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 积攒希望(2)

春妮和她母亲之间不再是两块石头，而是两座山峰了。春妮几乎不和她讲话。即使她母亲偶尔喊春妮，春妮也把耳朵扔一边，装着没听见。渐渐长大的胆量，使春妮做出了一个重大决定，悄悄地把鸡蛋收起来，放进一个篾篮里，藏到她的床下，为她今后上学攒足学钱，也攒足希望。只要听见母鸡们咯咯叫唤，春妮就赶紧跑到圈里，去鸡窝里察看。一旦发现有鸡蛋歪在窝里，春妮就用手捧着，赶紧跑进卧室，为篮子里再增添一枚。每每拿上鸡蛋时，鸡蛋的余温就跑过春妮的肌肤和神经，把希望一层层地送到她的内心深处，慢慢地开始堆成一座山。

这件事春妮当然做得小心谨慎。因为鸡屁股后面实际上连着一根线，拴着他们的日常生活。他们得靠那些鸡蛋换取煤油、食盐等日常用品。如果春妮的母亲发现鸡蛋少了，那就等于是春妮打破了日常生活，春妮的母亲会把她打成半死。所以春妮不能让她知道。

春妮打算等鸡蛋攒够一定数量后，就去供销社把它们悄悄卖掉，然后把卖的钱当成希望偷偷地藏起来。只要有了那些钱，下半学期即使她的母亲不再送春妮上学，春妮的希望也就可以变成铁，强硬地摆到她面前来。

供销社春妮当然去过。从他们家向东走十多里地，就是村部和学校，再走十多里地就是供销社。只是那地方，既是春妮的天堂，也是春妮的地狱。那里黑得像狗屎的糖果，粗得像麻袋的麻饼，还有一脸暗淡的布匹等等都可以牵出春妮心里大把大把的渴望，但实际到最后，那些渴望全部被打破，把春妮的希望扔进黑暗的深渊。因为大人们从来没满足过春妮的要求。所以春妮不愿意去那地方。

另外就是春妮不再和董松、小香、阳阳们一起玩了。他们的自信与快乐是一把火，会把春妮的嫉妒和悲伤烧得更旺，把春妮的自信化为灰烬。每每看见他们的身影，春妮就变成一股风，嗖地跑到任意一个角落里，把自已藏起来培育她更多的忧伤。

*********************

春妮的母亲的肚子也成熟了。无可抗拒地隆起，已经隆成一座坟墓，似乎正一点点将她埋葬。春妮知道，那坟墓里并不是埋葬她，而是他们的野种。那个不要脸的东西，正在顽强地长大。而且春妮知道，他手里就捏着锋利的刀子，一出来就会割去春妮的一切，把春妮彻底排挤掉。所以他的隆起，就是一只无形的大手，一点一点把春妮向万恶的深渊推去，春妮变得更加孤独、悲哀。

但随着那个不要脸的东西一天天长大，春妮的母亲心里的希望也就群山相连了。她的神气一天比一天登上更高的高峰，她的权威一天比一天更加宽阔。她就把她的神气顶在那个隆起的肚子上，旁若无人地进进出出。把她的权威挂在她的三角脸上，自以为是地在风光里摇来摇去。那双羊眼变得通体透亮，光芒四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