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5 章
第15章
“府中下人管治不严,倒是让你看笑话了。”
裴太夫人钟氏借着端茶动作,掩去浑浊眼眸中的冷色,朝沈太夫人无奈道。
世家大族人多口杂,仆妇间关系更是盘根错节复杂难辨,就算规矩再严苛,但依旧会有疏忽犯错的时候,沈太夫人治家多年,又怎么会不清楚其中道理。
她淡淡一笑:“这有什么好笑话的,我们沈家那些事儿,你又不是不知。”
说到沈家那几个孩子,裴太夫人不知想到了什么,她微微一愣刻意压了声音问:“你家长子沈樟珩,近些年可是娶了续弦?”
沈太夫人一声长叹,同钟氏耳语:“沈家几代人,也就出了他这么一个痴情种。”
“不娶妻不纳妾,房里连放个通房丫鬟近身伺候都不许。”
“立了观韵母亲白氏的衣冠冢进了沈家坟,前些年我还会说说他,这些年我年纪大没了精力,也不再说他了,日后沈家二房是要继了长房的爵位和香火的。”
裴太夫人钟氏心下微动,看向沈太夫人问:“观韵姐儿可是订了婚事?”
“我记得小时候,砚哥儿、琛哥儿跟着他们祖父在汴京时,几个孩子倒是一同长大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沈太夫人怎么又会挺不住钟氏的话外之音,就连一旁坐着寡言少语的周氏,都一下子坐直了身体,悄悄把视线落在她身上。
沈太夫人语气不由叹息道:“我也不瞒你,我家那观韵姐儿自小被她父亲带在身旁,从知事起就是个有主意的姑娘。”
“今年入夏前,刚与她嫡亲姑母,也就是宫中贤贵妃长子,大皇子萧琂订了口头婚约,就等着来年陛下赐婚。”
说到这,沈太夫人语调中不乏骄傲。
表兄妹两也算是青梅竹马,而且大皇子萧琂最受陛下器重,是几位皇子中,最有机会被封为太子的。
裴、沈、钟、崔、李,五姓中,众所周知这一代,只有裴女儿未曾入宫为妃,自然少了公主皇子,这种皇室血脉作为助力。
可沈太夫人却没注意到,裴太夫人钟氏眼神微闪,眸光不自然落在坐在一旁的林惊枝身上。
钟氏并没有因为沈太夫人的话有任何不满,而是含笑道:“如今天儿冷,你不妨在府中多住一段时日,等明年开春后回去也不晚。”
沈太夫人笑着点了点头,她正有此意,到了她与钟氏这般年岁,那就是见一次少一次了。
两人又亲亲热热说了一会子话,等见时辰也差不多了。
钟氏朝一旁陪着的府中女眷摆手道:“我也乏了,你们都散了吧。”
二姑太太心急如焚,率先站了起来。
她动作慌忙,因过于急促,甚至都没注意到裴太夫人被丫鬟婆子搀扶着还未走远,她就已经先行出了万福堂。
裴太夫人钟氏冷冷盯着裴月兰背影瞧了一瞬,朝身旁的贴身婆子王妈妈使了个眼色,王妈妈会意便悄悄跟了上去。
林惊枝被晴山和绿云扶着,都快走到抚仙阁的垂花门了。
就见抚仙阁外头站着一个神色紧张的丫鬟,那丫鬟见到林惊枝一行人,赶忙跪了下去:“少夫人,奴婢是秦表小姐身旁伺候的丫鬟冬菊。”
林惊枝慢慢停下脚步,视线落在跪于身前的丫鬟冬菊身上,黛眉微微拧了一瞬。
冬菊却是朝她狠狠磕了一个头,一股脑道:“少夫人,二姑太太出府前吩咐奴婢家主子,去竹香阁找裴二姑娘。”
“奴婢并不知主子要做什么,但隐约听到二姑太太说,以免夜长梦多。”
林惊枝心底瞬间发紧,脸上神色依旧淡漠盯着丫鬟冬菊:“我为何要相信你?”
冬菊忽然仰起整张脸,眸中带着卑微哀求。
林惊枝这才看清,她那张长得和之前因为香囊中红花和麝香,被逼着以死抵罪的冬草,有五六分相似的脸。
冬菊凄凉笑了笑:“冬草是奴婢的姐姐,我家主子说了,冬草若不抵罪,就把奴婢卖到最下|贱的窑|子里服侍男人。”
林惊枝抿着唇,不再说话。
但她毫不犹豫转身,往二姑娘竹香阁的方向走去。
竹香阁冬至景致依旧美得令人着迷。
翠竹覆着白雪,太阳出来后,湖面上的冰化了一小片。
偶尔有锦鲤冒出红艳艳的脑袋,换气后又“噗通”一下,钻到沉沉的湖面深处。
丫鬟见林惊枝过来,赶忙上前行礼,然后悄声道:“奴婢给少夫人。”
“表姑娘这会子也在我家姑娘房中。”
林惊枝眼底笑容当即一淡,冷声问:“何时来的?”
丫鬟赶忙道:“天儿冷走得不快,也是刚到不久,姑娘正愁没有借口请表姑娘离去呢。”
“我知道了。”林惊枝淡淡朝丫鬟走,脚下步伐没有任何犹豫,抬步跨了进去。
她一进去,就见裴漪怜被秦云雪按在妆奁坐着,身后跟着两个婆子,捧着两木盒子各式各样的头面。
“你们这是作何呢?”林惊枝扶着晴山的手,笑盈盈问。
秦云雪见林惊枝悄无声息从外间走进来,她面上神色微僵一瞬,神态极不自然捏了一下衣袖。
“嫂嫂来了?”裴漪怜眼中惊喜一闪而过,急忙站起走上前,拉着林惊枝的手。
林惊枝视线却落在裴漪怜松散的发髻上:“好好的头发,怎么解了?”
裴漪怜往身后的秦云雪身上看了眼:“云雪姐姐说从汴京带了许多时兴的发簪子要送我,不知我适合哪种,便说给一个个试戴一番。”
“是吗?”林惊枝似笑非笑的视线落在了秦云雪身上,眼中是毫不掩饰的森冷。
秦云雪却是白着脸,捂唇轻咳,那弱柳扶风的模样,但凡男子见了都难免心疼几分。
她眼中当即蓄了莹莹泪珠,怯生生看着林惊枝道:“表嫂莫要误会,我并不是独独送东西给二妹妹一人。”
“只想着等二妹
妹选好后,再拿了东西去表嫂的院子给表嫂挑选。”
林惊枝垂了眼没说话,她慢慢朝秦云雪走进,用只有她们两人能听见的声音道:“蒋家秀才送进府中的那荷包倒是精致。”
“我记得表姑娘平日里不是荷包就是香囊,蒋秀才的荷包不会是你与他私相授受的物件吧?”
秦云雪无辜的表情一下子僵在脸上,她锋利指甲猛地揪紧衣袖,眼底慌乱闪过。
“表嫂在说什么?云雪听不懂。”秦云雪抿着唇,往后退了一步,被她暗藏在袖中的冰冷剪子,仿佛有千斤重一般。
她整个人捂着心口,面色煞白摇摇欲坠。
林惊枝冷冷地扫了眼秦云雪带来的丫鬟婆子,寒声斥责:“愣着做什么,还不把你们家主子送回去。”
秦云雪连声咳嗽几乎说不出话来,婆子这一下被林惊枝气场震慑到,不敢辩驳,扶着人战战兢兢退了下去。
裴漪怜双眼睁得大大的,看着林惊枝满眼崇拜:“嫂嫂面无表情训斥人的模样,真是像极了裴砚哥哥。”
林惊枝拉过裴漪怜的手,视线落在她满头青丝上,细细看了许久才松了一大口气。
还好没让秦云雪得逞。
前世二姑太太母女俩估计就是悄悄剪了裴漪怜的头发,佯装成信物送出府去,后来蒋家带着头发找上门,裴漪怜自然是百口莫辩。
可作为五姓嫡女,生来骨子里就带着的高傲。
裴漪怜又怎么会愿意自贱嫁入蒋家,最后才会绞了头发去家庵中做了姑子,以至于才两年就病逝庵中。
这般想着,林惊枝心底一叹,虽然她能早早预料到事情的走向,但蒋家一日不解决,她依旧一日不得安心,为裴漪怜,也为她自己。
与命运天理作对,也不知举头三尺的神明,是否愿意善待她这一世。
压下心底翻涌的思绪,林惊枝朝裴漪怜问:“我要去母亲那请安,你可要与我一同。”
裴漪怜似乎猜到了什么,她眼中泛出紧张神色:“嫂嫂,你可是要去同母亲说秦家表姑娘和二姑太太送我‘禁书’的事……”
说到最后,她垂了脑袋,语调慢慢低了下去。
秦云雪三番两次找她,时常同她说一些离经叛道事情。
自从林惊枝那日开导她后,裴漪怜就不受秦云雪的影响。
可她一直没同自己母亲说,就是怕“禁书”一事被抖落出来,以母亲的严厉程度,她必定要被罚了跪祠堂的。
林惊枝安抚拍了拍裴漪怜的手:“书册的事我不说。”
“但蒋家秀才的事,我必须同母亲说一声。”
“二姑太太生母,今日被打断了手脚的蒋家秀才?祖母不是打发了一百两银钱了?”裴漪怜清澈没有任何杂质瞳眸透着不解。
林惊枝怜惜地摸了摸裴漪怜毛茸茸的脑袋,心底一叹,这位二妹妹此生都不要与蒋家有任何接触,最好不过。
两人出了竹香阁后绕过园子,去周氏的春华
堂还要路过一处极大的水榭,而水榭旁就是二姑太太母女俩暂时居住的院落。
也不知是不是有丫鬟婆子提前通风报信。
等林惊枝带着裴漪怜走到枯萎的荷花水榭旁时,秦云雪被婆子扶着,弱不禁风地走了出来。
临近中午,水榭又四下无人,扶着秦云雪的两个婆子看着膀大腰圆,力气极大。
林惊枝视线扫过她们的瞬间,心底无由发紧。
“表嫂、二妹妹。”
远远地,秦云雪就朝林惊枝行礼。
她依旧是一副弱柳迎风的模样,只是眼底蓄着毫不掩饰的冷意,一瞬不瞬落在林惊枝身上。
就在走近的刹那间,秦云雪忽然装作没站稳的模样,直接朝裴漪怜身上倒去,旁边就是泛着冰碎的荷花池,裴漪怜若是掉下去,估计半条命都要交代在里面。
林惊枝赶忙去扯裴漪怜的手,她却没注意到,就在她分神瞬间,秦云雪身旁婆子朝她狠狠一撞,林惊枝膝盖被什么一扎是钻心的痛,眼看就要朝荷花池跌落。
“少夫人!”晴山和绿云大惊失色。
就在她要掉下去的刹那,林惊枝几乎地靠着本能把裴漪怜推开,慌乱间扯住了秦云雪宽大袖摆。
心底抱着一股决然狠意,她就算掉下这池子,她也一定要拉着秦云雪一起掉下去。
下一瞬。
她只觉腰间一紧,被搂进一个滚|烫胸膛,属于男人身上特有的雪后青松般的旃檀冷笑。
接着耳畔响起,衣袖撕裂的声音。
“扑通。”有人落水。
“裴砚?”
林惊枝被裴砚紧紧抱着,她出于本能,雪白掌娇嫩心紧紧搂着他的脖颈,红唇恰好贴在前几日,她留下的咬痕上。
两人此刻,众目睽睽下,极度暧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