坐下，毫不客气的对几人下逐客令：“这里不需要你们。”
随后，活阎罗对蔡其一抬下巴：“你，过来。”
一个顾客成了发号施令的人，迫于他的威慑力，谁也没提出异议。
围着他们的店员以最快的速度散开，就剩下一个傻乎乎的小圆脸。
周围人一少，安景脸色就好了不少，呼吸都顺畅了几分。
社恐这种心理上的病症就是这样，症状来得快，去得也快。
唯一被晏启离允许留下来的小圆脸蔡其，看安景的眼神有些担忧，又不好问他到底怎么了。
万一是顾客的隐私呢？
晏启离也没给他问的机会，安景坐在沙发上缓神，让蔡其把衣服选的包好。
“好好好，”蔡其忙不迭点头，去包衣服之前，还不忘先给安景倒杯热水。
等蔡其把所有衣服打包好，安景也恢复得差不多了。
他感激地看了晏启离一眼：“我没事了。”
他社恐其实也没有很严重，只是刚才事发突然，他毫无心理准备。
见安景脸色确实好了不少，晏启离稍微放心一些。
在其他店员羡慕眼红的注视下，缓过来的安景刷卡结了账。
一次性买得太多，在知道两人没有开车后，蔡其说可以送上门：“留个地址和联系方式就行。”
还有很多东西没买，拎这么多衣服确实不方便，安景点头同意了。
晏启离一直没说话，望着安景瘦削的身形，若有所思。
‘社交恐惧症’这个病症，他也是今天第一次听说，而安景的症状，比他想象中还严重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