发绳
跑道上都是不停运动的同学,只有他们俩个穿着同样的校服静止在起跑线上。
夏知予还是那样,只要对上许京珩的眼神,过不了一秒就会错开,就像不能直视的太阳。
光线太强,会灼伤眼。
她脚尖不自在地踢着跑道上的小碎石子,趁机调整好呼吸。等平复了心脏的激烈跳动后,才说:“那开始吧。”
许京珩开始倒数,数到2的时候,缓缓挪开眼。他瞳仁沉了沉,校服兜风扬起,说是比赛,就真的一点儿都没让着夏知予。
夏知予盯着前面风一样的少年,视线自动聚焦在他的背影上,除此之外,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这样的方法起了效果。
有了追逐的目标,遇强则强。
等她气喘吁吁地跑完一圈,许京珩已经站在起跑线那里等她了。
他看起来气息很稳,除了头发有些散乱之外,跟起跑前几乎是一个样。
“一分四十五秒。有进步。”
听到成绩,夏知予撑直自己的身子,少见了笑了起来。这就跟做计算量很大的数学题一样,算了几遍都跟正确答案有所出入,却也不知道哪个步骤做错了,只能一遍遍地重算。
一直到耐性将要耗尽,想放弃的时候,突然间就算出了正确答案。
夏知予此时就是这样的心情。
许京珩看到她一边擦汗一边笑,一时猜不透女生的心思:“这么开心?”
“我练了好几天,都没跑进二分钟。”
女生碰到喜欢的人似乎总有这样那样的借口。她不能说和他一起跑步很开心,只能说一分四十五秒的成绩让她很开心。
“那还有力气吗?再来一次?”
夏知予刚想说等她理完头发再跑,伸手去摸发圈的时候,才发现头发已经完全散了下来。她低下头看了一眼手腕,手腕上空荡荡的,又左右看了一圈,摸了摸口袋,都没找到发绳。
“刚才光顾着跑,我发绳好像丢了”
许京珩循着她的视线,左右找了一圈,附近没有,应该是掉在半道上了。
一根发绳而已,掉了就掉了。虽然学校不允许学生披头散发,但是第八节课之后基本不会有值周班去查仪容仪表:“算了”
“不急,慢慢找。”
她发量很多,又黑又顺,密密地披在肩上。
他看着就觉得热。
教室里总共就四个风扇,开五档都跟漏电一样,长发不扎起来,又闷又刺,哪里能静下来学习。
“真的没事。三节”
“恩人,找个发绳而已。”
她想说三节课很快过去了,但是看到许京珩凝神的侧脸,她还是把那后半句话咽了下去。
两人走在跑道里面的草坪上,不会影响别人跑步锻炼。许京珩站在外面,身量很高,落日把他的身影拉长,笼罩在夏知予的身上。
“什么颜色?”
“粉红色的,上面有个磨砂质地的爱心。”
“这种小玩意儿会经常丢吗?”
“嗯有时候我会多备一根,但是今天碰巧没带。”
他低着头,眼神一一扫过最近的两条跑道,表情很认真,没有因为是件琐屑的小事而显出不耐烦的情绪。
两人已经走了大半圈,天色逐渐黯淡下来,但是操场上的路灯还没亮起。夏知予开始过意不去,她正想说算了,别找了。身边的人突然蹲下身去,再站起来时,修长的手指上勾着一条粉红色的发绳:“是这个吗?”
他捻着发绳晃了晃,磨砂质地的爱心挂在银质开口圈上轻轻晃动。
夏知予凑近一步,去分辨发绳的颜色,看见粉红色的小爱心,点头:“是这条。”
说完,伸出食指去勾。
勾到发绳的那刻,指尖刚好擦过许京珩的指骨,有点硌人,只觉得手指发麻,电流的酥麻的感觉一直爬到后背。
她手指一僵,发绳又掉在了跑道上。
“对不起,我没接稳。”她有些慌张,蹲下身就想去捡。
后面有人正在冲刺跑,一股脑地前冲,压根没看到蹲下捡东西的夏知予。
田径鞋钉差点就要踩上她的手。
许京珩紧急扯住她的胳膊,将她拉起来。
夏知予身子一晃,趔趄着倒退几步,每一步都踩在了许京珩的鞋子上,手肘不小心撞着他肌理薄实的小腹,听着他接二连三倒吸冷气的声音,心里愧疚,想要转身道歉,一抬头,脑袋直接杵上许京珩的下巴,她双眸微瞠,下意识地想伸手去揉,碰到他捂着下巴的手背,又猛然缩了回来。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头撞疼了吗?”
两人的声音交叠在一起。就连晚风都安静下来。夏知予摇头,然后听到许京珩打趣她:“你这是军体拳后遗症?是不是平时没地方实践想在我身上试个遍?没事,我皮糙肉厚的,你再多撞几下都没问题。”
他边说边蹲下身,把被人踩了一脚的粉红头绳
捡了起来,伸手掸了掸上面的灰尘:“好像有点脏了。”
夏知予还沉浸在愧疚和丢脸中,一直低着头,没有说话,直到冰冷触感的银质链条垂在自己的小臂上,她哆嗦了一下,这才转过身。
幸好这回许京珩准确避开了,否则差点又要撞上,他好笑地看着夏知予,抬手,掌心的链条轻轻晃动。
“我拿项链给你扎头发,你就这样对我啊?”
拿项链扎头发?
夏知予突然觉得有些闷热,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这个时候主席台前的路灯亮了起来,她这才看见许京珩的手掌上挂着一条银质项链,项链的坠子蛮奇怪的,拇指一般大小,看形状有点像缩小的游戏手柄。
“这是什么?”
“手柄项链。”
“能玩吗?”
“?”
问完她就后悔了,她竟然脑子短路,问一个项链坠子能不能玩。
“你游戏瘾挺大啊?”
“不是”
“这个不能玩,家里那个可以玩。”
他手掌上挂着项链,向上一抛,整根项链躺在了自己的掌心:“先拿这个扎头发。”
夏知予不知道该不该接,实在不行,她还可以回教室问起他同学有没有多余的发绳。
虽然同学带两根发绳的可能性很小。
许京珩见她迟迟没有动静,把玩着银链子,在手掌上绕了几圈:“还是说,要我给你扎?”
她不敢再犹豫,脸红心跳地接过,在头发上绕了几圈,留出一小截扣住手柄坠子。
链条没有松紧,很滑,她弄了很久,才勉强扎了一个低马尾:“那我明天带来还你。”
许京珩没有接话,又看了一眼表盘:“没法多练了。回去上晚自习吧。”
回教学楼的路上,夏知予默默地跟在身后,看到他直挺的腰背,就会想起方才撞在他身上时坚实的碰触。好像能隔着衣服窥见沟壑明显的肌理。
走到二楼楼梯口的时候,她一再考虑要不要叫住许京珩,跟他说再见,没等她想好,许京珩就转过身,一手搭在楼梯的扶手上:“等月考结束吧。我带你玩。”
没想到他还是给了回应。夏知予只是有点兴趣而已,真没那瘾,但是许京珩好像挺喜欢玩游戏的,所以她也没有拒绝。
回到教室的时候,黑板上已经写满了各科的课堂作业。夏知予随手抓了支粉笔,挑了块空的位置,把今天的数学作业写了上去。
程岐一直盯着她的低马尾,等她回了座位,才问她:“你这发绳哪里买的?挺小众的。”
夏知予没好意思说刚才的事,翻开作业本,含糊说道:“就是地摊上,五元三条买的。”
坐在后排的女生看得更清楚一点:“这是个游戏手柄吗?好有个性啊?但看着不像是发绳吧?”
“可能可能是义乌新出的金属发绳吧”
女生还想问摊贩的具体位置,上课铃就打响了。
夏知予默默松了口气。
晚三回家后,夏知予又学习了一会儿,直到十一点,陈淑敏敲门督促她早点休息,她踩着软乎乎的拖鞋去洗漱。
洗漱回来,夏知予收起自己买的练习卷,把作业放回书包。
铺满书本的桌子整理干净,露出放在右手边的手柄项链。
她拿起那条项链,端详了一会儿。
许京珩身上很清爽,基本不带任何配饰,这条项链,他应该是很喜欢才会随身携带。
说起来他也算是帮了自己的忙,就那么光秃秃地还回去,是不是不太礼貌?
夏知予走到书柜前,拉开底下的抽屉,里面叠着好一些拆礼物留下的纸盒,不是粉色就是红色,挑挑拣拣,竟然挑不出一个适合的。
她穿着睡衣跪坐在地上,盯着抽屉发呆,挑到最后,还是选了一个浅粉色的首饰盒,把项链装进去后,才把首饰盒放入一个黑色纸袋中。
第二天中午,夏知予没去吃饭。
大部队的吃饭队伍浩浩荡荡地朝食堂挪动,她在教室坐了一会儿,确定没什么人了,才从桌肚里拿出黑色的纸袋。
她昨天晚上想了很久,最后还是没有勇气去高三(1)班门口找他,怕被起哄,只敢趁着中午人少的时候,把贴了便利贴的东西放到他的桌子上。
学校广播站在放《最初的梦想》,音乐一响,教学楼这边就没什么人了。
她走出教室,往四楼走。
教学楼每层连廊处都放着贩卖机,夏知予拿出一早准备好的零钱,一个个投进去,因为在操场时,黎川和其他两个学校帮过自己的忙,所以她一共买了四听可乐。
易拉罐不断地撞击取物口,发出咚咚的声音。
夏知予蹲下身,推开塑料板,将可乐一听听地拿出来,抱在怀里。
这个时候的贩卖机,还在制冷。易拉罐有些冻手,拿第四听的时候,没抱稳,可乐掉在地上,滚了两圈,她匆忙捡起来,堆在自己的臂弯上,然后站起身,往高三(1)班教室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