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四章
翌日一早,陆遥唤醒孩子,说带他们去陆家村走亲戚。
两孩子还不知道家里招贼的事,吃完饭高高兴兴的戴上棉帽子棉手套,坐上骡车出发。
陆遥把昨天买的布也拿上了,原本打算过完年再回娘家,眼下正好有时间一并送过去。
临走时跟林大满打了声招呼,把前院的大门锁上了,既然要瓮中捉鳖就得把戏演好。
骡车刚出院子,碰上隔壁的田二嫂子。
“你们这是做什么去啊?”
“回娘家走亲戚,晚上才回来。”陆遥故意说的声音很大。
“路上慢点,山路上都是雪不好走。”
"哎。"
路上陆遥心神不宁,怕那贼今日不上套,以后天天这么提心吊胆的过日子。
赵北川心里也着急,把车赶的飞快,不到半个时辰就抵达了陆家村。
一进院子,赵北川就喊陆林出来帮忙,“二哥,你把骡车停好,我回家一趟。”
"哎?怎么刚来就走啊?”
陆遥下车拉住陆林,“来的时候灶坑的火没灭,他怕把厨房点着。”
赵小年挠挠头,“收拾桌子的时候没看见锅底有火呀。”
陆遥没回答抱着布先进了屋,他眼皮一个劲的跳,心里十分不安。
陆老太太出去串门子被陆苗叫回来,一进屋就被这匹细布惊了一下。
“这是你拿来的?怎么又买一匹细布?”
陆遥:“除了我,谁有这么大孝心,看看这个颜色喜欢不?”
“赚点钱不够你糟践的,快拿回去退了!”
“买完哪还有退的道理。”陆遥拉着她坐下,“你摸摸这料子的手感,看看这颜色,做身衣裳穿出去多气派,把别人家的老太太眼馋坏了。陆母伸手摸了摸布,轻轻叹了口气,“我都一把年纪了,哪里值得穿这么好的布料。
“值得,您是我娘就值得。”
陆母眼底泛起泪光,伸手拍了陆遥一巴掌,“以后可不敢再这么乱花钱,你们赚钱不容易,好好攒着将来有了孩子,用钱的地方多着呢!”“对了,我看骡车停在院子里,怎么不见大川呢?”
陆遥看了眼旁边玩的几个孩子,压低声音道:“他回家去了。”
陆母一见他这幅模样便知道出了事,连忙招呼陆苗领孩子去西屋玩,“发生什么事了?”
“家里可能招贼了。”
"啊?丢了什么东西没有!”
“目前还没丢东西,不过看样子这贼已经惦记上了,昨天我跟大川去镇上赶集,回来的时候见大门上的门栓让人拿东西划了不少印子,可能想撬开进去偷东西。”陆遥顿了顿继续道:“昨晚我们俩商量了一下,决定今天假装过来一趟,然后他自己悄悄的回家去,看能不能蹲到那个贼。”“天爷啊,这事你咋不早说,赶紧让你爹和二林一起去帮忙!”
陆遥摆摆手,“人多容易打草惊蛇,把贼吓得不敢来了怎么办?”
陆母叹了口气,“还是赵家人口太少了,若是大川爹娘都活着,有老人给看着家,便是有贼也不敢进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当初陆广生相中赵北川也是因为上头没有公婆,小两口过日子没拘束,好事不能都让陆遥占全了。“咱们就这么等着吗?得等到啥时候啊。”
陆遥:“最迟晌午往回走。”
他们这边焦急的等待着,另一边赵北川已经一个人潜回了家里。没走正门而是从后面的篱笆墙翻过去的。走时候屋门口放的砖没有移动过的痕迹,他赶紧进了屋子,藏在屋里等待那个贼的到来。
时间一点点流逝,等了一个多时辰大门口忽然传来说话的声音。
“赵家今天没人啊?”
“大川带着夫郎去丈人家走亲戚去了,晚上才能回来呢。”
“哦,孩子也带着了?”
"是啊,你找他们有啥事?”
“没,没事,就是想买点豆腐......
赵北川借着窗缝往外看去,大门口站着两个人,一个是隔壁的田
二嫂子,
另一个男人被大门挡住看不清模样,不过听着声音
很快两人都离开了,等了半个时辰依旧没人来。
赵北川以为这贼今天来不了了,正当他起身准备回陆家村接人时,一
个鬼鬼祟祟的人影出现在他家门口!
那人先是在门外来回走了几遍,见街上没人开始撬门锁。
古代的锁没有保险,很容易就被撬开,那人急忙推开大门钻了进来。
这回赵北川看清他的长相了,此人正是是前阵子赌钱赌输了那个方老三!
听说欠了一屁股债,怪不得把主意打到他家里来了。
赵北川拿起提前准备好的棒槌,藏在西屋门口静静等着他进来。
方老三不知道自己己经中了计,正在庆幸自己今天踩点踩的好。
前些日子他在镇上在赌坊里输了不少钱,当时脑子一热直接借了两贯带利子的钱。谁承想这钱越滚越多,短短两个月就滚到了七贯!那赌坊的老板威胁他,若是年底不把钱还清,就带人打断他的双腿!
方老三吓坏了,他既没钱也跑不了,只得四处借钱,村子里大多是贫苦人家,能借的都借遍了,结果连零头都不够。正当他一筹莫展时,宋长顺找到了他,说要请他吃酒。
方老三和宋长顺平日里没什么交情,两人充其量是说过几次话,方老三不知道他为什么要请自己吃酒。不过本着不吃白不吃的原则,还是去了他家。
一进屋他就被宋寡夫吓了一跳,这人阴沉着脸坐在厨房的板凳上,直勾勾的看着自己,像只野鬼似的方老三在心底暗暗骂了一句晦气,“你家长顺呢?”
宋寡夫指了指旁边的屋子,方老三径直走了过去。
屋里摆着小炕桌,一碗花生米,一碗炖白菜,还有一小坛子黄酒。
宋长顺坐在炕上招手,“方老弟快进来。”
“宋二哥,今天怎么有空请我吃饭?”
“这不是听说你最近遇上难事了吗,帮你出出主意。”
方老三半信半疑的上了炕,他可不信宋长顺有这么好的心,若是他能拿出七贯钱,也不会连个肉菜都吃不起。宋长顺拿起酒坛子给两人斟满酒笑眯眯道:
这钱我确实拿不出来,但我知道谁能拿出来。
"谁?"
宋长顺压低声音道:“村头的赵家今年可发了大财,听说往镇上卖豆腐,一个月少说赚十多贯!”方老三一听眼珠子都直了,“做豆腐这么赚钱?”
“那可不,要不林大满宁愿当小的也要跟着他们。”
方老三咕咚咽下唾沫,一个点子在脑子里蹦出来一
去赵家偷钱!不过转头就打消了这个念头,“不行不行,我可惹不起赵北川,他这人狠起来不要命。宋长顺眼神一暗,想起秋天被他打的那一次,两拳就把后槽牙打掉了两颗。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再说他们见天的往镇上跑,家里就两个娃娃能拦得住你吗?”
“等把银子拿到手,他们报官也没证据是你偷的,那么多银子足够你还利子钱了,
剩下的还能娶房婆娘呢。
方老三越想越心动,端起碗一口把酒喝尽。
东屋是陆遥他们平日住的屋子,里面东西比较多,方老三蹑手蹑脚的走进来,确定家里没人开始大张旗鼓的翻起来。箱笼里的衣服扯了满炕,被褥也全扔到了地上,结果一文钱都没找到。
方老三不气馁,马上又跑到厨房翻了一通,见碗架柜里有个剩包子,拿出来叼在嘴里吃了起来。
一边吃一边骂,“这赵家是真他娘的富裕,肉包子居然都能剩下!”
厨房也没找到钱,他把目光投向旁边的过堂屋和西屋,兴许把钱藏在这边了。
他轻轻推开门,正打算翻一通的时候,突然听见身后有人开口:“你干啥呢?”
“啊!”方老三魂都快吓出来了,他撒腿就要跑,赵北川一棒子砸在他头上,直接把人打晕了过去。陆林赶着骡车送陆遥他们回来时,赵家院子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这些人都是赵北川叫来的。
陆遥见状连忙跳下车跑了过去,“赵北川!”
“哎,你们回来了。”
陆遥拉着他上下打量,见没受伤这才放下心,“贼抓住了吗?”
赵北川指了指旁边五花大绑的男人,他被堵了嘴不能说话,这会儿正呜呜的叫唤。
“我就说方老三这些日子怎么天天来问豆腐,原来是打着这个主意!”田二嫂子开口道。
赵婆婆啐了一口,“幸好被大川抓住,不然还不知道钻几家屋子呢!”
很快里正来了,跟着一起过来的还有方老三的爹娘。
方老爷子一见面,拿起地上的棒槌就开始抽他,一边抽一边骂:“你个不要脸的畜生!我的老脸都让你丢尽了!”他是真气狠了,手腕粗的棒槌都打断了。老爷子勤勤恳恳的种了一辈子地,没借过别人一粒米,没想到生个儿子钻人家屋子偷东西!方老三被打的嗷嗷直叫,奈何被绑住手脚躲不开,疼的他满地打滚。
方母拉着相公的胳膊哭喊道:“别打了,别打了,再打就打死了!”
"打死一了百了!就当没生过这个畜生!”
“你连我一起打死得了!哎呦~儿啊,是娘不好,娘陪你去了吧!”方母抱住方老三,母子俩抱头痛哭。方老爷子指着两人,气的话都说不出来。
陆遥看不下去了,走上前道:
“你们要教儿子回去教,在我家闹来闹去算哪门子事?”
方老爷子气的呼哧呼哧喘着粗气,半晌扔掉棒子,扑通一下跪下来。
“我没教好儿子,我愧对大家,我给你们磕头赔不是了!”
陆遥吓了一跳,立马躲开。
旁边围观的邻居连忙上前拉人,“方老哥,你这又是何苦,你这不是为难小辈吗!”
赵北川上前一只手把他拽了起来,“叔,我叫你来不是为难你,你儿子钻我家屋子企图偷盗,虽然没偷着东西,但也确实撬开了锁。我本应该把他送官,但我念着咱们一个村官府对盗窃惩治非常严重,如果交不上罚钱会直接发配到营州当战奴。
当了战奴一辈子都回不来了,除非能立战功,一个手无寸铁的人想在战场上立功,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方老三吓得瞪大眼睛,不停地摇着头祈求他不要报官。
里正咳了一声说和道:“这件事是方家的过错,你儿子擅自进人家院子,企图偷东西就是不对,念在没得手方家赔赵家五百文钱,这件事就算了,大川你觉得如何?”里正开口赵北川自然得给面子,“听叔的。”
方老爷子忍不住又踹了儿子一脚,
“赶紧滚回家去!”然后从怀里摸了半天,颤颤巍巍掏出两吊钱。
“家里就剩这么些钱了,余下的钱容我几日,我把家里的几只鸡卖了再给你们。”
陆遥不是为了要这点赔偿钱,就是咽不下这口气,看着老人家这幅模样,心里也不好受。
“钱就不要了,你回去把儿子看好了,再有下次我们必定报官!”
方老三被带回去了,人们也各自回了家,陆遥捂着胸惊魂未定的问:“你怎么把他抓住的?”
“我藏在西屋,听见他进屋翻东西,一棒子把他砸晕了。”
陆遥:“幸好把这个贼抓住了,不然这个年都过不消停。”
进屋一看,屋子被翻的乱七八糟,居然把炕席都掀开了,可惜也没能找到银子,因为前一天陆遥把装钱的瓦罐塞进鸡舍里了。“咳咳.....咳....宋寡夫捂着胸口咳的撕心裂肺,这些日子他的咳症又加重了。之前在人前还能勉强忍着,现在根本控制不了,咳起来撕心裂肺半天才能缓解。“噗!”一口血从嘴里喷出。
宋老太吓得大叫一声,“哎呀!你怎么吐血了!”
宋寡夫脸色一白,连忙掏出帕子擦干净,“没,没事,可能是嗓子咳坏了
宋老太打量着他的脸,突然想起前段时间听人说曹青是不是得了肺痨。
当时她没在意,听了一耳朵便忘在脑后,如今越想越害怕,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宋寡夫扶着肚子蹲下继续烧火,他知道自己的日子不多了......
中午吃饭的时候,宋老太不让他上桌,如果真是肺痨是会传染的。
宋寡夫只能蹲在灶台吃饭,期间他听见屋里几个人窃窃私语。
“他不会真得了肺痨吧?”
“就算不是肺痨也不是什么好病,咳了一冬天了也不见好。”
宋长顺突然开口道:“不如把他再送回庵堂吧,万一死在家里还得给他安排后事。
宋老太舍不得他肚子里的孩子,“再等等吧,等生完孩子再送去。”
宋平听着大人们说着话,仿佛跟他无关一般,依旧自顾自的夹着菜。“奶,再给我盛碗饭。
“乖孙真能吃。”
宋寡夫端着陶碗浑身颤抖,不,他不能再去那个地方,不能去了,就算死也要死在家里!
他僵硬的转过头,伸手拿出杂物筐底下藏着的纸包,突然裂开嘴角笑了一下,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说:"都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