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7章 软弱的代名词

在寂静的包围里，春妮的一切感官都发达起来。春妮这才发现，菊英姐的闺房里全是她身上的那种香味，春妮仿佛是站在菜花的海洋里，被花香所包围。

房间的整洁也更是整理出了春妮的好心情。她的闺房看上去很简陋，但用她的心细心地呵护过，温馨、明亮、洁净、整齐。墙面都用报纸糊过。一边的墙中间放着的一个五屉柜正笑逐颜开。柜子上方贴了一幅毛主席年轻时候的画像，画的下面是一些龙飞凤舞的字，不认识。他就侧着脸望着菊英姐的闺房，英俊潇洒。那边的旮旯儿里拉了一根绳子，绳子上晾着菊英姐的黄军装、粉红春装、花格衬衣、咔叽长裤和红短裤，把她的女人味从那里释放出来，塞满了整个房间。对面的床上支着一蓬白色的罗蚊帐，蚊帐已经打开，大红花的被子叠得四角楞正，乖乖地坐在白色的床单上，把它们的整洁和菊英姐的柔美都释放了出来。帐钩子上面挂着的一树花，正在无声地赞美菊英姐的细心与善良。春妮跑过去一看，才发现是塑料的。床头摆了一张抽屉，抽屉上搁着的镜子、梳子、瓷塑的人儿、瓶插的野花，以及玻璃下面压着的照片、剪纸和从笔记本上撕下来的插图，更是把菊英姐的女人味张扬了出来。这一切又长出了万千只手，掏出了春妮的羡慕和嫉妒，做一个正常的女人该多好呀。

就在这时，菊英姐在外面喊春妮了。

喂。

我打猪草去了，你是在屋里？还是跟我出去？

我跟你出去。

从屋里出来，菊英姐就已经背着背篓站在堂屋里了。背篓显得大，欺负住了她的单薄身子。现在看来，应该是超强的劳动不讲道理，限制了她身体的正常发育吧。

一看见春妮，她没有说话，就又出了门坎。春妮跟着出屋，她便掩上房门。她俩出来，沿着坎边往前打猪草。庄稼地的坎边长满了水苎麻、竹节草、饭儿藤等猪草。但这些青草望着春妮，一下子又让春妮清醒了，读书的事再次爬上春妮的心头摇着春妮的心肝，春妮便又叫了一声菊英姐。因为春妮有问题需要问她。

菊英姐并没望春妮，而是埋头打着猪草。她的那双勤劳的手似乎比羊嘴还厉害，将那些草连根连片割了起来。想必等在她面前的生活，又是第二个大妈的翻板吧。

嗯。

你说有什么办法能逃到外地去呢？

春妮这话显然有着巨大的力量，一下子扯起她的头，她抬头望着春妮，眼里的疑惑比前面的青草还多：“你什么意思？”

春妮说：“她想逃到外地，不想呆在家里。“

“逃到外地？你的脑袋里一天到晚到底想的什么？“

春妮说她她不想和她妈生活在一起。

“为什么？“

春妮说她心里苦。

菊英姐突然笑了起来：“心里苦？你小小年纪怎么尽想些怪问题？“

春妮没有回答她。春妮不知道她是故意装糊涂，还是被劳动强吞吐了她的心灵，心里麻木了。应该说，她是知道心灵的事的。但这话春妮也说不好，不知道心灵的突围该怎么表达才合适。心里的苦，应该就是心在坐牢，或者心被茧丝包在了里面不能呼吸，就得找个出路突围出去。一时从心里翻不出合适的话，春妮就用手去摘青草的叶，摘了就扔到一边去。

菊英姐说，你再不能和二妈乱吵了。你那样对你妈，别人不会说你妈的不对，只会说你无家教。你说你那么些乱喊，把家丑扬到外面去到底是害的谁呢？

她的话是一把火，一下子就点着了春妮心里的愤怒，春妮火愤愤地说，那不怪她，谁叫她偷大伯，要生野种。

春妮的话也更是让菊英姐的愤怒冲破了天，她说春妮瞎说，不再理春妮了。说过，就大步朝另一边走去。那离去的速度，让她的小小的身子翻成了在锅里翻滚的洋芋，上下颠簸不止。

望着她的身影，春妮心里的怒火也冲上了万丈高，便也不理她，抬腿就往她家走去。春妮现在算是明白了，她和大妈没有二致，她就是大妈的翻板，软弱的代名词。表面上她们似乎是在维护大伯的权威，实际上她们是在袒护罪恶，为罪恶的泛滥铺路、架桥。这就是她们被欺负的真正原因。她们被大伯用罪恶驯养成一只狗了，除了摇尾，再也没有判断力了。春妮不能原谅她们的软弱，更不能原谅她们的善恶不分。倘若连是非、善恶都不分了，善良有什么用？细心又有什么用？

回到菊英姐家，就见菊英姐给春妮洗的衣服正晾在竿子上孤苦无助，一脸丑态。大妈的影子也早被风提得不知扔到了哪里。只有阳光还在那里无声地行走。还有虚掩的大门冷冷地看着一切，拒绝着一切。春妮大步走上前，摸了一把衣服，衣服自然没干。时间太短，太阳和风们还来不及吸去它身上的水份。但春妮也顾不了那么多了，一把扯下衣服，就推开他们的门，在门旮旯里脱下菊英姐的衣服换上自已的衣裳，然后又将她的衣服堆到旁边的椅子上，就出来关好大门，大步朝家里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