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8 章

席律修起身帮云粥关了灯，床头的一盏小夜灯还亮着。

他似乎没有离开的打算，依然坐在椅子上。

席律修说道：“睡吧，我陪你。”

昏暗的暖光笼罩着他小半个身躯，黑暗中的面容轮廓模糊，安静又无法忽视。

云粥不自觉往被子里缩了缩，小声问：“这么晚了，你不回去睡觉吗？”

他委婉地表示，自己不需要席律修陪着。

都凌晨一点了，而且席律修在这里，他更加睡不着。

“不困，”席律修回答，“失眠。”

他的角色既是医生，又是科研人员，平时忙碌熬夜是常有的事，也说得过去。

云粥仔细打量席律修，又问：“你……你心情不好吗？”

或许又是着装打扮的原因，不穿白衣服、戴眼镜的席律修，看上去很不一样，冰冷淡漠的气质更加明显。

大半夜跑过来，就为了看看他吗？

席律修没说话，他今晚解决了那个偷渡客，算不上心情不好，只是试药带来的副作用还未彻底消退。

这个世界太过无聊，除了眼前的云粥。

见他不回应，云粥想了想，从枕头底下摸出一块巧克力糖。

这是白天护士姐姐给他的，一共只有两颗，他留了一颗想明早再吃。

身为病患，他的每一份食物都不能随意，确保足够的营养，零食不可以多吃。

云粥往床边挪了挪，从被子里探出一只手，把巧克力糖递给席律修。

送了糖，他想把手缩回来的时候，却突然被席律修牵住。

席律修的力道不重，粗糙的指腹在云粥腕间划过，随后松开。

云粥重新裹好被子，不忘补充：“我只剩这一块了。”

送出去了，他还有点舍不得。

席律修应了一声：“嗯。”

他捏着糖没有立即吃，又坐了一会儿，起身准备离开。

云粥打了个哈欠，被子里传出的声音闷闷的：“晚安。”

待他闭上眼，席律修无声离开了病房。

走廊里安静，003说道：“刚刚扫描了一下，未婚妻枕头底下好像有一个……老式游戏机。”

它语气迟疑，不能完全确定。

游戏机很小，样式实在太老，甚至有点像是自己组装的，它差点没扫描出来是什么。

所以云粥一个病患，半夜不睡觉，在玩游戏机？

003心想，可爱。

十八九岁，正是爱玩的年纪，能理解。

估计正是因为生病，被管得严，只能半夜偷偷玩，还是这么老旧的游戏机。

又怪可怜的。

不过……云粥是任务者的概率也很大，偷渡者甚至将他的资料单独放在一旁。

席律修也看到了，003很清楚，但他不主动提，003也不想说。

电梯从上至下，席律修安静不语，像没听见003的话。

—

仅过去一天时间，异生物出逃的事件基本被妥善处理，除了一只体型最小的水母。

科研部发了通报，称这只异生物浑身带毒，但没有任何主动攻击性。

一旦在哪里见到粉色的不明物体，立刻远离并告知研究院就好。

也庆幸补救及时，没有造成人员伤亡，研究院被罚了一笔钱，严格加固收容所的防护措施。

云粥听着其管家的汇报，又想起昨天昏睡之前，看到的不明物体。

粉色、很小……不就是那只水母吗？

支线任务还卡在90％，一定正是因为这只还未被抓回去的异生物。

云粥问889：“我找到它的话，会有佣金吗？”

他心心念念的，还是那点佣金。

889看了一下：“有！”

云粥顿时精神了，他喝下送来的药，告诉其管家想睡一会儿。

待其管家离开后，云粥悄悄起床，又和护士姐姐说要去顶楼花园坐一坐，不用陪着。

顶楼花园就在走廊的另一端，离得不远，护士姐姐没有怀疑，点点头忙碌去了。

趁没人看见，云粥独自下楼，朝着记忆中的位置找去。

当时，他见到的粉色物体直直飞向了大楼窗口，那里是一间存放部分闲置物品的库房。

库房外没有人经过，云粥转动门把手，发现没有上锁。

他迅速进入屋内，并反手关好门，开始环顾四周。

墙边放置的物品不多，窗户果然是开着的，如果那只异生物从这里逃走，应该也会留下痕迹……

云粥轻轻抽动鼻尖，嗅到一点淡淡的血腥味。

889开启扫描模式，提醒道：“好像就在窗户那边。”

气味也是从窗户下方角落传出来的，云粥掏出从垃圾桶捡来的小布袋，警惕地走过去。

通报里说，这只异生物又小又弱，但毕竟是异生物，不能掉以轻心……

云粥来到角落，俯身小心翼翼扒开堆积在一起的针筒包装盒，慢慢睁大双眼。

包装盒的最下方，一只超小的粉色水母同样瞪大眼睛，与云粥对视。

它的身体只比拇指头大一点点，加上几条触手也才半个巴掌长，浑身是半透明的粉色。

小水母似乎受了伤，身体侧面有几道明显的划痕，缺水的触手也皱巴巴的，看着状态不太好。

它见到云粥，眼神十分警惕和畏惧，拼命往包装盒下面拱，想把自己藏起来。

云粥小声惊呼：“好……好可爱……”

除了自己，他还是第一次碰见同样半透明的生物……

云粥还因此失落过，虽然以前在蘑菇林，大家都长得奇形怪状的。

小水母还在努力逃走，然而它闯入大楼的防护罩时受了伤，又缺水了整整一天，状态十分虚弱。

机械小球从云粥的衣兜里探头：“哇，好小！”

云粥收起布袋子，伸出一根手指，想碰一下小水母。

小水母见状，眼神带上了恐吓之意，两条触手飞快缠上云粥的指尖，上面的尖刺狠狠扎下。

云粥面露欣喜：“它还会主动亲近我！”

889赶紧提醒：“宝宝！它有毒！”

云粥却不在意：“我也有毒，它伤不了我。”

小水母发现云粥竟然一点事没有，慌忙松开触手想逃走。

然而云粥已经抬起手指，并将它轻轻捏住，放在手心里。

微微合拢的手指就像一个坚硬的牢房，敌人太过强大，小水母依然不放弃，把触手卷成小团，用尽最后一点力气猛锤云粥的手心。

云粥捧着小水母：“真的好小……好可爱。”

他注意到了小水母身上的划痕，还有它干巴巴的触手，猜到它现在一定不舒服。

要是把小水母交给科研部，它又会被关起来。

不知道他们会不会给小水母疗伤……

云粥蹲在角落迟迟没有动作，889询问：“怎么了？”

“我……”云粥支支吾吾半天，“我可以先把它留下吗？”

以后再还回去，应该也可以吧？

他很喜欢这只半透明的小水母，要是能留在身边就好了……至少等小水母的伤好了再说。

889有点为难，它看了看还未修复的支线任务，又看向云粥充满期盼的眼神。

这模样，像极了他想熬夜玩游戏机的时候。

889犹豫道：“可以……但要是有什么问题，得马上送回去。”

剧情已经发生偏移，主机只会检测到bug尚未修复，不会发现是云粥偷偷藏起了小水母。

并且这只出逃的小水母，目前没有对后续剧情有任何影响。

云粥开心点头：“嗯！”

小水母挣扎了一会儿，渐渐没了力气，绝望地闭上眼，把自己蜷缩成一小团。

它感觉到云粥站了起来，并开始移动位置。

合拢的双手几乎完全盖住小水母，外面从安静变得嘈杂，最后又变得安静。

紧接着，它又被捏了起来，触手碰到冰凉凉的水源。

小水母猛然睁开双眼，挣脱云粥的手指，一跃潜入水中。

云粥此时已经回到了病房，没有人发现他的行踪，以及他藏在手心里的小水母。

他拿来纸杯倒满水，并将小水母放了进去。

小水母进了水，精神立刻好了许多，紧贴纸杯下方，暗中观察云粥。

云粥捧着纸杯，越看越喜欢：“它吃什么？”

在889的提议下，云粥去花园放鱼缸的位置，偷偷拿了一小袋鱼食。

几粒鱼食放进水中，小水母一动不动。

云粥又去摘了片窗台盆栽的叶子，回来却见水里的鱼食不见了，小水母闭着眼装死。

“吃了吗？”云粥重新放了几颗，故意扭头避开，一会儿再看，果然又没了。

889见云粥乐此不疲，叮嘱道：“要小心点，不能被别人发现了。”

云粥点头：“嗯嗯。”

他陆陆续续喂了很多鱼食，直到小水母不吃了，打开床头柜拿出箱子，把纸杯和花盆放在一起。

只要按时打开看一眼，小水母在里面就是安全的。

云粥坐在地上，用翻盖手机发消息，想告诉几位哥哥自己养了只小宠物。

刚刚按下发送键，889出声提醒：“有人来了。”

云粥赶紧把东西都收好，站起身时房门被敲响。

他上前解锁开门，是席律修。

席律修身后还跟着另一名医生，他目光扫过云粥身后：“你去了哪里？”

他不久前来过一趟，那时候云粥不在。

云粥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过：“我就去顶楼花园坐了一会儿。”

席律修却说：“我去找过，你不在。”

云粥镇定解释：“可能那会儿正好去卫生间了。”

医生带了一个恒温箱，应该是来给他送新药剂的，新药第一次服用后都得观察半小时，确认无误再继续用。

席律修不知信没信，但他不再多问，与医生一起进入病房。

云粥坐在床边，接过医生手里的药瓶，仰头喝下。

他左手手腕上戴着一个小型医疗机械环，会实时探查他服药后的情况。

等待的时间有点漫长，云粥尽量克制着不往小水母藏匿的方向看，希望它别弄出什么动静。

医生拿着平板守在一旁，查看机械环传输回来的数据。

云粥抬头，看向另一侧的席律修。

白天的席律修又恢复了正常模样，白色的外套一尘不染，衣领的扣子系到最上面一颗。

他此刻脸上没什么表情，镜片后的眸子有些冷淡。

昨晚没答应抱他，今天要试药的时候又不见人影，云粥偷藏了异生物，本来就心虚，怕席律修不高兴。

更何况，席律修现在是他的男朋友了，889说平时得稍微维系一下感情，不能太冷淡。

医生低头专注看平板，云粥悄悄伸出右手，牵住了席律修垂在身侧的手掌。

他的手指有点凉，慢吞吞探过来，蹭到掌心皮肤的时候，泛起一阵细微的痒意。

席律修神色未变，握住云粥的指尖，不许他缩回去。

医生依然专心看平板，直到数据探测结束。

他为云粥取下医疗机械环：“好了。”

云粥说了声“谢谢”，揉了揉被捏红的手指。

试药结束，医生离开了病房。

席律修似乎有事要忙，坐了一会儿也走了。

等他一走，云粥立刻把门反锁，打开箱子拿出纸杯。

里面的小水母正蜷缩着休息，睁眼又见到云粥，朝他吐了一个泡泡，继续闭目养神。

电梯里，席律修问：“他藏了什么？”

“一块老式机械物体，疑似游戏机，”

003回答道，隔着床头柜和箱子，扫描到的东西并不能完全确认身份：“还有……疑似装着一条鱼的杯子，和一只空花盆。”

003想收回昨晚的猜测了，这些物品，压根不像是任务者会藏起来的。

它语气轻松了许多：“宿主，给未婚妻送点礼物吧？”

—

夜晚，科研部。

2号收容所内一片漆黑，所有异生物安静蛰伏。

透明箱子里，迷你机械甲壳虫打开一台超小的笔记本电脑。

“老大，疑似偷渡客的人被杀了，”118语气凝重，“我晚了一步。”

它找到了制造bug的可疑人员，就是本世界未来的反派宿铠。

宿铠这个角色不该这么早出场，且系统主机没有任何提示，118继续寻找，果然又找到了另一个正在度假中的宿铠。

但就是这一步，耽搁了些时间，昨晚宿铠名下的一栋别墅起火，之后那个假宿铠就消失不见了。

偷渡客绝不可能自己离开，118继续查，最后查到的是某个接单处理尸体的信息痕迹。

而能够如此迅速杀掉一名偷渡客的，绝不是普通人。

这个穿书世界里，也许不止白蘑菇和云粥。

白蘑菇低头沉思，背着手在箱子里来回踱步。

片刻后，它做了决定，从伞帽上拽下一小团菌丝。

机械甲壳虫见状，立刻黑进科研部系统，将透明箱的锁打开。

等它准备好一切，白蘑菇也将菌丝拉扯成了另一只白蘑菇，看着和它几乎一模一样。

白蘑菇把假蘑菇种进土里，伪装成平时的自己，这样就不会有谁发现它逃走了。

随后，白蘑菇带着头顶的甲壳虫跳至地面，消失在夜色当中。

事情有些蹊跷，为了确保云粥的安全，它得离得近一点暗中保护他，以防出现什么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