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十六◆初见曹 130范县惊情
他们抵达范县的时候,县令靳允正忧心忡忡,心急如焚。
靳允是忠于曹操的,因为曹操是兖州牧,靳允的上官,而靳允更是忠于母亲的,因为母亲生他养他,有不世之恩。
可是靳允的母亲,连同在家乡的妻儿都被陈宫劫持了。陈宫写了封信,承诺只要靳允开城投降,不仅他的亲人会毫发无损,兖州战事结束后,还会给他加官进爵。
一方是曹操,一方是吕布、陈宫和自己的亲人,代表吕布和陈宫一方的氾嶷,以及代表曹操的程昱,他们都在火速赶来,作为范县令的靳允,又将如何抉择呢?
就在靳允还在摇摆的时候,程昱和氾嶷都已经到了。
程昱并非孤身一人,他还带了从事薛悌和一个年青的护卫进入政厅,史涣则是被程昱留在城门,以备不测。陈宫的使者,同时也是陈宫的部将,氾嶷,则是带了二十名随从的亲卫骑兵先行赶到。两方几乎同时进入城池,又几乎同时来到了县衙。
程昱见到靳允的时候,靳允神色惶急,眉头拧成了一团麻花,满是狼狈之色。而靳允身前立着一个戎装的汉子,却是氾嶷了。
程昱知道氾嶷的后续部队就快到来,必须尽快安定靳允的心,只要靳允这个范县令在,便能组织兵力和人立顶住氾嶷部队的攻击。
因此,程昱开门见山地道:“吾等兖州士人,此刻的关键乃是选择一方明主,天下分崩离析,山河决裂,只有一方英雄才能立身。得明主者昌,失明主者亡,公当三思啊!”
程昱说的是让靳允三思,可语气却是丝毫不让人质疑的霸道,他觉得靳允只要有中人之智,也能权衡出其中利害。
孰料靳允听罢,竟是眼泪簌簌流下。程昱性情刚硬,坚强不屈,见靳允如此作态,心中已是有了不满。
一旁的氾嶷却是长叹一声:“仲德公此言差矣,百事孝为先,所谓齐家治国,须得先保得家人安宁,才能想着建功立业。靳公的家人此刻已经在濮阳享清闲,本将的三千大军还有半日便到,靳公又何须犹豫呢?”
程昱和梁啸此刻终于明白靳允为何犹豫不决,原来是被陈宫劫持了家人!
程昱的眉头不由皱紧了,他与靳允同为兖州士人,自然知道靳允的出身。靳允出身颇为穷苦,幼年丧父,全是靠着他的母亲将他养大,之所以能有范县令的今天,靳允的母亲功不可没。因此,靳允对母亲大恩未报,又怎能忍心舍弃母亲,忠心于曹操呢?
靳允心中摇摆,极是犹豫,望望程昱,又望望氾嶷,想起母亲和妻子还在濮阳,一时间心痛至极,只觉前途叵测,生死难料,竟捂着脸呜呜哭了起来。
到了此刻,就算是心怀怜悯的梁啸都开始赞同程昱的鄙视了。
靳允重亲情,本是好事,但他不能决断,此后就算是没有倒向吕布,只怕他的仕途也将止步于郡守以下了吧。
这样的一个人,莫说是程昱,就算梁啸也不愿让他担任枢要的职务。
程昱愤然盯着氾嶷,厉声道:“张邈、陈宫叛变曹公,拥近吕布,本已是愚蠢之极的举动。兖州有些不明真相、不知好歹的州郡,竟也大多响应,程昱每思之,乃为兖州士人痛惜!”
然而不论程昱怎样说,吕布看起来已经胜券在握,却是连鄙夷吕布的程昱也不得不承认的了。
“叛军看起来胜券在握,实则不然!天下乃天下之天下,非一人之天下,吕布此人剽悍猾贼,刚愎自用,数次弑杀主公,不仁不义,早为天下人所唾弃。凡吕布所到之处,诸侯无不拒之门外,偏偏张邈和陈宫利令智昏,竟然接纳这样一头恶狼。吕布自以为天下无双,虽有一身武艺,但有勇无谋,不能任用我等士人,纵然用兵百万,亦将一朝败亡,化作飞灰。此人与曹公相比,一个泥鳅,一个蛟龙,靳公难道看不出来吗!”
程昱身材高大,语调慷慨激昂,一时间唾沫星子齐飞,就连氾嶷也被说得一愣一愣。
半晌氾嶷反应了过来,抢在程昱之前叫道:“纵然曹阿瞒可为蛟龙,然困于浅滩,不能翱翔,温侯实乃天下名将,如虎若狼,绝非泥鳅可比!曹阿瞒灭亡就在旦夕之间,靳公孰察之!”
程昱又道:“曹公天命之人,为乱世之英雄,必能成大业。靳公守卫范县,程昱守卫东阿,必能创造古时候田单复齐的功劳,恶狼虽猛,却不能动二城分毫。及至曹公大军归来,给吕布十个胆子,也不敢加害靳公的母亲,可若是阁下逆从氾嶷,信邪从恶,必有一天会母子俱亡!当此之时,唯此两法,孰是孰非,便由靳公决断吧!”
程昱说完的时候,已经示意梁啸。梁啸悄悄地到了氾嶷身后,以备不测。
氾嶷的脸色由红转白,若是论及口才,十个氾嶷也不是程昱的对手,可军师与温侯大业可期,绝不能就此中断。
下定决心的氾嶷大叫一声:“来人!把程昱拉出去斩了!”
说着,氾嶷就手按剑柄,快步走向茫然无措的靳允,准备制住这个范县的首脑人物。
但氾嶷的右手拇指刚刚搭在铜质的剑格上,便感到后心的一丝冰凉,那一丝冰凉之后,又有一丝疼痛,顺着神经迅速蔓延……
氾嶷低头之间前胸多了半截刀刃,环首刀厚背长刃,正是杀人利器。
为什么……那个随从……明明没有武艺,他注意过的……
梁啸双眼微眯,抽手将安定刀拔了出来,顺势取走的,还有氾嶷的生命。
氾嶷到死也不会明白,这个看起来没什么武功的随从竟然能够将他一道击杀;而梁啸也颇不明白的是,氾嶷为何能被自己一刀击杀?
氾嶷明明是武艺不错的人,怎会没有防备?
梁啸带着这些疑惑,在程昱的命令下割下了氾嶷的首级,摆在了靳允的面前。
“靳大人,叛将已死,你难道还执迷不悟吗?”
听着程昱森冷的嗓音,靳允霍然明白,程昱已经杀了氾嶷,为何不能再杀了他这个范县令?程昱是兖州久负盛名的士人,在范县也有相当的影响力,若是自己不从,他大可杀了自己,指挥范县的兵马。
靳允的额头上冷汗涔涔流下,终于正色道:“靳允遵从程公吩咐,忠于曹公,在所不辞!”
程昱目光稍缓,接着发布了一连串的命令,他命令靳允和薛悌立刻让所有的士兵登上城头,又下令征兆全城的男子和粮草来协助守城。
梁啸则是在府衙外跨上战马,依照程昱的吩咐,先去通知史涣,务必将城门牢牢控制住。
毕竟,氾嶷的三千人马已经近在咫尺,他们必须将这一支人马击退,程昱才能前往东阿。
依照程昱的命令,梁啸本该将氾嶷的头颅挂在城头,但他却有了新的想法。
麻匪张牧之曾经曰过,有时候死人比活人更有用,氾嶷自然也与此同列。
梁啸和张牧之同是出身麻匪,自然不愿意轻易地放过氾嶷。
梁啸在率人攻杀了氾嶷的二十名亲卫骑兵之后,命令胡赤儿擎着“曹”字大旗,自己手执长枪,挑起了氾嶷的头颅,一骑一人,一前一后,隐在城门下,等候氾嶷部队的到来。
就在范县的城防堪堪安排妥当的时候,氾嶷的三千主力也终于开到了城下。氾嶷的副将望着戒备森严的范县,心中多了忐忑,莫非是氾将军在城内的事并不顺利?
范县看起来戒备森严,大人生死未卜,是攻城解救将军呢,还是静观其变?
城下的部队一时间陷入了茫然。
恰在此时,城门缓缓打开了一条缝隙,一骑一人,先后走马而出。
等过了吊桥,氾嶷部队的兵士已经能够看到,那前面的是一个英挺的骑士,手中高擎着一杆长枪,枪头上扎着的是一颗神色狰狞的人头。后面的大汉乃是步行,但脚步宽大,步态沉稳,也是非比寻常,那步行的大汉双臂举着一杆大纛旗,虽是南风猎猎,旗帜被吹得哗哗乱响,但大汉握住大纛的双臂、和碗口粗的旗杆都是纹丝不动。
大旗上一个大大的曹字,无疑是在宣示着这是曹操的麾下。
氾嶷部的兵士见到此状,不由阵阵惊呼,且不说那个年青骑士挑着的是谁的头颅,单论那个掌旗大汉的气力和功夫,便是少有人及。
那一骑一人越来越近,乃至于面目可见,也终于有兵士指着枪尖上的头颅惊叫道:“是将军!氾将军!氾将军死了!”
三千人顿时惶惶,副将心中叫苦,却是手足无措,不知怎样渡过眼前的危机。
对面的年轻骑士也终于高声叫道:“氾嶷谋逆,已死!张邈、陈宫叛迎吕布,其罪当诛!尔等皆为曹公将士,惜乎为奸人宵小蒙蔽,有罪!但可赦!”
“今首恶已死,余者皆不牵连,尔等放下兵器,出阵投降,曹公绝不追究,但若是冥顽不灵,便如此头!”
话音方落,梁啸抖动长枪,氾嶷的人头离了枪尖,高高飞起。
而梁啸从马背上腾空而起,倏地拔出环首刀,如风如影的一劈之下,氾嶷的头颅竟分为数片,飞落四方!
梁啸落在地上,还刀入鞘,却显得比骑在马上还要高大。他扭头指着不远处的范县城门道:“言尽于此,在城门洞开我大军尽出之前,尔等还不能决断的话,就只有死!”
胡赤儿在此刻适时地大吼一声:“不降则死!”
城门开始缓缓打开,氾嶷部的将士们透过缓缓变大的门缝,看到了一只整装待发的骑兵!
天!范县什么时候有骑兵了?
梁啸跳上战马,又是一声大吼:“降又不降,战又不战,尔等难道是来送脑袋的?”
氾嶷部的副将惊醒过来,翻身下马,匍匐地下,高呼道:“末将愿降!”
副将身后的千夫长、百夫长乃至普通兵士,层层拜倒:“愿降!”
梁啸背过身去,面向城头的史涣笑了笑,这一番声势做出来,倒是要花些功夫。
可是在梁啸扭头过去的瞬间,似乎看到城头上一个高大的身影,铁青着脸盯着他,眼中闪过一丝厉芒。
那人……留着一蓬大胡子,是程昱吧……梁啸苦笑一声,招手示意降军开赴城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