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胖胖婶(1)

似乎同社员们一样，头顶上的蓝天也开始歇了。几朵白云爬出来，一动不动地浮在那里，看上去，天空似乎就是把脸搁在白云的身上，在那里歇着。一如它们也累了一样。太阳也似乎狡猾起来，趁机钻进云层里去打盹，地上的阴影就越来越多。

所以走着走着，春妮突然觉得，天上的阴影也似乎跑到了她心里，久久不愿意散去，她的心空便刹那间阴云密布。她便再次焦虑起来，不停地思考她真的丢了魂了吗？如果真是丢了魂了，焦磊大爷有没有本事招来天兵天将呢？如果他招不来天兵天将，将那些鬼魂赶走，她的魂还会不会回来呢？如果她的魂不回来了，那么她的魂将会去何方呢？

一系列的问题就如同茂盛的野草从她的脑海里生长出来，但是歇着的天不回答她，打盹的太阳不回答她，庄稼、山峰也不回答她。只有知了们生怕短了命的恐惧，响遍了所有的山林。

一上路，春妮母亲的两只腿就仿佛变成了扬叉，跺跺跺走得飞快。飞快的速度，带动她的身子上下颤动起来，她的头发就不停地舞蹈着，宛如那里正在升腾着一团火焰。很显然，她心里抱着了一团火。她需要奔跑才能跟上。但她心里的恐惧、失落、伤感、渴望等等情绪在里面纠结成一团，比成千上万根蚯蚓盘在一起还大。它们在里面动静不大，就那么静静地盘恒在那里。她想努力整理出一根清晰的思绪出来。但无论她怎么努力，那根清晰的思绪就是不出来。而一整理，她就又落下一大段路程，只得又奔跑。

这样走到胖胖婶门前，春妮母亲才在路口停下来，冲着胖胖婶的屋喊了一声胖婶。

胖胖婶也才到家，大门只张开了半张嘴，就仿佛刚刚吞吃了什么好吃的东西似的。屋外的稻场一动不动的泊在那里，一脸灰白，就宛若它们正在闹着情绪。屋子里静静的，没有唱起生活的歌。但是听见声音，胖胖婶在里面应了一声。胖胖婶的声音非常响亮，一如响亮的鞭炮声从里面传出来。

春妮母亲说：“我找你借一块腊肉唦。”

胖胖婶从屋里大步出来，那张胖脸上挂着累过的红晕，显然是在诉说着一路的辛苦。她问要多少？

春妮母亲说：“有一搓就行了。”

胖胖婶没做声，转身进屋提腊肉去了。短粗而肥胖的身子，滚圆的屁股很快就被大门吞食。春妮和春妮母亲就站在路口等。因为焦磊大爷来家里给她招魂，她母亲得弄好吃的招待他们。她也知道，家里早就没腊肉了。

望着胖胖婶那扇半开的大门，春妮心里的恐惧、失落、伤感、渴望也被那大门一口吞食了，随即爬上来的是腊肉的香气。那香气又似乎长着带铁钩的手，死死地抓住了春妮的渴望。嘴里的舌根处，就穿了孔一样，从里面翻出一股股口水，多得只得连连吞下。

但胖胖婶却是老不出来。

胖胖婶因其胖而得名，所以她的真名叫什么直到今天春妮都不知道，无论春妮怎么翻找记忆，那里就是没有这方面的记载。

胖胖婶的胖，也不是一般的胖，那张脸甚至比肥猪还肥，肉嘟嘟的，只能看见她的那张云盘大脸和她的双下巴。那张云盘大脸，就宛如宽阔的晒席，似乎能在上面晾晒粮食和衣物。那个双下巴则有着优美的弧线，就如同谁在那里用面团做成的艺术品。

因为她的个子并不高，大约只相当一个小学生的高度，所以无论从哪个角度看，她都宛若一只圆球，圆滚滚的。在那张宽阔的脸上，最吃亏的显然就是她的眼睛、鼻子和嘴巴了。

她的眼睛应该是一双美丽的，好看的眼睛，有双眼皮。但是陷在那一堆肥肉里，她的眼睛就显得特别小，就宛如谁在那里安装的两个小小的黑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