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下午两点，江望月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路过镜子时，看着镜面里映照出的，脸色异常红润的人，更觉得自己要完蛋。
这是第几次了？
这个念头一冒出，方才梦里那些“非礼勿视”的画面就要窜到她眼前，吓得江望月头发都没吹，准备看点什么来转移注意力。
去年她斥巨资买进一台绝佳的电影播放器和CD机，现在正是派上用场的时候。
江望月来到自己存放典藏影碟和黑胶唱片的地方，看了一会儿之后，抱头哀嚎——
“我买的都是裴清渐的电影碟啊！”
就连CD，都是收录了裴清渐的歌的！
最后江望月选择瘫在沙发上怀疑人生。
她安慰自己，一定是因为昨天提及了裴清渐太多次，自己这是被外界影响的，她才没有很惦记人家……
好不容易平复下心情，江望月发现自己刚洗完澡，又出了一身汗，半长的头发披散着，在这种天气下更热了。
她起身走回房间，虽然空调老旧，但至少制冷效果还是有的，现在时间不早，她要把堆积的事情处理了。
昨晚江望月拒绝了杨柳和荣念潇的极力挽留，坚持回到了自己家里，毕竟她不习惯在外面过夜，更不习惯和其他人睡一张床。
回来时已经接近凌晨五点，她简单清洁了一下就困得不行倒床睡了，一些消息都没来得及看。
打开手机，聊天软件里首先跳出的是几条催稿消息，对面的人提醒她下周就要交剧本大纲了。
江望月简单拨弄了一下半湿的长发，一边回想着自己的进度，一边给对面回复“知道了”。
她确实在打三份工，工作日的白天去上班，晚上回来搞游戏直播，周末的时间拿来写点剧本。这之中，打游戏是她的强项，而写故事则更是兴趣。
被生活压力逼得喘不过气来的时候，总需要一些发泄的出口。而一次偶然的机会，她写的一个小剧本被卖了出去，让她意识到这或许也是一个经济来源。
也多亏这条讯息，江望月可算是把那点躁动彻底压下了，毕竟谁看到工作消息还能活蹦乱跳呢？
直到——她往下拉消息，看到了一个久违了的头像。
江望月猛然停住了动作，连呼吸停了片刻，瞳孔一瞬不瞬地盯着那个红色的小点。
在点进去之前，她先看了眼另一头显示的，新消息的时间，是国内的下午一点，换算成法国时间……才刚刚天亮啊，昨晚没有好好休息吗？
江望月的思绪又飘飞起来，她想昨晚确实值得庆祝，毕竟拿了这种大奖，但也应该注意一下身体，毕竟裴清渐以前身体就称不上好，听说她之前还在片场犯过低血糖。
其实一条简短的讯息，聊天框早就全部显示出来了，但江望月还是做了好一会儿准备，才小心翼翼地点了进去。
看着简单的“生日快乐”四个字，她心中的酸甜却怎么都忍不住，一点一滴地冒出来，刺激得她都要捂住自己的嘴来掩饰那上扬的嘴角。
裴清渐……还记得她啊。
方才追上的生活与工作的疲惫被江望月转瞬间抛到脑后，仅仅这四个字，她的生活就仿佛焕发了全新的生机。
但激动过后，她又很快冷静下来，在聊天框里打下了非常冷淡的“谢谢祝福”发送过去。
发完之后，江望月迅速锁上了手机屏幕，像是被抽干了力气一样，想要躺倒在床上，可躺到一半她又一咕噜坐了起来——头发没吹，躺下去床单湿了还要洗。
窗外的雨声噼里啪啦敲打在窗户上，一如眼下江望月的心情。
但不管怎么样，裴清渐还记得她生日、给她发生日祝福呢！这已经是该谢天谢地的了，她们如果能一直保持这样的关系，或许就再好不过了。
江望月环视了一下自己这小小的卧室，把心底的微弱的声音一次又一次地压了下去。
像无处不在的水汽与闷热，将它们层层锁住，并乞求不要再出现。
她就这么呆坐在床前，不止过了多久，放在手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是一个陌生电话。
“你好？”
“您好，请问是‘共潮生’吗？”
一听这个称呼，江望月打起了精神：“嗯，是的。”
电话那头是个年轻的女声：“老师您好，希望没有打扰到您，我这边是《月光沉沦》节目组的对接人，昨天给您发邮件想要邀请您作为综艺的嘉宾之一，如果您有初步意向的话，我这边会把更详细的资料发给您……”
江望月有些震惊地把手机拿开了一点，看着上面显示今天是周六，忍不住吐槽：
“周六还上班啊，这综艺也太会压榨人了……”
最终江望月收到了一封新的邮件，还有附件中的PDF，向她更清晰地介绍了一下这个综艺。
内容什么的都是其次，江望月最终的视线聚焦在了那个“预期通告费”上。
“一、二、三……”
她数着那几个零，最后得到了一个令她瞠目结舌的数字。
“这谁能拒绝……”江望月呆愣愣地眨眼，原来网上说的那些“小道消息”是真的！
那种感觉又来了，被彩票大奖砸中的、让她头晕目眩的感觉。
江望月因为激动和狂喜而急促跳动的心脏随着放缓的呼吸而平复，她又让自己谨慎一点，天上不会有掉馅饼的事。
S+级的综艺，听起来就很高规格，就算要邀请游戏区的主播，怎么会邀请她这么个不但没有热度，甚至连【幻梦】都没玩过的人？
她向那个对接人主动询问道：“我可以……问问这个综艺还邀请了哪些嘉宾吗？”
“非常抱歉，这目前属于非公开内容。但请您放心，该项目是公司的重点项目，我们会邀请各行业的知名精英参与。”
江望月：“……”怎么这么说她感觉更不靠谱了呢？
更行业的“知名”、“精英”，不管怎么拆开来看，都和她没关系啊！
怀揣着些许不安和疑惑，等到综艺录制开始的那天，江望月选择了……坐地铁来到合同里定下的录制场地——海城国际影视中心。
只能说不愧是财大气粗的企鹅平台，居然直接租下了整个影视中心。
综艺的录制时长预期为三个月，一共十二期，并且为了提高观众的参与度，在第一个月的四期录制完后便会开始播出。
而在来到入口之时，江望月庆幸自己选择的是地铁，因为这个影视中心居然已经围了一圈人，有扛着长枪短炮的记者，还有尖声呐喊的粉丝。
嘉宾里真有这么大牌的明星啊？还没有拿到嘉宾名单的江望月心中碎碎念，在工作人员的带领下穿过了这一群人。
在进门之前，一个穿着工作服的小姑娘走上前对她说道：“请问是‘共潮生’老师吗？”
“啊……是的。”江望月还没有习惯被人喊老师，有点紧张。
一些流程的注意事项，节目组在录制之前就已经发送过，比如第一期会从海城国际中心的入口就开始，额外录制嘉宾们的初次见面。
想到这个，她感觉更紧张了一点，两只手背在身后，紧紧握住。
她这段时间恶补了一些综艺，还向杨柳这个“追星人士”取经，在出发前认认真真给自己化了个妆。
江望月平常不怎么化妆，每天能按时起床上班就属实不易，实在难挤出时间去打扮。
因此，她也不清楚自己这个妆画得怎么样，但从工作人员的表情来看，应该没什么问题。
看着江望月点头，工作人员给她拉开了门：“您直接往里走就行，其他老师都已经到了。”
江望月刚迈出一步，听到她这句话，脚下险些一个踉跄，吓得她看了看手腕上带着的表，明明才下午一点半！
通知说的不是下午两点吗！这群人来这么早？
走过一段光线不算明亮的通道，江望月看到了一扇关起来的门，门内大概就是正式的录制场地了。
将手放在门把手上，她深吸了一口气，把之前预演过多次的，应该怎么和其他嘉宾打招呼的客套话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又调整了一下面部表情，确认够自然得体，才正式推开了门。
视线首先捕捉到是相当明亮却又不刺眼的灯光，这个场地并不算大，但节目组又组了整个影视中心，江望月想，大概还有很多个单独的房间。
而在场地的中间，余下的7个嘉宾正聚在一起，似乎相谈甚欢。
她们自然也注意到了入口这边的动静，视线齐齐看了过来。
望着那一张张脸，江望月事先准备好的打招呼草稿，瞬间从她脑海中消失。
此时她的大脑里只剩下一个字：啊？
看着被前面几个人围在中心、隐隐露出身影的女人，江望月彻底石化了。
身体第一时间的反应远比大脑要快，她推门推到一半的动作陡然停住，随即是想要关上门，哪儿来的回哪儿去。
“唉，这就是我们的最后一位嘉宾了吧？”
但有人临场能力比她好太多，一道娇俏的声音伴随着主人靠近的脚步，让江望月的理智回笼。
她在做什么？合同都签了，现在想跑路，那违约金她一辈子都还不起！
“嗯……赵老师您好。”江望月抿了抿唇，面对洋溢着甜美笑容的女人，握住了她伸出的手。
她现在理解节目组说不能透露嘉宾信息，却又这么自信录制初见面了。
因为这些人知名度实在是太高了。
对比之下，江望月更怀疑节目组是不是找错了人，自己什么身份，是可以站在这里的吗！
比如第一个来和她打招呼的俏丽女人——赵千秋，这个和裴清渐同公司的，因为两部大爆剧而如今人气蒸蒸日上的新贵流量小花。
江望月跟她打完招呼，想着要不要介绍自己，毕竟其余人应该都不知道她这个普通人，但赵千秋却是摇了摇她们交握的手：“江老师，我们可是早就听说你了，你是在场唯一‘专业对口’的人哦，很抢手的。”
……啊？
江望月有些不明所以地眨了眨眼，疑惑的眼神升起来一瞬，又被很好地控制——这还在录制，她的表情管理最好到位一点。
她不能一直站在这儿，等其他大牌嘉宾来找她，对此江望月很有自知之明。
和赵千秋打完照面，她主动向人群走去，可即便心中反复告诫自己要冷静，随着和那个人越来越近的距离，江望月的心还是越升越高，强烈的异样感在她胸腔里回荡。
甚至除了刚进门的一眼，她都不敢再看向那个方向。
“江老师，很高兴见到你。”和赵千秋的明艳不同，这是一个气质与谈吐都相当温和的女人，她修的齐耳短发干净利落，架在鼻梁上的金丝边框眼镜又给她添了几分儒雅气息。
“唐老师，我也很高兴能见到您。”江望月自己挤时间写剧本，自然是知道如今电影圈最负盛名的编剧——唐知岁。
裴清渐拿到法戛电影节影后的那部电影剧本，就是唐知岁写的。
一个个招呼打下来，离那个人越来越近，江望月也感觉愈发口干舌燥。
到倒数第二个嘉宾的时候，是一个相当俊朗，而又透出沉稳的男人，他对江望月露出和煦的笑容：“江老师你好，等会儿真到游戏里，希望你不要嫌弃我没怎么打过游戏拖后退啊。”
“嗯……哈哈，怎么会呢？”江望月干笑两声，脸上的笑容都僵了几分，“是我还要靠各位老师的照顾呢。”
如果可以的话，江望月可完全不想和季柏这个人打交道。
季柏之前不认识她，但江望月对他相当膈应。
这人之前在裴清渐大学时期就高调示爱过，哪怕前些年已经成了视帝，也总有一些小道消息说他还未彻底死心。
江望月在心里默默扎起了小人，然后……来到了最后一位嘉宾面前。
从进门初步扫过人群站位就可以看出来，她是这所有人里咖位最大、最为重量级的存在，即便有这么多如今在娱乐圈内有名有姓的大牌，但他们却依然簇拥在她身边。
这应该是时隔六年的第一次见面，江望月甫一站直，吸入一口气，就嗅到了那股淡雅的、带着点点清新的气息，她惊诧自己居然这么多年都没有忘记这个味道。
裴清渐是一直没换香水吗？
这也是江望月第一次发现，两人面对面站着的时候，自己看到的不再是裴清渐的眉眼，而是她高挺的鼻尖和艳丽的薄唇。
……对了，裴清渐这家伙穿高跟鞋来的，但她穿的是平底鞋！
江望月保持自己的视线没动，吞咽了一下，先发制人握住了裴清渐放在身侧的手，脸上扬起了热情的笑容：“裴老师，初次见面，你好你好！”
时间仿佛被拉长，江望月觉得裴清渐好像没有第一时间回复，她甚至能感觉到这人是在盯着她们握在一起的手。
然后，她看见那唇先是轻轻勾了一下，而后面前的人开口，薄唇微张，露出其中洁白的牙齿和隐约可见的、红艳的舌尖：
“初次见面，江老师。”
声音比梦中更冷感，却又好像比荧幕上更轻柔。
江望月感觉自己的心脏不受控制地雀跃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