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2章 时代的脚步(5)
这话一出来,就是一把钢锤,咚地一下就把春妮心里的渴望打脱落了,并在心里并生巨大的回响。接着鼻子一酸,泪水就成串地涌出了眼眶。
春妮的母亲当然没有哭,只是她眼里的不解层层叠叠,铺得极厚。汗水则正在她的瘦脸上转着弯地向下流淌。她刚刚接过胖胖婶递过来的椅子,一只手提着,并没有坐,而是问:“你们怎么回来了?”
已丑大伯的脸上则是经过了风浪后的坦然,那张脸全是开阔的平原。他说:“赵特派员说我们两个只当了吹鼓手,没多大责任,让我们写了一份检讨,关了我们两个月就把春我们放了。大桥和焦磊大爷的责任大,第二天就被带到了县里。”
旁边的程涛大叔则打着补疤,说:“说县革委会要拿他们二个游行,还要判一年刑。”
他的脸上除了歇着经历了风浪后的坦然外,逃脱惩罚后的侥幸也在他脸上翻滚。
但他们两个的话,却让春妮的母亲把一切怨恨都转嫁到了春妮身上,她又狠狠地瞪春妮一眼,说:“都是你这个死秧子害的人。”
春妮的母亲的眼光是杀过来的一片刀子,春妮的内心又流血了。泪水流得更凶。
围在堂屋里的人也朝春妮杀来了他们的目光。
屋子里的空气、竖在旁边的梯子、挂在墙上的画像、旮旯里的锄头也全呆了,一个个望着春妮,不敢出声。
好在这时丽英婶出来说了公道话。她拦住春妮的母亲:“说,你吵孩子做什么呢?孩子又没有错,人有病总得治呀。”
丽英婶的话却似乎是往春妮鼻子里塞了一把咸菜,春妮的鼻子更酸。汹涌而出的泪水已经模糊了春妮的双眼。
“他又不是上杀场,判一年就判一年呗,一年一晃就过去了。”接着,程涛大叔也劝春妮的母亲。“再说,坐牢有人送饭,比在屋里挨饿流汗强百倍哩。”
春妮的母亲也似乎被这话捅漏了气,无力地在椅子上坐下,没再说话。但脸上还是乌云密布,将整个屋子和春妮的心都夼得暗淡一片。
春妮的心里早已开锅,煮得她没力气支撑她的身体了,便无力地坐到门墩上,并将背脊背对着屋里的人,望着前面的大山发呆。耳朵也关闭,只沉浸在春妮自已的悲伤里。眼前的大山也在她的泪眼里帮她哭泣着。她又摸了一把泪,还是如此,大山们已经哭得抱成了团。那些树们也全傻了,动都不动一下。
接着,胖胖婶在屋里说:“春妮你在屋里来坐唦。”
春妮没有回答。倒是引来了董松,他从屋里走出来,站在春妮面前直直地望着她,眼里的同情和他的头发一样多,但春妮知道他也帮不了春妮。望了一眼,他什么话也没说,就又回屋去了。
接着已丑大伯说:“我们火石包真只有碗大个天,太闭塞了。现在人家外面都在兴早请示晚汇报哩。”
很显然,他们早已说起了别的,没人替春妮悲伤。
有人问:“你们这次出去还看了稀奇吗。”
又有人问:“什么叫兴早请示晚汇报?”
已丑大伯说:“就是早晨要给毛主席他老人家请示,晚上也要给毛主席他老人家汇报。”
程涛大叔说:“说是县革委会办了一期毛泽东思想学习班,就把外头的经验传过来了。要做到什么‘三无限’。”
“什么三无限?”
已丑大伯说:“就是无限忠于,无限热爱,无限敬仰呗。”
有人又问:“我们火石包搞不搞呢?”
已丑大伯说:“搞,肯定搞。”
接下来春妮就没再听了,便站起来朝家里走去。因为毛主席只是挂在春妮家墙上的一幅画,春妮不认识他老人家。只知道他长得很富态。可是这些与我有什么关呢?
而且她也想明白了,即使父亲能回来,他那个木头人又怎么能改变她的苦难命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