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0章 邪化
面对着如此巍峨的一座宏伟巨城。
任何描述着第一次见到她的人心中震撼的词语和字眼,在真实的景象和壮丽恢宏面前,都要显得苍白且干瘪。
那像是人为铸造出了一个堪比自然伟力的奇观一样。
像是连绵的山岳拔地而起,像是超凡领域的巨兽在此间匍匐。
甚至远远地,岳含章能够清晰的看到,那条名为济川的汪洋大河,在从西极之地贯穿了北方诸州之后,最后在这里,穿城而过。
真正穿州府巨城而过。
那自然造就的汪洋大河的宽阔,在这样的巨城面前,也不过是一道“纤细”的丝线,是那巨城瑰丽景象的一部分自然点缀。
如此观看着,如此沉默着。
伴随着那战车逐渐驶向闸门的方向。
岳含章的视角不再落在那样宏伟的轮廓上面。
那巨大的、厚重的、光洁的城墙正“扑面而来”。
只是一眼看到,岳含章便觉得,这真是一堵让人“绝望”的城墙。
到底什么样的超凡妖兽能够在这样光洁且古朴的城墙上留下些许的痕迹?到底谁能够爬上这样的高度?到底什么样的力量才能够撼动这座城墙分毫?
仔细看去时,岳含章甚至看到了那城墙光洁的表面上,实则阴刻的一枚枚道法篆箓,这使得好似是超凡领域的某种特殊石材,具备了超越特种合金的坚固力量。
这种在细节上的认知所带来的震撼,并不比那宏伟的轮廓小上多少。
岳含章真切意识到了自身的渺小,意识到了武道,那血肉和筋骨,在这座坚城面前的孱弱。
这便是属于世家的坚城。
是曾经覃林辉他们,以及他们的师辈,师祖辈,都曾经尝试过要撼动的存在。
如此想着想着,岳含章的注意力便已经不在这座巨城本身。
但不等他陷在属于北庭天都道院的沧桑历史中太久时间。
伴随着战车车队的驶近,那闭合的厚重合金闸门在这顷刻间缓缓地开启,机械的运转之间,爆发出了有如雷霆轰鸣也似的摩擦声音。
只进城的主道,就像是昔日基地市的市中心最繁华的长街,数条累加在一起的规模。
而且入目所见时,便陡然间是繁华的住宅区,喧闹的商业区,远远地幽静的高档山丘住宅、园林庭院。
没有棚户区,没有城市暗面。
不知道为什么,这一刻,岳含章坐在战车中忽然间很想要笑。
他仿佛是在从石器时代驶向星际时代一样。
前所未有的割裂感正在试图将他吞没。
可就在此时。
不等车队顺着长街走出太远。
忽然间,整个车队猛地一個急刹车停在了原地。
远处,连绵的战车轰鸣声传来。
更高空中,还有着飞梭疾驰的声音。
与此同时,那锐利的破空声已经响彻。
刹那间,岳含章悚然一惊。
诸世家对于覃林辉开创道途的反应已经暴烈至斯了么?
他们竟然要在自己刚刚进城的时候就下杀手?!
田守礼的战车还在前方,这是田家也已经表态了么?难不成道院的录取通知书也只是安抚自己的一个幌子?
……
可是不等岳含章继续多想下去。
他便看到了一个狼狈的年轻人,正像是“无意识”的在长街上狂奔着——
那种空洞的面容和眼瞳,岳含章只在死人的脸上看到过。
但他分明还在奔跑着,并且是以前所未有的强劲的气血奔涌而大步疾驰着。
很快,他那空泛的面容上,渐渐地狰狞且扭曲起来,那空洞的目光里,渐渐地也开始有着属于野兽的凶戾,以及在极度痛苦之中的挣扎。
并且这一刻,他的身躯在以一种十分明显的方式剧烈的隆起着。
很快,这种身形的膨胀便让他撕裂开来了原本穿戴着的战甲与练功服。
在他的双臂上,开始有着密密麻麻的鳞片从皮质中诞生,并且很快重叠形成鳞甲。
但仔细看去时,如手肘,如肩膀之类的关节处,更有着一道道尖利的骨刺探出,撕裂了鳞甲的同时,在空气中自由的生长蜷曲。
不过片刻间,那骨刺生长的就像是什么牛羊鹿的角一样。
而与此同时,在他的躯干上,野兽一样的毛发如同杂草一样正在狂野的生长着。
甚至这些骤然浓密的毛发之中,也能够一眼让人看出了好几种不同妖兽物种的分别。
这样的变化都还不算完。
再两三步奔出。
这人双臂上的那厚厚鳞甲陡然间“爆炸”开来。
血肉纷飞的刹那间,这些鳞甲像是与他自身产生着冲突,几乎顷刻间,殷红的鲜血中,毛发、鳞甲、触须似是各自都有了自己的想法,要从这臂膀上自由发挥出生命的“艺术美感”来。
“呃——啊——!”
当近乎于野兽的嘶吼从他的咽喉之中爆发出来的时候。
这个人已经通体再看不出半点儿的人样子来。
连他的头颅也在这一刻兽化,并且呈现出很“多元”的丰富场景来,大小不一的鳞甲与各色的毛发还有跃跃欲试的角质都在那一狰狞的狼头上涌现。
连带着他的身形都不再是人立,而是如同野兽一样四脚着地。
也正是在这一刻,那之前接连响起的破空声,像是终于找到了准头。
从飞梭中,一道带着反勾与锁链的利箭贯穿了这位“多元妖兽”的身躯。
仔细看去时,箭矢洞穿而至的刹那间,那人的身上有着浩光涌现,似乎要催动着什么超凡能力一样。
但是不等他眉宇间有道法冠冕显现,同样的残缺妖文也在身躯的别处诞生,两种同源而不同显现方式的力量像是在以他的身躯为战场拉锯。
也正是这顷刻间的迟滞,那带有道法篆箓的箭矢便骤然间洞穿了浩光,带起大片血雾的同时,将他死死的钉在了原地。
再后面所发生的事情,则显得乏善可陈。
嗖——嗖——嗖——
箭矢接连的破空声紧随而至。
不清楚是道法篆箓的效用,还是箭矢上涂抹了什么药剂,很快,分明是通体的“贯穿伤”,但是那奇诡邪异的“多元妖兽”还是在剧烈的挣扎中很快陷入了昏厥状态。
远处的战车直至此刻方才姗姗来迟。
一群人身穿着防爆服一样的套装,七手八脚,小心翼翼的将“多元妖兽”收押,其中一辆战车的车厢开启,内中呈现出“移动监狱”的构造来。
装车,走人。
直至此刻,岳含章像是还没有从那“多元妖兽”的渗人变化中挣脱出来一样。
他尤处于一种生理不适和心理不适的混杂交织状态之中。
这算是什么,很新式的下马威么?
也正是在此刻,田守礼的声音通过车队内线,从战车的内置音响中传出。
“也算是咱们进城进的巧,让我能提早来给你们上这一课。”
“事实上,道院里本身就建有一座展览厅,来呈现这些在超凡路上邪化的修士的惨烈下场。”
“这是人族修士在探索道法之路上所不得不面对的危险。”
“人族道法修途的本质,是一代又一代先贤对于妖兽超凡能力的有序重组与演绎的产物;甚至可以说从来都没有人族的道法,它的根源,亦不过是妖兽的超凡。”
“想想那受箓金印吧,抛开配方的玄妙不谈,本质的一部分,正是同一属性、同一超凡能力的不同妖兽材料的组合。”
“这样的炼化,注定会有属于妖兽的那一部分在你的躯体中累积。”
“降服住了,那会是你的超凡能力,会是你道法修途上的踏脚石。”
“若是降服不住,一旦这些力量开始从你的形神本质中爆发,让人彻底邪化,在概念上,身为人的那一部分在那一刻已经彻底死去。”
“甚至因为配方的复杂组合,想要‘生而为兽’都是一件很奢侈的事情!”
“邪化修士之害,不亚于妖兽肆虐!”
“这是每个道法修士踏上此途,都要背负的代价!”
“这也是为什么,覃林辉当年要创出那条路的时候,会引来那么多人的激烈反对。”
“打破藩篱的事情听起来很帅气很潇洒,但殊不知这些藩篱正是先贤用血泪与生命试验出的最稳妥的修途,将邪化概率降到最低的修途。”
“打破了藩篱意味着打破了这种稳定,谁也无法想象,当万法、御灵、宗器的超凡能力汇总在一强力妖兽之躯上,其修士一旦邪化,会是怎样可怖的场景。”
“平庸的人就该走平庸的道途。”
“这不是什么倨傲的说法,绝强的天赋和绝强的象形与血脉,都能够很好很有效的抵抗邪化力量的积蓄。”
“可是平庸的修士本能就意味着能力的不足,骤然间掌握强大的力量就是‘德不配位’,是极易受到反噬,加速邪化。”
“所以当年许多人反对时,是真的觉得这是一条错路,只是没想到……”
只是没想到,覃林辉真的将这条路走出来了。
完整便意味着有序,有序便意味着稳定。
田守礼像是试图在解释什么,试图在劝解什么。
但在覃林辉的成功面前,这些话显得苍白且无力。
于是,短暂的沉默之后,田守礼的声音再度响起。
“你们好好地努力吧,擂台赛,道院以及老夫都会时常频繁的关注,最近一阵,差不多那些道院在别处遴选的顶尖妖孽,也会相继到来。
真正未来几年道院的种子学生,从来都不是在武道高考,而是在这样的磨砺中被筛选出来的。
好好加油,半年后,我在道院等你们!”
话音落下时,田守礼的战车先动,顷刻间,余下的战车紧紧地跟上。
几乎呼吸间,原地里便只剩了这一辆战车而已。
与此同时,姜灵修的声音缓缓地响起。
“去南城区,地下城第二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