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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6章 廿二◆残虹 221逃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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曹昂到达梁啸的将军府时,梁啸已经走在了许都城南的路上。

梁啸突兀的离开,起因是一封自陈留郡发出的书信。

是一份婚礼的请柬,新任的陈留太守夏侯惇要为才女蔡琰主持婚礼,而准新郎则是夏侯惇的亲弟弟夏侯廉。

梁啸看到这封信后,顿时乱了。

他本以为自己已经有了小涵,便不该再去招惹蔡琰,也以为两年之后,自己从未见过蔡琰,可以将她忘却。

但梁啸看到这份请柬之后,心头猛然一抽,才知道自己究竟对蔡琰的爱有多深。

梁啸身边从来不缺女人,可梁啸却总觉得少了什么,他此时明白,原来自己少了蔡琰。

可蔡琰已经快要成亲了,自己又该怎么办?

按说若是足够理智,便应当顺着现在的轨迹下去,也许不去参加她的婚礼,但一定要发去自己的祝福和问候。

但梁啸做不到。

他做不到让自己看着蔡琰醉倒在别人怀中,自己却无动于衷。

他做不到让自己看着心爱的女人成为别人的妻室,自己却仍要扯出一副笑脸去迎合众人。

迎合众人本就不是他的本事,更何况是要让他心如刀割。

梁啸的第一反应是去阻止,阻止夏侯廉和蔡琰的婚姻,自己来娶蔡琰。

自己好歹也是当朝大将军,身份比夏侯惇的弟弟显赫了许多,理当和蔡琰更般配才对。但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爱着蔡琰,很爱很爱,即便是过去这两年,蔡琰早已成为他心底的一处禁区。梁啸本以为不去触动,便不会难过不会悲伤不会遗憾,但今日甫一搅动,便让梁啸的心波澜大起,大失方寸。

梁啸绝不可坐以待毙,但他真的可以去阻止蔡琰,可以将蔡琰抢回来吗?

他可以吗?

他还记得那梦魇,记得是自己亲手杀死了她。

他还记得那梦魇,记得梦中的自己屠戮百万,血流成河,尸横遍野。

张角说,这是宿命。

然而不论究竟是否宿命,蔡琰真的还爱着他吗?

蔡琰的亲人先后亡故,此刻已经是孑然一身,况且她名义上已是寡妇,独身的寡妇,没有宗族势力的干预,若要成亲,还不是她一个人说了算?

若蔡琰不点头,夏侯惇又怎么会兴冲冲地邀请梁啸去参加他弟弟夏侯廉的婚礼呢?

梁啸变了,可不变的是他对蔡琰的爱。

蔡琰也变了,可不变的是她的才名,她的矜高,变的是她的心。

想到这些的时候,梁啸觉得眼前豁然开朗了。

既然如此,他自是不能去阻挠人家的好事。

可自己究竟该怎么办?

他本以为能忘记蔡琰,却发现从来都是徒劳。他本以为可以专注地去爱另一个人,却发现蔡琰始终占据了他心底那块最柔软的地方。

明白这些之后,纵然依旧和阎涵在一起,也不过是为自己徒增痛苦和自责罢了。

梁啸决定离开。

离开这些纷乱繁杂的感情,离开危机四伏的朝廷,离开纠缠反复的梦想和光荣,离开许都,离开自己生活的一切。

彻底地离开,方有彻底的解脱。

因此,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早晨,初秋的阳光遍洒林间,梁啸挎着一个皮囊,一步一步地向南走远。

他要往没有曹操,没有蔡琰,没有梦想,也没有征战的地方。

荆州旋即进入了他的视野。

只有在那里,是一片乐土,可以让梁啸与世无争,静静地思考自己的内心。

决定之后,梁啸便不再犹豫,带上了老爹给他的书、书信和武功秘籍——尽管梁啸从未翻过它们,也带上好基友刘豹赠送的错金短刀,绑在小腿之侧,用作防身。

作为山贼马匪,作为武人,梁啸也要有一个随身的兵器。但安定刀太过显眼,又太过贵重,这两年多来的征战,又几乎全是用此为凭。

梁啸决定将宝刀放下,带上了一柄断剑。

这柄断剑算起剑柄也只有二尺长,剑身则只有一尺余。断剑色泽黯淡,剑身上透出一抹暗红,红的妖异。

若是仅以那尚未被岁月腐蚀的剑刃而论,看起来倒也锋利。

就是当年在界休县城里收购杂货铺时淘来的一柄短剑,梁啸从未用过,却奇异般地多经周转,在此时带在了身边。

断剑无鞘,梁啸便自己削了两个木片,用麻布一裹,便成了简易的剑鞘。

记得多情剑客无情剑里提起过,李寻欢初遇骚年阿飞之时,骚年的手里也是这样一柄用木片做鞘的剑。只是梁啸素来是用刀的,不懂御剑之术,更不懂人剑合一的剑道。

当许昌城在背后被远远抛开之后,梁啸的心绪渐渐平静,反而开始为自己的逃避和懦弱寻找借口。

为什么一定要离开呢?

那是因为高顺和徐晃、瘦柴等人在曹操的麾下任职的缘故啊。还有那数万的苍头军,若是自己仍在曹操阵营之内,他们难免要忠于自己,却不忠于曹操,这样的话不仅对自己,还是对他们,都是不好的。

所以说,以自己的离开为麾下苍头铺平道路,乃是不错的选择。

梁啸为自己的精神胜利法而沾沾自喜,也因此一路上无牵无挂,一直到了第七天,已经来到了距离许昌四百余里之外的棘阳。

棘阳已经是南阳郡,在宛城之南,只要顺着淯水南下,便可到新野,穿过汉水便到襄阳。

然而刚刚路过一处河边的小森林,便从中跳出了两个少年。

“劫财不劫色!留下钱财,放你过路!”

两个少年人一个十五六岁,另一个十八九岁,虽然手中也有兵器,却是一杆木棍和一柄柴刀。他们衣衫褴褛,麻衫上有破洞处处,显然是农家子弟。

想起自己当年也是做贼,梁啸对他们倒是没有多少恶感,只是说道:“我也没钱,能不能放我过去?”

那十五六岁的少年道:“你穿得那么好,怎会没钱!快乖乖交出来,不然休怪我们不客气!”

梁啸这才意识到自己是一身青衫,虽然并不是那种昂贵的绸料,但相对于少年们的布衣短褐,实在是好上许多了。

“我真的没钱,你们要抢就去劫富济贫,不要打劫我这个穷人好不好?”

“你丫骗人!”少年叫道。

“少罗嗦,围上来!”年纪稍长的少年挥了挥柴刀,开始向梁啸的方向走近。

梁啸有些哭笑不得,神色里有了色愠怒:“你二人休要不知好歹,否则休怪我不留情面!”

“哼!你们当官的跟我们这屁民有什么情面可讲?上!”

年长的小贼说着就扑了上来,他挥起柴刀劈向梁啸,但纵是一个不谙武艺的人也能看出,他这一刀毫无准头,力道不足,若说是要杀人,不如说是要将梁啸吓退更为合适。

梁啸也自看出,不过却愠怒于这两个小贼的毫无眼光,想当年自己打劫,捡的可都是肥羊。

他见柴刀和木棍同时逼近,右手蓦地从腰间拔出了断剑,向右方劈来的柴刀信手一挥,左手则是瞅准了木棍的来势,猛地抓住。

拿棍子的少年惊异于梁啸的武艺,然那个持刀的小贼却是忍不住地惊骇!

他看不清梁啸的动作,甚至看不清那柄色泽暗红的断剑,只觉手中一轻,接着胸前便感到一丝凉意。

等到柴刀的上半截跌落在地,少年人这才发现自己胸前已经涌出一道血线。

鲜血自胸腔不住地流出,少年面容抽搐,嘴唇翕张着竭力要说些什么,却因心肺受创,再也发不出什么声音。

“大哥!”

持棍的少年猛地惊叫。

梁啸不由有些不解,他方才那一剑只为逼退少年,难道出了什么变故?

他扭头去看,见少年的柴刀断为两截,一道细长的伤口从少年的胸前横过,顺着那伤口,如春雨般细密的血流汩汩不止。

少年张开大口,双眼无神地瞪视着天空,显然已是死了。

死了?

自己竟杀了他?

梁啸只觉脑袋嗡地一声,顿时懵了。

自己怎么会杀人,而且是杀这样的少年人?

随手挥了一剑,便有如此威力?

梁啸不禁觉得恐怖,身旁那死了哥哥的少年又号叫道:“你为什么要杀了他!为什么!我们只是为了筹钱买粮,只是为了不饿死!”

梁啸心怀愧疚,在两人的身后木木地立着,无地自容。

少年人虽然做小贼打劫,但想来是并不会害人性命的类型,自己却一剑将其中一人击杀……

有什么又比人的生命更重要的呢?

梁啸当然也杀过人,但却从未这样杀过人。

他杀的人,大多都是他想杀的或是必须要杀,可面前者少年,自己又有什么理由击杀他呢?

梁啸失魂落魄地扔掉了断剑,又将身上的钱袋掏出,抖出了其中的几枚铜钱,复将钱袋扔下,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下意识地逃避。

只能逃避,只能做懦弱的逃避,可除了逃避,他又能做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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