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百零九章 不可说
在明朝,道教分为全真道与正一道两大派系,其中全真派的道士不复元朝时期的鼎盛,地位被武当一派取而代之,日益低调。
全真道士基本都出家,远离政治,开始在道观山林中生活,不食荤,重内丹修炼,不用符箓,主张性命双修,以修真养性为正道。
而茅山道教是正一道的主要道场,也是正一道中的符箓派,道士们一般有家室,擅长画符念咒、驱鬼降妖、祈福消灾等,供奉的是三茅真君。
茅山号称“十大洞天”中的“第八洞天”,又是“三十六小洞天”里的“第三十二洞天”,更被誉为“天下七十二福地”中的“第一福地”。
茅山宗的前身乃道家的上清派,开宗立派的是南朝梁时的宗师陶弘景,人称“山中宰相”,著作有“本草经注”、“集金丹黄白方”、“二牛图”、“华阳陶隐居集”等,可惜大多失传。
徐灏的火药就有得自陶弘景的化学记载,如今茅山宗的炼丹术也日益衰落,因丹药大多具有毒性,常常令服用者中毒身亡,渐渐被内丹术取代。
鲁迅曾说过,中国的根基全在道教,作为中国本土发源的宗教,已然是汉民族不可分割的一种传承。
这位老道长姓陶,据说是陶弘景的后代,徐灏见他在沈家四处看了一遍,吩咐褚道士化净坛符,祭出驱邪镇宅符、召土地符、召护法灵官符。
褚道士把符焚烧了,在香炉里添上了檀香。陶道长坐下,命打杂道人再一次去致意沈家媳妇,凡有身子不洁净的。俱要回避,沈家媳妇赶忙答应下来。
小厮送上果茶,陶道长慢吞吞的用完了茶,洗手漱口,穿上了一件八卦七星法衣。头戴七星法冠,手执桃木宝剑,在坛上开始作法。
完事后,先喷出了一口法水,布下了天罗地网,召唤天兵天将六丁六甲前来。又画了符水让病人服下。
徐灏感觉符水有安眠药的作用,沈家老夫人没多久就睡下了,如此陶道长带着弟子们到病人屋里来收妖。
满屋里香烟缭绕,就见陶道长站在炕前,口中念念有词。忽然间一声大喊,喷了老妇一脸的烧酒,吓得她浑身发抖。
徐灏瞧得有趣,看着陶道长将一道朱砂符贴在病人身上,吩咐一个十二三岁的小道士举着一面照妖镜,道士们亦步亦趋的跟着镜子看,一个个口中不住的念咒。
起先四下里都不见妖精的踪迹,徐灏心说若真的出现什么妖怪。那我的信仰真得改了,必须皈依道家,下半辈子修仙玩好了。
这世上哪有什么妖精呢?徐灏如此想着。不料小道士大叫道:“妖精有了!躲在炕沿儿里。”
徐灏吃了一惊,见陶道长命小道士指定了方向,赶着过去就是一口法酒,喝道:“众神听令,围住那妖精。”
“不可思议。”徐灏和同样吃惊的张辅对视一眼,然后瞅着陶道长左手捏着五雷诀。伸进了炕沿儿里,好像一把抓住了妖精。
徐灏睁大了眼睛。就见妖精还在道长手里一伸一缩跳个不停,不禁起了疑心。毕竟他骨子里就不信鬼神。
“不要让他跑了,速拿令牌来。”陶道长大喝一声,接过令牌照着妖精的脑袋来了一下,只见冒出了一股白气,妖精一动不动了。
所有人都惊呆了,陶道长和众道士似乎也很好奇,围着妖精仔细看去,突然间哄堂大笑。
徐灏沉声道:“什么东西?”
褚道士笑呵呵的道:“公子,您说可笑不可笑,竟是妇人用的角先生成了精。”
“角先生成精?”徐灏也觉得好笑了,他自然不认为真成了精,不过真相倒是被陶道长找到了。
陶道长笑道:“我自作道士以来,不知见过多少邪祟,今年七十二岁,还从未见过这样的东西也会成精。大抵是她难耐寂寞,不分昼夜的拿他消遣,这叫做妖由人兴,今后可不要再如此了,真是笑话。”
陶道长大有深意的看了眼惭愧之至的老妇,躺在炕上臊的要死,就连沈家媳妇也红了脸,谁让她先前说什么被妖精迷了三四遭呢!
当下命褚道士拿到外面用火烧了,算是断了孽根,然后陶道长领着弟子们出来收拾一番,一笑而散。
张辅摇了摇头,对徐灏说道:“咱们也走吧。”
张輗气道:“真是丢人现眼。”
刚回到家,就听闻三太太刘氏病了,徐灏赶紧过去探望。漆黑黑的深夜,院子里站满了人,先一步赶来的沐凝雪走过来,说道:“三老爷已经请了御医。”
人高马大的富氏说道:“太太若是有个什么三长两短,不用说,我这苦命的媳妇还活着什么?”说着说着,流了眼泪。
徐灏皱眉看了她一眼,矫情不矫情?倒是没说什么。
有个媳妇过来说道:“外头的徐奶奶领着清凉观的李道士在屋里坐了好一会儿,说是等着要见六奶奶。”
富氏说道:“这时候我心中发烦,谁有工夫去说闲话?随便打发个人去见他,看有什么话。”
代目说道:“我去吧,你们几个照看好奶奶。”
徐灏进了屋,见徐淞徐江和袁氏等人站在床前,冯文君静静的坐在一边,刘氏似乎睡了,他转身出来,打算去书房见三叔。
途经芙蓉院的时候,代目在檐下问道:“老道,你又来干什么?”
李道士说道:“给奶奶请安了,听说三爷也在这儿吗?”
“在呢。”代目笑道:“你的气色好,哎呦喂,连寿纹里都放出了光。”
李道士笑道:“您在哪里学来的和尚口气?几位正牌子奶奶怎不见个面呢,刚才听说太太身子欠安,想是受了点风。”
代目说道:“这会子睡得很沉,昨日下了一服药,今日更重了,请来的几位医生来瞧,也总是含糊着,没有个准话。别说你们着急,连我们也急的什么样似的。”
与此同时,沈青儿的生意竟一落千丈。原来她先有李大人赏识在前,徐湖欢好之后,名声是打出去了,可是秦淮河上的地位越高,生意就越是冷清。
不提徐湖的身份,那李大人是有名的醋罐子,不消说他很喜欢沈青儿,就算他家中的一花一草都不许擅动,以至于权贵子弟碍于徐湖,官员们碍于李大人,谁不知趣?所以沈青儿的这块头牌,最近无人来问津了。
就算那些附庸风雅的士林中人,腰缠万贯的商贾之流,顶多过来坐坐,绝对不敢留宿。当然,沈青儿也不愿陪睡,就是生意跟着清淡了起来。
今天晚上,徐湖没来,沈寡妇询问女儿:“七公子没赏什么么?”
拄着腮的沈青儿不在意的道:“急些什么呢?”
沈寡妇说道:“就没派人来送银子?”
“妈又来了。”沈青儿蹙起了眉头,“我高攀了他,还怕少了吃的穿的?你老人家放心吧。”
沈寡妇不乐意的道:“我早知你这丫头心思变了,一心想着进徐府。我今天告诉你,从他和那什么李名士认识了你之后,谁不说沈青儿爬上来了?岂不知都一毛不拔,你能进得去徐府?做梦吧!前些日子还好,这几天连一两银子也没赚到,光赔钱了,你还说不怕没吃没穿呢。”
说完,沈寡妇气呼呼的坐在了椅子上,沈青儿心说来的人是少了,怪不得母亲心急,只是那些客人算什么?比得上他的身份么?你又不是瞧不出来。
无心和母亲分辨,沈青儿少不得拿话来安慰着寡妇,又把徐湖承诺过的话说给她听了,沈寡妇这才有了笑容。
一个丫头匆匆走进来,手中拿着一封信,说道:“是国公府送来的。”
沈寡妇非常欢喜,认为有好消息来了,将信一把抢了过来,胡乱撕开抽出了信笺。
睁着眼看过去,一字不识也,笑嘻嘻的送到女儿面前,“好个麻烦的公子,鳝鱼般的写了些什么话?你比我多识些字,快讲给我听吧。”
不想沈青儿也一个字不认得,说道:“唤刘三过来,他写了多年的嫖账,应该识得。”
哪知把刘三叫进来后,他目瞪口呆的道:“这好像是个人字。”
“呸!”沈寡妇挤兑道:“就认识一个字,亏老着脸嚷嚷要管账。”
刘三嬉皮笑脸的道:“我虽不认得这字体,但落款的大名在这儿,怕什么呢?妥妥的湖字啊,你看还有三点水。”
这时丫头又拿着个名帖进来,说道:“李老爷来了。”
“哪个李老爷?”沈寡妇问道。
刘三一看名帖,这字他认得,笑道:“是我表兄来了。”
如今李终南成了候补知县,喜气洋洋的被请了进来,先鞠躬朝着沈青儿母女问安,说道:“昨天来辞行,见嫂子同小姐太忙,不敢进来。天可怜见的,把船期都耽误了,下官寻思怎么也要见上一面。”
沈青儿忍不住笑了,沈寡妇说道:“老爷太客气了,快坐吧。正好我这有封徐公子的信,这字咱们通不认得,要请老爷帮瞧瞧。”说着,把信纸递了过去。
李终南一听是徐湖的,那腰瞬间伸长了三尺,恭恭敬敬捧着说道:“李公子的信,就是九天珠玉,轻易不落人间的。”
他一边说,一边看了下去,立时神色一变,呆气勃发的叫道:“不可说,不可说呀!”(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