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寒冷

菊花姐出嫁，果真就带走了所有的温暖。那个冬天春妮觉得特别寒冷。当第一场大雪覆盖他们村庄的时候，寒冷就露出它坚硬的牙齿撕咬乡村的一切和他们的意志。小小的春妮冻得瑟瑟发抖，整个冬天就一如老猫一样歪在火垅里，哪儿也没去。

春妮的母亲也成了瞌睡虫，睡眠的时间越来越长。一般到中午她才会披散着头发，拖着鞋子，一边打着哈欠，一边朝火垅走来。趴在她眼角的眼屎也似乎在打哈欠，那种脏兮兮的感觉飘得满屋子都是。脸因为充足的睡眠似乎比先前大了一圈，看上去已经不太像个三角形。夏天被太阳摸黑的部分，也慢慢变淡。但她的精神却比霜打的茄子还蔫。很显然，那个越来越大的野种肯定含了一根吸管，正在一点点把她的精气吸去。

只是她起床之后，就不是老猫而是一只老虎了，她总是支派春妮去干这干那。架火、烧水、抱柴、扫地、喂猪，甚至做饭等等这些事情，就全部推给春妮干了。若是事情没有做好，她就暴跳如雷，冲着她大声地吼叫。炸裂的声音就像摔出的炸弹，在寂静的雪野里炸响。就连他们可怜的屋子，似乎也在发抖。只是因为她的身子越来越不方便，打她的时间已经很少了。

大伯和大妈也偶尔踏着积雪来一次。大伯来帮助挑满一缸水，劈好柴禾堆在屋外的阶沿下，然后就又踏着积雪离去。大妈来看看需要做些什么，然后留下和春妮的母亲说几句话，也就离去了。

在他们眼里，春妮已经完全不存在。无论是进屋来，还是做完事情离去。他们既没有望春妮一眼，也没有同春妮说过一句话。春妮已经是这个世界上的孤儿了。所以在那样的日子里，春妮特别想念她的菊英姐。如果是菊英姐没有出嫁，她的身边肯定有个问寒问暖的人。

不过，漫长的冬天里，春妮也感觉她的身体在噼哩啪啦地成长。身体里似乎有什么东西要挣脱她而去。只是在岑寂里，她的心却结了厚厚的一个壳，包裹得越来越紧。也似乎觉得有个什么不好的东西在世界的尽头生长着。但那是个什么东西她不清楚。或许是她的命运，也或许是她母亲的命运，或许就是虚无本身。

屋子里的声音也有，但更多的是柴禾燃烧时的炸裂声，或是屋外的冰凌落地时发出的惊叫声，以及春妮的母亲偶尔大声吩咐春妮做事的声音。

他们一天吃两顿饭，早饭在中午，晚饭在夜晚。当然全由春妮做。春妮母亲的任务就是坐在火垅里喊话。春妮几乎包揽了一切家务。不过基本可以对付。羊子越冬有枯草，一天扔下一把就够。猪子有猪糠，只需烧水泡一下。鸡子也只需扔两包苞谷籽。没有什么难的。

杀猪和宰羊的时候，春妮的母亲请来了她的大伯、大妈，还有董松一家前来帮忙。也就是在那个时候，春妮从己丑大伯眼里发现了某种不太正常的东西，但到底是什么东西她也一时拿不准。只是无人的时候，她一个人待在火垅里，望着前面燃烧的火陷入到一种出神的状态里。因为己丑大伯的眼里，含有某种毒蛇一般的渴望。

接着，年也在冷清中被他们赶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