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春妮要上学

从此以后，大伯的身影就再也没在他们家出现过了。一种胜利的喜悦也在春妮心里悄悄地爬了上来。春妮知道，她赢了。从此，他们家就安宁多了。就连空气也变得纯净多了。天慢慢变高，变蓝。旁边溪沟里的溪水变得更亮。放出来的鸡越来越肥。地里的苞谷正在慢慢变老。辣椒慢慢变红。茄子越长越大。南瓜打开了大朵的花朵。

但随着时间的推移，春妮的喜悦并没有坚持多久就彻底消散。随之而起的悲哀又来到了心里。过去的孤独、恐惧也被激活。因为春妮知道，她母亲既然下了那样的决心，仅凭她那么吼几声，效果肯定不明显。真正要摧毁她的野心，不让野种来到人世，还得靠她父亲的力量。所以一有时间，春妮就坐到山墙角的黄光岩板上，眼睛牵住眼前的那条山路，希望她父亲的身影能从那个路口出现。

可是时间一天天从眼皮底下溜走，那条山路上依旧没有春妮父亲的身影。看着太阳一天天被大山吞噬下去，春妮心里的救星也就一次次地死亡了。春妮知道，她的父亲不可能回来救她，救这个家了。她还得靠自已的力量挣扎出苦海。可是希望之光在哪儿呢？

一天又一天过去，挣脱苦海的希望没有出现，另一个希望却来到了眼前，暑假结束，学生报名的时间到了。春妮便在心里发誓，只要能上学读书，就一定发奋努力，出人头地，再也不回这个鬼地方来。春妮知道，他们学校的东海老师就是通过读书走出了家门的。尽管他是从大城市来到他们这个穷山沟的，但他毕竟远离他那个家了。春妮就要像他那样。

这天，学生报名的时间就到了。春妮早早地爬起来，发现太阳也似乎洗过一把脸，格外新鲜。活蹦乱跳的阳光把一切的活力都带动起来，房屋、稻场、庄稼、树林、山峰都喜气洋洋。蓝蓝的天空也对她眨着眼。春妮便坐在门墩上望着那边的山包，期待小香们尽快出现，也期盼她母亲主动提出送春妮上学。

春妮的母亲正在屋里做饭。碗筷碰撞的声音，锅与锅铲亲嘴的声音，一串一串地窜了出来。自从春妮与她吵架之后，她依旧回到过去的状态，根本无视春妮的存在。春妮也同样懒得和她说话了。

但这么坐着，春妮心里的焦急却越堆越厚。因为春妮不好向她开口。她知道，她一旦开口，就会把路堵死。要实现读书的梦想，只能借助小香的父母，或是董松父母的帮助。因为小香、董松和春妮都是同年出生，又都满了七岁，他们是肯定会上学的。而且他们两个上学，必定得从他们家门前经过。在他们的影响或是劝说下，或许春妮的梦想就可以实现了。

春妮现在要等的就是这个结果。

这样等了一会儿，果然，那边的山包上就有两朵白花在绿树丛中开放了。春妮一眼就认出，那是丽英婶子和小香。嘭地一下，春妮心里的焦急就曲里拐弯地流淌起来，它们一汩汩向上冒，似乎要漫过春妮的喉管了。她真想冲着屋子喊出来，我要上学。但春妮不敢喊。只听见桶发现了一声不耐烦的叫声。

又等一会儿，小香和丽英婶还没有走到他们的稻场里，董松就首先从旁边的路口飞了出来，大声对春妮说：“春妮，上学去。”

今天的董松穿得崭崭新，就宛如是被洗成了一个新鲜的洋芋，头发理得光光的，新衣新裤把他包装得喜气洋洋的。脸上的开心把他心里的喜悦如数地释放了出来。就连屁股上挎着的布包，也在帮他张翅飞翔。

但春妮没有回答他的话，只是赶紧站了起来。心里的焦急又培上了一层土，厚得快要将她窒息。

接着，胖胖婶的身影就出现了。她也经过了细心的打扮，白衬衣把她的肥胖和富态都扯了出来。梳得光光溜溜的头发掩盖了她的欲望和丑陋。黑色的裤子和脚上的新鞋，也帮她向人诉说着她的殷实。好心情则在她的脸上排好了队。

胖胖婶还没有说话，接着丽英婶和小香也从另一条小路上爬上了稻场。

小香完全成了天使了。嫩白的脸把天空的自卑都引发出来了，天空越去越远，似乎是想消隐而去。头上的红头绳也让阳光的眼睛躲躲闪闪，暗淡了许多。新衣、新裤、新鞋们听话、乖巧地给她补充美丽。让她和她身边的一切都更加明亮了。

而丽英婶的美丽也跟着补充。脸上挂着红灯笼，眼睛里流出美丽、质朴与青春。长发梳理着她的柔美。新衣、新鞋、新裤也诉说着她的好心情。

一拢面，胖胖婶和丽英婶的嘴就牵起线，搅成了团。小香则把她的喜悦送过来与春妮分享：“春妮，我们今天到学校报名去哩。”

说过，就和董松一起朝春妮奔来。那种喜悦、喜庆、自信从他们身上抖落下来，跟着他们一起蹦蹦跳跳。

终于，春妮的嘴被他们身上抖落下来的喜悦掀开，就冲着屋里喊，妈：“我要上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