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十八◆长安乱 150梁师隰
事实上,对即将到来的兴平二年忧心忡忡之人,绝非梁啸一个。
时近新年,一场大雪飘下,将四野覆成白皑皑的世界。
甄城城外的官道上,三个身披蓑衣头戴斗笠的身影在大雪中深一脚浅一脚地向城池的方向靠近。
他们的斗笠和蓑衣上都已经披上了一层雪衣,因之蓑衣的宽大,身形也显得臃肿起来。但从步伐和身姿来看,他们当中那人身材高大,虎背熊腰,旁边一人却颇为瘦削。最后跟着的一个青年,脚步利落,但却是低头向地,并不去看雪景。
梁啸此刻正站在城头,披着羊皮大氅,身后立着胡赤儿和胡大两个,痴愣愣地望着大雪发呆。
梁啸的身边也是一个青年,那人细目薄唇,容貌俊朗,却是曹昂。
曹昂先是叹了口气:“去年这大旱和蝗灾,倒是坑害了无数百姓。”
梁啸深吸了一口寒冷的空气,这才缓缓道:“瑞雪兆丰年,只希望这一年别再是大旱天了。”
曹昂毕竟是记挂战事更多,遂问道:“梁兄以为,开春我军再战吕布,当如何进军?”
梁啸心道你老爹是当世用兵高手,你却何须问我?
“但有吕布在,我军极难取胜。可吕布毕竟是并州人,并不受兖州本地势力的拥戴,所以只要我军赶走吕布,则兖州唾手可得。”
曹昂听了梁啸屁一样的废话,只是苦笑道:“但有吕布在,我军极难取胜,我军若要取胜,又必须在击败吕布之后……这……让人蛋疼。”
蛋疼这话还是曹昂跟梁啸学来,当时他问蛋疼的含义,梁啸只说犹如母鸡下蛋之前,忐忑不安。但曹昂聪明,见胡赤儿也时不时说蛋疼,便拉下脸皮去问,这次胡赤儿告知了曹昂真相,曹昂立刻跑到梁啸身前抓着他的手劝道,春宵一刻虽值千金,但梁将军一定要以身体为重啊!
梁啸顿时石化,问及曹昂缘由。曹昂却道,那卵子皮里的物事,乃是男人聚阳之地,梁兄时常蛋疼,或是那里除了什么问题,有些暗疾也说不定,因此便不可纵于酒色,换句话说,叫做注意保养。
于是梁啸再次石化……
在那以后,梁啸就极少在曹昂面前提及蛋疼,反倒是曹昂渐渐习惯了这句诨语。
听着曹昂的叹息,梁啸却是笑道:“不论如何,你都要相信孟德大人。从文若先生、仲德公到元让将军,于禁、乐进等人,无不是因为主公才抟聚在此。量四海之内,也唯有孟德公才称得上真英雄。大家在英雄曹操的带领下,必然能够一统中原,廓清四海。
“不论怎样,子脩都要相信这一切将在你我身上实现。许多时候,并非是智者就能明白一切,洞悉未来,而是他们知道唯有相信自我,相信他人,才能迎接未来,创造未来。乱世之中,谁能给人以希望,谁就能得到天下的拥戴,而曹公,即是这种给人以希望的人。”
这番话下来,梁啸也不禁沉浸在曹操必然一统中原的预言中。尽管此时曹操处境很不利,但比起半年前兖州初叛时要好得多,梁啸相信,再有一年时间,曹操必然恢复兖州。
貌似三国演义中还有一出空城计和十面埋伏,不知是不是要在今年的大战中绽放呢?
而曹昂在梁啸的误导下,灵魂已飞向了远方。
乱世之中,谁能给人以希望,谁就能得到天下的拥戴,而曹公,即是这种给人以希望的人。
这句话深深地印在了曹昂的脑海中,让他不禁在想。
作为曹操之后的曹昂,是否也能给人以希望,继承父亲的大业呢?
然而此时的曹昂尚无与父子相异的觉悟,他还不明白,他将要走上的道路,是与他的父亲,英雄曹操所截然不同的道路……
说话间,城外那三个冒雪赶路的人影已经来到了城下,为首那名大汉操着一口地道的西北腔道:“我三人乃是游侠,听闻曹兖州招募壮士,因此来投,请军爷通融则个。”
此时虽非宵禁,但因为连年战事,又见冬日风大雪大,城门处的盘查甚为严密,那兵士是夏侯惇麾下的韩浩训练而出,尊奉法度,黑着脸不肯开门。
“若要进城,须得午时。”门伯高声道。
午时?可是现在才刚刚辰时,还有整整两个时辰啊,难不成,要他们在风雪中再冻两个时辰?
大汉旁边瘦削的那人从腰间捏出了一个钱袋,悄悄塞到了门伯的手里:“与人方便,自己也是方便……多谢,多谢。”
面对行贿,那门伯竟然也是一副正人君子颜色,挥手打回了瘦削的中年人,不耐烦地道:“说了不开就不开,除非你有韩大人的手令,不然就给我乖乖等到午时。”
城下那两人无奈,却是最后的那个年轻人道:“不放就不放,叔父,我们等到午时便是。”
原来那大汉是年轻人的叔父,年轻人目光锐利,虽然藏在斗笠蓑衣之下,仍然让人感到他浑身上下透着一股几欲喷薄而出的才气。
但是听到城下几人的对答时,城头上的梁啸却是不由得心头剧震。
那声音……为何如此熟悉?
“等等!开门!”
梁啸连忙从城头上下来,指着门伯让道。
门伯见到梁啸和后面曹昂的装束,就知道多半是城中有权势的人物,心中叫苦,神色却愈发显得刚硬。
“大人可有韩将军的手令?”
梁啸一愣,韩浩的手令他确实没有。
曹昂却是对此早已有了经验的,摸出了一块兖州牧兵曹椽的令牌道:“我奉州牧大人之令,出城办事,不知韩将军可说过这样的放行与否?”
门伯一怔,想了想发现韩将军确实没有说过出城公干的不能放行,于是开门放人。
梁啸见到门外那三人时,心头不住狂跳,因为他已经很轻易地分辨出那个瘦削的中年人,便是梁仓!
所以那个大汉……他……会不会是……
梁啸发现那人的身影竟如此熟悉……直如与他生活在一起多年的老友。
但那人却是低下了头,将面容藏到了斗笠之下。
梁啸强自压抑心中的波动,对着三人道:“我乃曹兖州麾下校尉,你们要投效大人,先随我入城。”
先前那个提议在城外等候的青年却道:“你口说无凭,要我们如何相信?”
梁啸回头道:“你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梁仓向那青年递了个颜色,三人尾随梁啸过了城门洞,梁啸便即对曹昂拱手告罪:“这三人是我旧识,今来甄城,虽终究归于主公帐下,梁啸却不可不尽地主之谊。子脩,告辞。”
“如此也好,我也回家去了。”
梁啸带着梁仓三人大步向自己的那一座三进宅院中行去,胡大虽然给了他足够惊喜的消息,但是却从未提及梁仓出现的可能。
这么说,梁仓他们和胡大全无关系咯?
梁啸脚步不停,脑海中亦是在不停地思索,及至到了府中,那名大汉才摘下斗笠,不无激动地道:“啸儿!”
梁啸一愣,终于确定了那人的身份,眼眶中泪水不住地涌出,“噗通”一声已是跪在了地上:“父亲!”
大汉走到梁啸的身前,抚着梁啸的头颅,轻轻拍着他的肩背,亦是虎目含泪,不能自已。
原来那人竟是梁啸的老爹,梁师隰!
两年前山寨被屠,梁啸查点尸首时,发现有一具面容被毁,两人逃生。后来确认了逃生的两人分别是小涵和梁仓,那句面容被毁的身形与他老爹梁师隰极为相符,因此他和瘦柴等人也都以为大头领梁师隰已死。
但总算是没有看到老爹的样貌,所以梁啸还是在心底存了一丝奢望,希望梁师隰是假死,而非真亡!
暌违两年之久,在梁啸都开始极少想起这位穿越以来的第一位父亲时,梁师隰竟奇异地归来了!
两人抱头痛哭良久,梁啸这才有暇去看梁师隰身后的年轻人。
年轻人容貌平平,双目锐利,接触到梁啸征询的目光,虽然没有敌意,也依旧是冷冰冰的。
“请问……?”
梁仓此时主动引介:“少头领,这位是我等族人,大头领的族侄梁习,字子虞。说起来还长了少头领一岁,是你的族兄呢。”
梁啸微笑着点了点头,梁仓便又对梁习道:“这位便是梁啸。”
梁习此刻算是依附在梁师隰的身边,虽然心中不爽,但梁啸是为族叔的公子,不当太过冷淡。想到这里的梁习拱了拱手道:“久闻大名,幸会,幸会。”
梁啸也还礼道:“幸会。”
梁师隰见到两人都有些拘谨,不由笑了起来:“习儿,啸儿,你等乃是兄弟,今后还有很多相处的时间。我梁氏一族,海内凋零,须得同心协力。”
梁习和梁啸都是附和,但梁啸心中却想,“我梁氏一族,海内凋零”……梁氏一族还曾经是世家大族吗?若是凋零,又因何而凋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