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菩提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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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止收到李珩送过来的包裹时,方知叶沉鸢已经离开上京,一时间有些难过。这些日子的相处,柔止深切地感受到叶沉鸢对她的拳拳关怀,就如她的亲阿姐一般,不仅为她看病施针,还细细教导宽慰她。她以为她们有很长的时间相处,未曾想,离别总是匆匆而来,无法预料。

“她去了辰州。”柔止说出人尽皆知的答案。

李珩点了一下头,不欲多言,“这个包袱是给谢姑娘的,劳你去送一趟。”

柔止没有问李珩与叶沉鸢的关系,因为问了也得不到答案,李珩已经够难过了,她就不往他心上捅刀子了。

连她都知道他们俩不会有什么结果,更别提身在其中的李珩了。

“我走了,我会派人护送你和琼枝去菩提寺。”李珩摆了摆手,加快脚步往东宫走去。

辰州的事刻不容缓,能分给这些儿女情长的时间几乎没有。

柔止将叶沉鸢交待的东西送到清晖园后,便离开了。

谢舒潆落坐在那里,盯着那个包狱,一动也不动,久到霜降都以为谢舒潆魔怔了,谢舒潆这才将包狱打开,不是她想象中的绝交信,也不是她以为的补偿,而是厚厚一沓的医书,每一本都细心批注,将其中难以理解地方的细细道来。

叶沉鸢的用心程度一下子击溃了谢舒潆濒临溃散的心,她的眼睛温热起来,泪盈满眼眶,滴滴滚落,烫在手心,痛在心里。

“阿潆,见字如晤,你是个有天分的姑娘,望你能在这条路上走得远些,若需要帮助,可去清风明月楼找宁掌柜,希望阿潆终有一日能走出自己的路。”

纸短情却长,谢舒潆抹干眼角的泪,缓缓笑了起来。

柔止回栖梧苑的路上,遇见了匆匆而来的舒月筠。

舒月筠见到柔止,眼前一亮,快步上前两步向柔止见了礼,温柔请求,“阿瑶,听闻你要去菩提寺,能否捎上我?我就远远跟在你们车架后面就成。菩提寺香火灵旺,我想为我阿娘点一盏长明灯。”

柔止愣了一下,点头笑道:“好呀,那便一起吧。”

舒月筠眉开眼笑,向柔止道谢。

柔止与李琼枝,舒月筠三人一道去菩提寺。

菩提寺内静谧安宁,供奉着燃灯上古佛,佛前供奉着香花宝烛,青烟袅袅间连宝幢都显得恍惚。蒲团上,李琼枝与舒月筠双手合十,跪在上面,背影纤瘦,虔诚地诵了一节佛经,磕头。

柔止独自一人在菩提寺中闲逛,来到千年古树下。

菩提树下,微风轻轻,叶落随风,零落成泥。

柔止站在树下,仰头看去,细碎的阳光透过枝丫落下来,在地上形成光影。

没来菩提寺之前,柔止曾想过求个事事通达,真到了菩提寺,她反而没能走进去。

她之所求,神佛给不了,就不给神佛添麻烦了。

菩提寺下,有两人策马扬鞭而来。

“公子,到了。”奉清轻声道。

“嗯。”周其琛与奉清步行上慈宁寺。

周其琛站在寺门口,隔着光阴看着阔别已久的柔止,心底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他似乎每一次见她,都能看到她不一样的一面。当年娇俏明媚笑语盈盈的小荷姑娘、去岁惊慌失色娇怜柔弱的柔止、今日素衣青钗站在菩提树下的薛姑娘......每一次都让他留下了深刻印象。

他低头一笑,走到慈宁寺山门口等候。

慈宁寺主持慈眉目善,双手合十,向周其琛行了一礼,周其琛回礼。

“公子命格贵重。”

周其琛微笑,他敬畏神明却不将祈愿寄托与神明。

主持摇头轻笑,往院内走去。他知他们这些少年人不相信命运之谈,可惜命运的转盘早已转动,身处其中的人们却无知无觉。

主持复又有些困惑,凝眸皱了皱眉。

菩提树下那位薛姑娘命格贵不可言,山门口这位公子命格同样贵重,只是,他们的命星本该遥遥相敬,为何隐隐有命理交缠之象?

柔止感觉到有人注视着她,凝眸忘去,见是久别重逢的周其琛,负手而立,不如春日的意气风发,反倒添了落拓沧桑。

春日里的男子一生风骨,落拓不羁,心有抱负,手有力量,不惧岁月悠长,道途艰难。

如今的男子年华依旧,却心有沧桑,也许永不惧道途不易,却添了几分惊疑破败的消沉。

他到底经历了什么?

周其琛朝着柔止一笑,柔止同样报以莞尔一笑。

那一瞬,他的心尖一颤,三月细柳含苞坠开了情窦。

“周二哥,好久不见。”柔止轻声道,缓步走到周其琛面前。

周其琛丈量一下二人的距离,眉眼一松,弯眉浅笑,笑中却藏着掩盖不了的苦涩,或许是不想掩盖了。

她长高了,也沉稳了不少。

“别来无恙,柔止。”周其琛下意识抬手,想摸她的发顶,就如往常一般,却突然意识到,她已经长大了,如此实在是不合适。

他正要将手放下,掌心下触摸到一片柔软的发以及发间冰凉的点翠梅花簪。

他凝眸望去,正巧落入她清润温软的眸中。

他如烫到手一般,瞬间收回手,眼神移开,落在身后的菩提树下。

柔止的眼睛落在他握紧又松开的拳上,反反复复,一时间,顿感疑惑。

这是怎么了?

“你的信我收到了。”周其琛抿了一下唇,主动提起了那封让他失态的信,信中什么话也没说,是一幅水墨画,几笔勾勒,百叶小筑跃然纸上。

他失态,失措,以为她已然想起,连怎么应付她接二连三的追问都想好了,之后却再也收到她的来信。

后来,才恍然大悟,她只是模糊记得百叶小筑。

“你并没有回信。”柔止盯着周其琛的眼睛。

周其琛不躲也不闪,眉眼清润,温和雅致,“是,我没有回信,因为我不知道要怎么回。”

这话说得坦诚,柔止觑了他一眼,偏过头去,轻轻“哦”了一声。

“你来菩提寺是?”柔止又回头看周其琛。

周其琛沉默一瞬,道:“我来上柱香。”

昌平长公主与驸马逝去后,当今圣上曾微服来到菩提寺,为妹妹和妹夫点了长明灯。周其琛每一年都会来菩提寺为昌平长公主和驸马添灯上香。

柔止点了点头,“需要我陪你一起去吗?”

这话一出,柔止就恨不得咬自己舌尖一口,话说那么快干嘛!这话是能随便说的吗?!

周其琛见柔止懊恼的样子,忍不住弯起唇角,贴心道:“不必了,我一个人就可以。”

周其琛绕过柔止往殿内走去,忽而,他顿住脚步,侧头看向柔止,“别和任何人说见过我。”

“阿姊也不告诉吗?”

“是。”周其琛往前走去。

柔止在原地,静看他离去的背影,竟觉有些熟悉,似乎她曾经经历过这样的场面。

柔止轻蹙眉头,神色未变,心下却是泛起波澜。

舒月筠走出大殿,便见柔止一人出神地站在菩提树下,脸色凝重。

她的心“咯噔”一声。

身后的侍女月影轻轻推了一下舒月筠,警告她。

舒月筠神色不耐,皱着眉瞥了月影一眼。

月影神色未变,沉着眼睛盯着地面,衣袖下的手向后打了一个手势。

月影手势一下,菩提寺四方八方飞出几个黑衣人,直往柔止而去。

长箭划破天际,带着呼啸而来的气势席卷而来,菩提树叶为之轻颤,摇落一片叶子,悠然而下。

舒月筠的心都提到嗓子眼了,她颤着声音高喊:“阿瑶!小心!”

柔止耳边听到呼啸而来的气流,立刻弯下腰,摸向发间的点翠梅花簪,藏在手心里,往地上滚去。

就在她蹲下的一瞬间,一支长箭穿过菩提叶,钉在菩提树上。

眼见没能射中柔止,黑衣人拎着剑而来,朝其他人点了一下头,嘴里嘀嘀咕咕说了一句话,其他几人四下散去。

柔止坐在地上,凝眸看向举着剑向她砍来的黑衣人,心道不好,李琼枝还在殿中为李熙宸求平安符。

柔止紧紧盯着黑衣人的动作,手捏着尖锐的发簪,将尖锐的发簪对准黑衣人的咽喉扔了出去。

忽然,舒月筠扑了上来,柔止大惊失色,手往后一撑,惊跳起来,朝着舒月筠扑去,揽着舒月筠的腰往旁边滚去。

烟尘滚滚,猩红的血溅到柔止和舒月筠脸上,黑衣人捂着脖子倒在地上,眼睛直直盯着舒月筠。

舒月筠心口砰砰直跳。

她以为......

她方才就要死了。那支漂亮尖利的点翠梅花簪朝着她的面门而来的那一刻,她的血液都凝滞了,这样大的杀伤力,月影居然叫她去效仿英雄救美虏获薛瑶的好感!

月影和她背后的主子都是蠢货吧!连薛瑶会武这件事都查不出来,就敢乱出主意,拿她的命投石问路。

“你没事吧?”柔止方才险些杀了舒月筠,一样惊魂未定。

舒月筠喘着气,盈盈眼眸坠满泪珠,“快走!”

“没事了。”柔止拍了拍舒月筠的背,扶着舒月筠起来,抬步往倒下的黑衣人走去。

尖锐的长簪已然穿透黑衣人的咽喉,他捂着脖子,猩红温热的鲜血从指缝溢出,喘着最后的气,眼里的神采渐渐寂灭。

他张着嘴巴,吐出一句并不规整的官话,“月奴,原来你躲在这儿。”

柔止的心尖一颤,一股巨大的惶恐笼罩在心头,却神色未显,她蹲下身来,盯着黑衣人的眼睛,在他张扬挑衅的笑意中,缓缓扬起绚烂的笑容,在他充满恶意的眼神中,从容拔出插在他咽喉的长簪,温热的血喷射而出,溅上柔止雪白的脖颈和侧脸。

“他不是大胤人!”柔止笃定道,抬手抹开血迹,点点血痕,染在脸上,如红梅落雪,分外妖娆。她拎着黑衣人的衣摆,慢条斯理地将长簪上的血迹擦干净,抬手将它插回发间。

阳光下,那支点翠梅花簪耀眼夺目。

柔止站起身,往月影的方向走去。

月影大惊失色,一双美眸紧紧盯着柔止的脸,脸色渐渐苍白起来。

柔止看了月影一眼,绕过她走回舒月筠身旁。

“舒姐姐,君子不立于危墙之下,万事万物皆要保重自己,再救别人。”

舒月筠眼神微闪,眼角还挂着泪,柔止一定是看到了方才月影推她的那一下,一时间又是羞愧又是惊吓。

“阿瑶,你没事吧?”舒月筠握着柔止的手,瑟缩着,轻轻发颤,连同声音都染着哭腔。

柔止拍了拍舒月筠的手,摸了摸头发,抬手将发间的缠枝金雀钗拿下来,插在舒月筠的发间,压低声音道:“我要去找公主殿下,舒姐姐,你找个位置自己躲起来。身边的人若是不能保护你,还是尽早打算为好。世上之人,最能相信的只有自己,也唯有自己才是最珍重自己的。”

“发钗尖利,取下来的时候千万小心,拿利器的手要稳,莫要伤了自己。”

舒月筠摸着头上的缠枝金雀钗,心间一颤,笼中雀,枝头泥,任人宰割。

有谁愿意一直这样活着呢?

“姑娘,今日虽有惊却无险,总算和六姑娘搭上线了,她今日救了你,来日你便向她道谢,一来二去的,还怕生疏吗?如此,也算完成主子交代给你的任务了。”

舒月筠没有说话,任由月影絮絮叨叨。

她按照柔止的指示,来到一处荒废的殿中,阳光被百年老树遮挡,树林荫翳,不见曦月。

她抬手摸了摸柔止方才赠与她的缠枝金雀钗,将发丝缠在其中,朝月影笑了一下,苍白的脸上挂着温和如清风的笑容,飘渺无垠,“月影,你走进来瞧一瞧,这支钗是什么样的?似乎缠到我的发了,帮我把它拆下来吧。”

月影走上前,手摸上那支冰凉的金钗。

“姑娘,你且坐下来,我帮你解。”月影的身量不及舒月筠高挑,举着手解发丝,不仅没能顺利解开,反而越解越乱。

舒月筠拎着裙摆坐在石阶上,月影跪在舒月筠面前,小心翼翼解着缠乱的发丝。

“姑娘,这是枝缠枝金钗,上面雕的是金雀呢。”

“是啊,本就是枝头雀,笼中鸟,倒也是贴切。”舒月筠有感而发,温声问着月影,“你说,笼中鸟雀可有重获自由的一日?”

“笼中鸟雀,锦衣玉食,有何不好?”月影宽慰舒月筠的心,“何况,姑娘也不是笼中鸟雀,你是主子的表妹,待主子功成名就之时,姑娘便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了。”

“是吗?”舒月筠扯开嘴角露出一个讽刺的笑,“我也得有这个命等到,不是吗?”

月影脸色一僵,忙往后退了两步,磕头请罪。

恰此时,一声清脆的金属坠地声响起。

舒月筠发间的金钗滑落,一只纤长如玉的手捡起金钗,“月影,你抬头看看我脸上沾的血迹。只差一点,我就要为你的愚蠢付出代价了。”

月影颤着眼眸抬头,视线飘向舒月筠雪白的脖颈,瞳孔忽然一震,瞪大了双眼,双手捂住咽喉。

那支璀璨的缠枝金雀钗穿透她的咽喉,鲜血顺着指缝流下来,带着腥甜的味道,流了一地。

舒月筠放开手,胸口剧烈的起伏着,用尽全力的手此刻无力的撑在身后,向后跌坐在地上,眼泪唰的一下往下滚落。

月影不可置信,连最后一句话也没来得及说,便倒了下去,瞪大的双眼诉着她的不甘。

“你不该擅作主张,也不该不将我当回事儿。月影,下次聪明点吧。”

舒月筠颤着手挪到死不瞑目的月影面前,合上她的眼睛,双手握紧金钗,用力拔出来,暗红色的鲜血喷到舒月筠脸上,舒月筠抖着手掏出帕子,一点一点擦拭脸上的血迹,并将金钗一一擦拭,戴回发间。

她抬头望着树荫间隙透出来的光,蜿蜒的泪混着血色而下,给她莹白的脸上染上绯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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