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廿三◆中州双璧 245人与马，共天下

梁啸自杀戮场离开之后，再次漫步在一望无际的草原上。

他没有选择下一个屠戮的目标，而是打算就这么一直走下去，直到产生新的想法，有了新的目标。

他不想再杀了。

纵是孩童碰上一件新奇的玩物，也总有厌倦的时候，更何况梁啸先前所作的是极消耗心神经历的杀人和奸淫。

但就是这样一直走着，梁啸竟渐渐感到有些怨愤了。

他想着大地茫茫，就只自己孤身一人，任得他四海飘零，不知多少年过去，寿命尽了，随处躺下也便死了。他自从认识残虹开始到现在，不过是两个多月的功夫，但人生际遇变化之奇，竟似已经度过了十几年一般。

先前独自漂泊时，梁啸受尽了世人白眼，虽然并不自伤身世，但遭人轻贱，亦是在心底隐伏着不悦。此刻他再次独身漫步，回想起过去所做所经历的一切，只觉得世事如浮云，别人看重也好，轻视也罢，于他梁啸又有什么干系？

这并非是似曹操那般敢于不顾天下人想法的盖世英雄，而是梁啸这段时间来心境数次反复之后的愤世嫉俗。

当年在谒戾山时，梁啸年少轻狂，并不满足于做乱世的一个盗匪，因此便立下了建立名剑交易会所的志向。在决定了去抱曹操的大腿之后，他开始了积极的准备工作。此时的梁啸虽然才能不显，但起码是有梦想的，是积极向上，昂扬勃发的。

不料山寨竟然中途遭到洗劫，昔日的同伴和邻里被屠戮得一干二净，让梁啸寝食难安。将蔡琰送到河内郡后，梁啸便决意孤身北上，去黑山贼中找张燕拼命，即便身死，也在所不惜。及至后来聂文、瘦柴等人勘破他的心事，尾随而至，让他倍加感动，却是后话。

成为混迹百万黑山贼中的普通一份子之后，梁啸因为浮云的连线而接触到了张燕，便立刻意识到这是报仇的绝佳机会，可梁啸愈接近张燕，越发现事情并没有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最起码张燕不会去屠杀山贼中的老弱。

梁啸陷入了迷惘，随后的诸多事件，大多是随波逐流，到了担任黑山贼帅挑大梁与袁绍对抗时，更多是出于自保，而不是为了什么梦想和光荣。

一直到他入主并州，在四境烽烟四起，危机重重的时候，田丰为他献上了《榻上策》 ，那是的梁啸第一次有了争雄天下的梦想，但这种梦想一闪即逝，因为梁啸旋即通过梁仓发现了田丰的背叛，虽然在最后的诀别之宴上挫败了田丰的阴谋，但梁啸也因此一蹶不振，很难再提起雄心壮志。

其后梁啸混入曹操军中，从夏侯惇的一个亲兵开始，逐渐认识到这些未来驰骋华夏的英雄任务，曹操、荀彧、程昱、夏侯惇，以及吕布等人，皆是三国时代少有的英雄豪杰，梁啸将自己与之类比，不由自惭形秽起来。那时候的梁啸只想作为曹操麾下的一个将校，作为一统天下的基石或是锋刃，舵手他是做不来的，那需要通天的才能。

然而，因为偶然决定去迎接献帝东归，梁啸既定的方案再次发生了改变。

成功挑拨李傕、郭汜、樊稠三人发生火并，并延续李傕和郭汜之间的战斗，令这两个实力最大的军阀元气大伤。而后护送天子东归，并在东归的路上屡立战功，弘农关下以苍头军挫败了西凉军联军的攻势，首次在天下面前展示了苍头军的战斗力。其后梁啸率领苍头向东开赴战场，将吕布的并州狼骑悉数留下之后，便随着曹操大军来到了许都。

那是梁啸的地位已经极其尴尬，为了避免与曹操发生火并——实际上梁啸也自认为并没有击败曹操的实力，梁啸将苍头军献上，自释兵权。

梁啸苦心经营，为的便是在给苍头军一个好前程的同时也不让自己有性命之虞，他本无争雄天下的心，这个资格不要也罢。

但是，就是这样的想法也变得难以成立了。

少年天子为了表彰梁啸的功劳，拜他为威武大将军，位在三公之上，更是封他为冠军侯，显然是寄托了少年天子让梁啸建功立业的期冀。

这次封赏将梁啸苦心打造的“我是曹老板手下”的形象一举击得粉碎，梁啸也只有因此而离开，挂印封官之后，踏上了南下的道路，打算不再归来。

但是，即便是离开中原这一举动，也无法实现。

蔡琰大婚将至，梁啸终于是不忍她落入别的男人怀中，兼程赶到圉城，阻断了蔡琰和夏侯廉的婚礼。因此，他也被夏侯廉打成重伤，武艺尽废，险些殒命。

那时的梁啸本该与蔡琰在田园中终老一生，却是屡次发作的梦魇让他难以承受。

所谓宿命，所谓杀戮，所谓威武大将军建立一个没有皇帝的世界，梁啸竭力让自己不相信这样的鬼话，但最终的结果是一次次地梦到自己亲手杀了蔡琰，亲手杀死自己最爱的女人。

梁啸觉得心中难过极了。

因此他再度逃避，再度离开，开始了长达整个秋天的漂泊流浪，直到他明白残虹剑。

穿越数年以来，梁啸每每想做的事，每每有了目标，又总是在做到一半的时候就被阻断，让他蛋疼不已，简直可以说是碎了一地。

然而，细细想来的话，究竟是为什么导致如此？

为什么他梁啸做什么都不行，天下之大，竟没有我的容身之处？

梁啸绞尽脑汁不能明白个中缘由，在此时的草原上发足狂奔起来。

眼下刚刚开春，草原上却因为气候更冷的缘故，脚下仍是枯草片片。朔风肃杀，在耳边呼呼作响，似乎连风声都在嘲笑梁啸。

“我此奥泥煤啊！贼老天！”

梁啸仰天大骂。

突然间突然间西边蹄声隐隐，烟雾扬起，过不多时，数十匹野马狂奔而东，在里许之外掠过。

眼见众野马纵驰荒原，自由自在，梁啸不自禁的也感心旷神怡。纵目望去，只见奔马远去，顿时又觉得天地正宽，无拘无碍起来。

梁啸的情绪似乎比得上孩子的脸——敏感而多变。

正得意间，梁啸忽然听到身后有马儿发声悲嘶。

我们的第一主角，史上最不务正业的穿越者梁啸转过身来，只见一匹黄毛瘦马拖着一车牛粪，沿大路缓缓走来，想是那马眼见同类有驰骋山野之乐，自己却劳神苦役，致发悲鸣。那马只瘦得胸口肋骨高高凸起，四条长腿肌肉尽消，宛似枯柴，毛皮零零落落，生满了癞子，满身泥污杂着无数血渍斑斑的鞭伤。一个莽汉坐在车上，嫌那马走得慢，不住手的挥鞭抽打。

梁啸失意的时候居多，见这瘦马如此苦楚，这一鞭鞭犹如打在自己身上一般，胸口一滞，顿时觉得这莽汉愈发地可恶，遂双手叉腰，站在路中，怒喝道：“兀那汉子，你鞭打这马干么？”

那莽汉似乎会说汉话，见一个衣衫褴褛、化子模样的青年拦路，举起马鞭喝道：“快让路，不要小命了么？”说着鞭子挥落，又重重打在马背上。

梁啸大怒，叫道：“你再打马，我杀了你。”

那莽汉哈哈大笑，挥鞭往梁啸头上抽来。梁啸心中一横，直接用手接过马鞭，被鞭打的痛苦更加增添了他对这莽汉的怨恨。梁啸强忍着痛，倒转马鞭，吧的一声，挥鞭在空中打了个圈子，卷住了莽汉头颈，一把将那莽汉拉下马来，夹头夹脸的抽打了他一顿，最后竟用鞭子绕在莽汉脖颈上，将他勒死。

那瘦马模样虽丑，却似甚有灵性，见莽汉被打，却不知莽汉已死，纵声欢嘶，伸头过来在梁啸腿上挨挨擦擦，显得甚是亲热。梁啸砍断了它拉车的挽索，拍拍马背，指着远处马群奔过后所留下的烟尘，说道：“你自己去罢，去奔向那自由的天地。”

那瘦马前足人立，长嘶一声，向前直奔。那知这马身子虚弱，突然疾驰，后继乏力，只奔出十余丈，便前腿一软，跪倒在地。

梁啸看在眼里，心中却是不忍，跑过去托住马腹，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喝了一声：“起——”，将瘦马托了起来。

“你定是腹中饿了，没力气是不是？”

梁啸牵着瘦马走到一处枯草稍微茂盛的地方，让马儿先吃些垫垫肚子。他见这匹瘦马遭逢坎坷，想起自己这数年来的起落融入，不禁大起同病相怜之心，抚着马背说：“马啊，马啊，以后你随着我便了。”

那瘦马似乎听得懂人话，昂头在梁啸身上蹭了蹭，眨眨眼睛，似是表示顺从。

半个时辰后，梁啸便牵着瘦马，开始向南方的集镇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