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
夏意以为自己幻听了。
“我没听错吧!蒋羽童,她刚刚是不是说……”
“诶疼疼疼,你掐我干什么!”蒋羽童啪得一下打开她的手,心疼地摸摸自己泛红的皮肤。
但她内心的震惊不亚于夏意,黎知韫一脸平静的模样简直和以往判若两人。
最早黎知韫知道盛嘉年谈恋爱时,总是会在她们聊天时默默走神,后来他换女朋友换得勤了,也不再强颜欢笑,只是愈发麻木和沉默寡言。现在都能面无表情地说出“恭喜”二字,怕不是恋爱脑超进化了。
夏意颤巍巍地伸出手,捂在黎知韫的额头上,温热的:“没事吧黎宝?”
这个动作有点滑稽,但黎知韫知道她是真的担心自己。
“好了,快上课了,转过去吧。”她无奈一笑,拿开好友的手。
黎知韫想,她还能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呢?毕竟是“全校皆知”的“暗恋”,那她嘴上恭喜,其实内心早就酸涩不已是符合设定的吧。
她这么敬业,一定会完美完成作家大人布置的任务。
因为刚开学,学生会那边有一系列事情亟待处理,黎知韫上了前两节课就去开会了。
眼前厚重的红木双扇门上,雕刻着复杂而精美的浮雕纹饰,正中央镶嵌着一块金色的铭牌,上面用古典的花体字母书写着“会长室”。
饭点主楼里没什么人,许知柏忽视零星几束路过打量的目光,抬手敲门。
“进来。”门内传来少女冷淡的声音。
整个会长室是按照初任会长的喜好装扮的,房间宽敞而明亮,古典的檀木书架上排列着精装书籍。柔软的真皮沙发和茶几在一侧,桌案上燃着风铃味的蜡烛香薰,味道很清新。
坐于书桌后的少女换了一套衣服,白色衬衫搭上米黄色的针织马夹,配上小巧精致的红色领结,削减了整个人的疏离感,愈显灵动。
她专注地盯着电脑屏幕,纤长的手指飞速在键盘上舞动,直到许知柏在面前站定,才空出几秒抬头看他。
不等许知柏开口,黎知韫停下手中动作,从抽屉里拿出一个黑色丝绒的小方盒。
当黑色丝绒盒子轻轻打开时,一抹金灿灿的光芒瞬间映入眼帘。盒子内静静躺着一块精致的金色铭牌,在阳光的照射下,铭牌上雕刻的纹路闪烁着耀人的光辉。
“戴上吧。”
许知柏顺从地接过铭牌别在胸前,因为经常去打工,他的指腹有些许薄茧,蹭过她的手背时,丝丝麻麻泛起轻微痒意。
只一瞬,黎知韫就收回了手,指向桌上的白色信封。
“那里面是学生卡,不过只能在校内使用,吃饭什么的就不必委屈自己了。”
“走吧。”
她起身朝门口走,许知柏一时没明白她的意思,捏着信封愣在原地。
“走啊,吃饭。”黎知韫蹙眉。
两人像昨晚一样并排走着,一个财阀大小姐和一个特招生,她似乎并不担心和他这样的特招生一起会遭到大家的排斥。
许知柏当然清楚这群财阀继承人的玩乐心态,他们许多人有着最体面的外表,以及最傲慢的内心,总是待两人走过去后,才和同伴窃窃私语。
黎知韫看穿了他的想法却并不解释,盛京虽然因循守旧,但也恰恰是一个靠实力说话的地方。只要你的能力凌驾于他人之上,那些隐性的歧视完全可以忽略不计。
这学期盛京换掉了之前名声享誉国际的大厨,转而请了一个在平民间很受欢迎的草根厨师。对着精致度大大下降的餐食,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们嫌弃之色溢于言表,不过即便是闹了许久,管理层也没有要更换的意思。
这位新大厨的孩子也是盛京的特招生,黎知韫那休学的同桌,梁梦然。
为了节省时间,黎知韫先找了个空座坐下,许知柏自己一人去排队。
ig首页还挂着盛嘉年的官宣照,热度不断疯涨。黎知韫将私信她的一一划过去,看到关注列表突然多了一个人。
点进他的主页,夹杂在众多豪车和五光十色酒吧照的中间,是aw科技新发布的几款vr眼镜。
这是裴绍?
他关注自己干什么?难道因为两家即将见面约谈合作,他提前来探查一下合作方?
看来与裴家合作是板上钉钉的事,她今晚回去和黎薇女士商量一下。
食堂的氛围突然躁动起来,众人的目光刷刷向门口看去,几个身形高大的男生推门而入。
为首的盛嘉年一头张扬的金发,衬衫领口处解开了两颗扣子,露出精致的锁骨,领带松松垮垮地搭在脖颈,眉眼间满是不耐。
几乎是进门的一瞬,他的目光就锁定在黎知韫身上。
傅函仿佛没感知到身边人的情绪,主动和她打招呼:“小韫,好久不见。”
作为贵族言情文的男主,身边有几个帅气男配是标配。傅函算是和她们一块长大的,因为比黎知韫大几个月,比较照顾她。他看不过去从小玩到大的妹妹因为感情伤心,也曾私下里劝过黎知韫,但是小姑娘不撞南墙不回头,他只能一笑了之。
黎知韫放下手机,朝他浅笑:“傅函哥。”
她笑意盈盈地和傅函打招呼,视线却只在他身上短暂停留了一下,盛嘉年心底莫名腾升上一股戾气,抓着西服外套的手爆出青筋。
昨晚黎知韫离开后,在酒吧喝酒的盛嘉年一直没有收到她的信息,虽然以往她发来的消息他看都不看,觉得聒噪令人心烦。
等了许久,手机依然在酒杯旁静静地躺着。他不再给她机会,而是让朋友打电话叫来那个不记得名字的新女友,随意拍了张合照上传ig。
听到他说要拍合照的那一刻,女生又惊又喜,整个人都仿佛泡在在蜜罐子里一般,眼神亮晶晶地看着他,仿佛他是她的全世界。
盛嘉年并不想承认,但他透过这个眼神看到了曾经的黎知韫。
她没有搽过这么浓艳的眼影,没有贴过闪亮的银片,酒吧五光十色的灯光投射在她晶莹剔透的黑色眼珠里,纯粹却又迷幻,有种令人着迷的奇异魔力。
可今早上学时她也没有再跟来,她不是喜欢自己么?见过那么多次他和女生亲密还能装作无事发生的模样巴巴贴上来,这次终于坚持不住了吗?
他不知道出于什么心思就让司机停车在门口等着,直到黎氏的车出现在视线里,他才悠悠下车。
她凭什么这么淡然?
盛嘉年扯了扯嘴角,语气十分不悦:“怎么?没看见人?”
他双手撑在桌上,倾身将黎知韫瘦削的身子笼罩在高大的阴影下。
黎知韫没有因为他的逼近触动分毫,她微微后仰身子,抬手对端着两盘套餐饭的许知柏示意:“这里。”
盛嘉年脸色肉眼可见地沉了下来,黎知韫愈是把他当空气,他愈是要让她直接面对自己。他舌尖顶了顶后牙槽,解下形式一样的领带朝跟班怀里一扔,转身居高临下地看着许知柏。
昨天就听说a班来了个特招生,没想到黎知韫竟然还愿意和他做同桌,和他一起到食堂吃饭。黎知韫单独把他叫到会长室时,二人还不知道在里面做了什么吧。
可惜,臭虫即便穿上盛京的校服,还那么一股令人作呕的穷酸样。
“呵。”
盛嘉年的眉眼间满是戾气,勾唇冷笑一声,一把夺过许知柏手中的餐盘扔在地上,可怜的汤碗瞬间碎裂,引起周围一片惊呼。
油污迸溅到黎知韫洁白的小腿袜上,突兀地留下印迹。
黎知韫没有躲闪,只是皱了皱眉。
“黎知韫,你什么时候和这种穷酸货勾搭在一起了?也不嫌掉价。”盛嘉年的声音带着不含掩饰的嘲弄。
“难道最近黎氏股价下跌,你的自尊心也跟着朝下跑了?”
不管黎知韫再怎么是个恋爱脑,她都是真正的财阀大小姐,举手投足之间散发着矜贵的气息。作为黎知韫,她可以向旁人展露自己的脆弱,但是绝不允许他人践踏黎氏继承人的尊严。
她终于舍得将眼神施舍给他,冰冷的眼底不含丝毫情绪,盛嘉年的心一颤,似乎又回到那个一切转折的夜晚,那个他怎么也读不懂的眼神。
“有必要么盛嘉年?”
黎知韫觉得很累,特别没意思。
曾经他们是有过一段两小无猜的时光的,和真正快乐的青梅竹马一样。盛嘉年是个很好的玩伴,热情、张扬,永远朝气蓬勃,这也正是吸引黎知韫的地方。
但是自从那次事故后,他整个人就大变样——
盛嘉年原先不叫盛嘉年,叫盛今安,他的哥哥才是真正的盛嘉年。盛嘉年大他们八岁,从小就聪明过人,是长辈口中人人称赞的天才。盛今安从小活在哥哥的光环下,也许一开始有过嫉妒,但随着年龄增长变得十分佩服盛嘉年。
盛嘉年考入最高学府的那一天,他央求哥哥带自己去参观新学校,谁知路上车子失控撞上栏杆,事故发生时他紧紧地将弟弟护在怀里,自己承受了大部分冲击力。
盛今安的崩溃大哭并没有挽回盛嘉年的命,黎母领着黎知韫赶到医院的那一刻,承受着丧子之痛的盛家家主一巴掌牢牢甩在他的脸上,嘴里大吼着:
“你就是嫉妒他!从小就是!”
他没有躲闪,脸高高地红肿起来,一颗又一颗的泪珠从空洞无神的眼眶中垂落,击打在冰冷无情的地面上。
后来发生了什么,黎知韫记不太清了,只知道一个月后踏进教室门的盛今安,说自己叫盛嘉年。
那年他们才十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