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九章--涅槃 69青牛角的两个耳光
69,青牛角的两个耳光
“梁啸受死!文丑爷爷来啦!”
黑暗中杀声响起,不亚于张雷公的吼声顿时让梁啸震精了。
前些天还冒用文丑的名声诈过吕布,结果文丑真的粗线了,而且是来取他的狗命!
镇静,镇静,镇静!
镇静个毛毛啊,快跑啊!
梁啸此刻已是完全慌了,就如同万千被围的黑山贼一样,成了没了头的苍蝇。
他带着一两百人的亲卫慌不择路,就要直接撞上迎面而来的大军,却突然被一个拉住。
“牛角哥?快逃啊!”
梁啸此时想的还是逃命,他本是流氓,胆子不大,此刻被青牛角拉住,竟然还是想不起指挥兵力抵抗。
青牛角也不客气,反手一个耳光“啪”地在梁啸脸上甩得响亮无比,“逃个逑!再这么乱下去,你我都得死!”
梁啸这才醒悟过来,张望四周,发现袁军举着火把,正在迅速合拢口袋,一俟他们将口袋封住,那这谷中的数千黑山贼就绝难活命了。
被困的贼匪中,就数青牛角的精兵悍勇,未曾堕了士气,梁啸让张雷公带来的那几千人,已经和没头苍蝇一样地乱哄哄不知所措。
不期然间,一支火箭正向梁啸急速飞来,可梁啸只顾着观望四方,竟毫未察觉。
青牛角和胡赤儿瞪大了眼睛,可他们两人距离梁啸都不算近,就算是自己去当,也是无法救下梁啸。
但他们两个人不能挡,不代表别人不能挡,一个年轻的士兵扑到了梁啸身上,紧接着一支带着火焰的羽箭就刺入了他的后心!
梁啸反应过来,连忙扶住了他的救命恩人,接着火光,发现竟是他今早巡营时的那个士兵。
“挺住!挺住!我带你回去……不等了……分地种田……”
梁啸语无伦次地呼喊着,但他吼破喉咙,还是不能阻碍士兵生命力的流逝,不能阻碍士兵渐渐涣散的目光,更不能阻碍士兵嘴角渐渐挂起的一抹微笑!
死了!
逝者如斯夫,梁啸不禁抱头痛哭。
他错了,真的错了,他错误的选择让许多人来陪葬,他错误的选择让无数人无家可归,老无所养,幼无所依,妇无所恃,只能独守空房!
直到此时,梁啸才想起高顺拔营前的忧心忡忡。
高顺分明是担心自己太过顺利,过于骄傲。
骄兵必败!
梁啸啊梁啸,你仗没打过几场,怎地只是几场诈败就骗过了你,怎地只是袁绍的一个小小的计谋,便让你死无葬身之地还不算,更要搭上数千兄弟的性命!
“少督帅!”青牛角再一次在梁啸耳边呼唤,此时黑山贼群龙无首,但更恰当地说是群蛇无首,群狗无首,正需要主帅的召唤。
可梁啸抱头痛哭,不理。
“少督帅!!”青牛角再唤。
梁啸犹自痛哭,不理。
青牛角火了,左手揪起梁啸,右手抡圆了“啪”地一声比方才的响亮无比更有过之,“公身为黑山群盗之首,自当肩负百万生灵之担,怎可因行事纰漏而自责过甚,弃数千兄弟于火海,弃百万袍泽于不顾!”
多年以后,青牛角想起这一天晚上的两个耳光,还是觉得意犹未尽。他觉得兴许他后来多打少督帅几次,天下也可能要更早一点就能一统。
而在胡赤儿和张雷公看来,青牛角可谓真勇士矣。
此时梁啸的脸蛋儿左边一个鲜红的掌印,右边一个鲜红的掌印,在红色火光的阴沉下,鲜红的掌印红得都要滴血,可梁啸立刻清醒了过来,终于意识到了此时的责任。
“我乃大督帅梁啸,黑山将士们速速前来!”梁啸对着漆黑的夜空尽力呼喊,青牛角护在左右,立刻就聚集了几百个青牛角的精兵。
注意到身前两个巨大的身影,梁啸一脚踹在了张雷公的屁股上,“喊话!”
又对旁边那人道,“胡赤儿,与我并肩杀敌!”
就在熊熊燃烧的火焰和无休止的呐喊中,梁啸和青牛角身边很快聚集了近千人,梁啸让张雷公不停喊话,以青牛角为前锋,向东突围。
向西是回山寨的路,梁啸自然不会蠢到不想回山寨,但也不会蠢到以为往西就能回山寨。
换用一句很有诗意的话说,叫做回乡的路阻碍重重,你我只有另觅方向,努力冲冲。
随着空营里的火越烧越猛,黑山贼也愈发地努力冲冲。但无论从哪个角度来看,他们都似乎很难冲出袁军的包围圈。
黑山贼的所在,烈火熊熊,而两边山坡无数弓箭手正无情地倾泻火箭下去,火箭虽然很难射中人,但其恐吓效果和燃烧效果是惊人的。这几日好不容易不再下雨,营地里的东西并不十分干燥,所以两边的火箭也格外地多。
袁绍不知道,他这个决断其实极为正确。营帐、草料之类,潮湿的时候燃烧,必定引起极大的烟雾,而许多时候,火焰不能将人烧死,反而是烟雾令人窒息。
火营的东面和西面是出口,但都已有重兵把守,一个是文丑,另一个是张合,有他们在,这几千人的黑山贼,休想冲出去。
梁啸仰天长叹,马勒戈壁!
而南面山坡上的一杆大纛旗下,袁绍坐在一块稍显平缓的草地上,对面也坐着一人,神情淡漠,智珠在握。
“孤一直不明白的是,为何先生对梁啸此子极为在意?此人不过是黑山贼的一个愣头青,先生竟费了如此一番周折,才将他引入圈套。我军兵强马壮,让俊乂一阵猛攻,吓尿了他,缴械投降,岂非省事?”
先生摇头再摇头,“主公此言谬矣,吾观梁啸此子,虽然年青,练兵之法却属老辣,他在黑山贼中资历虽少,但才能出众,再加上张燕的栽培,可谓是深孚众望。此人用兵颇得三味,张燕之后,黑山贼中没人能超过他了。此子乃黑山贼首脑所系,一旦被擒杀,黑山贼统属不一,不战自溃。”
袁绍见先生赤果果地否定了自己的说法,心里一阵气闷,半晌又道,“诚然如此,我军连番七败,丢了许多辎重,就为这个贼小子,也忒把我冀州将士看轻了。”
他言下之意是先生没有好好利用冀州大军的兵力,但先生却是摇头再摇头,“主公此言谬矣,所谓上兵伐谋,黑山贼虽然可恶,但也是我大汉子民。黑山贼的部众,都是河北一带逃难的庶民,我军旦能将其降服,可添百万人口,又何乐而不为?若只一味强攻,损兵折将不说,杀戮民人,主公忍心么?”
袁绍闷哼一声,心道我当然忍心,可是你会说我不忍心,你们都说我不忍心,我忍心也变成不忍心了,我到底是忍心还是不忍心?
他突然觉得这是个值得思考的问题,但不待他想出个头绪,先生又开了口,“张燕其人,轻捷剽悍,用兵灵动而不拘一格;梁啸虽然继承张燕的衣钵,但梁啸不善正兵,他好奇袭,好伏兵,好弄险。他本来也并非麻痹大意,但我军连番七败,就是要让他大意,让他以为我军已然士气低落,无再战之力。若非如此,此人每战皆身处中军,极难擒杀。”
如果梁啸现在在袁绍的身边,一定会恨不得上去扭断这个先生的脖子,可梁啸不仅不能扭断先生的脖子,连他自己的脖子都已经很难保全。
火势越来越盛,浓烟越来越密,张合和文丑的大军根本不需要冲杀进来,只要守住出口,就足以把他们困死。
再这么下去,不是个事儿!
就算能保住脖子,可若是人都死了,脖子断了和没断又有什么区别?
他们连番数次,不能冲破文丑的阻碍,文丑那厮长着一张丑脸,不知道出来会吓着人,还在阵前来回奔驰,想要从人群中辨认出梁啸的模样——那可是他日思夜想的人哪。
当此情势,梁啸自然是不敢去身先士卒的,可是冲不出去,便只有困死,他又该怎样?
“少督帅,两边山坡虽有箭矢射下,但并无人马冲杀,想来是只有些弓箭手,咱们冲上山坡如何?”
不知是谁在耳边提醒了一句,梁啸兴高采烈,一把抱住了那人,“你说得对!我爱死你啦!”
下一秒,梁啸终于看清了说话的那人,不禁打了个哆嗦,直接掉在了地上。
那人不是旁人,正是张雷公。
张雷公笑吟吟地道,“少督帅,雷公也喜欢你的。”
梁啸屁滚尿流地爬起来,带头就走。
通向山坡的路虽然坎坷,虽然也有人阻挡,可毕竟比东西两方谷口少了许多。一旦冲出营寨,顿觉空气清新,黑山贼匪们以锐不可当之势猛地凿穿那一层薄薄的防御,朝山坡上冲来。
果不其然,弓箭手虽然都是精兵,可他们射箭之时通常不着甲胄或者只穿札甲、布甲,见到黑山贼攻上山来,也不慌乱,之时改变了射击方向,梯次放箭,例无虚发。
可急于求生的黑山贼又怎会顾忌这一点损伤,急吼吼地冲上去,把来不及撤退的弓箭手一阵屠戮,大杀特杀,直到发现了眼前有一支大戟士。
大戟士层层设防,恍若一个龟壳,龟壳里面裹着两人,龟壳后面则是从屠戮中侥幸逃脱的弓箭手。
龟壳里的两人此时神色不一,方才智珠在握的先生见黑山贼个个都是拼命,不由慌了,“主公且于空墙中躲避!”
袁绍一把将头盔摘下,摔在地上,“大丈夫愿临阵斗死,岂可入墙而活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