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
“阿爹阿娘！”柔止冷汗淋漓，面色酡红，嘴唇干燥，无意识地哭喊着，眼角的泪源源不断滑落，浸湿枕巾。
周其琛拧干手帕，换下柔止额上的手帕，心疼又怜惜地擦去她脸上淋漓不尽的汗。
周其琛心痛得不能呼吸，百叶书院与徐霁清李宜臻的死，一直是他心里不可言说的痛。
百叶书院出事得太突然了。
几乎是一夜之间就冒出一群刺客，还准确知道徐霁清和李宜臻哪一夜宿在百叶书院，现场除了一块烧焦的玄铁令牌，什么也没留下。
而柔止，更是失踪了，连同那个武功高强的少年行舟和聪慧过人的侍女阿昭一并失踪了。
遍寻三地，无一所获。
他险些以为那场大火里面，无人生还，那个笑如春日暖阳的小荷姑娘也死在那一场大火里面。
直到他收到李黎笙的来信......
他赶去东黎城外的骊山时，柔止从上面滚落下来，满身伤痕，惶惶失措，扑在他的怀中，泪流满面。
“你是谁？我又是谁？”她睁着一双婆娑泪眼，哭得无法自控，一手捶着头，一手紧紧攥住他的手臂。
他大惊失色，懊悔心疼，抓住她的手，将她紧紧按在怀里，抚着她的后背，“柔止别怕，兄长来了。”
柔止在他的安抚下，渐渐平静下来，眼皮一沉，昏了过去。
他将她抱起，连夜送上松山别苑。
从此，世间再无徐氏柔止，唯有镇国公府的六姑娘薛瑶，她应该度过平静安稳的一生，如寻常贵女一般，嫁的良人，相夫教子一生。
百叶书院的秘密，不该由她来背负。
这也是徐霁清与李宜臻的心愿。
“哥哥。”
一声轻轻的“哥哥”，惊醒了周其琛，他的耳朵一烫，躲闪着目光看去，却发现，柔止还没醒，只是无意识的呢喃。
“你为什么抛下我？”柔止无意识地喊出这句话，眼角的泪滚落，似要将这些时日的委屈一并流干。
周其琛握着柔止的手，拿起帕子，小心翼翼擦拭她洁白如玉的指，叹息一声，认真对着睡梦中的柔止道：“徐柔止，我没有抛下你。”
“我只是希望你就如普通人一般，过着安稳的人生，不必背负那些本就不属于你的责任。”
“徐柔止，对不起。”
......
门外剪影在烛火下摇曳，门扉轻叩，“其琛，出来一下。”李黎笙在门外低声诉语。
周其琛给柔止换了个帕子，掖好被角，方才走了出去。
周其琛一走，柔止缓缓睁开眼睛，眼角的热泪滚落，她张了张口，无声喊着“阿爹阿娘，柔止不孝。”
门外，影影约约的交谈声传来。
“跑了？”是周其琛的声音，平静中带着无可奈何，“看来天不绝他。”
“是，是我不好，若非我这边出了纰漏，也不会将人放跑了。如今只盼北境那边不要再出现纰漏。”另一道男子的声音响起，柔止听在耳边，总觉得曾经听过这个声音。
“非你之过，如今的燕王府也不是你的一言堂。”周其琛拍了一下李黎笙的肩膀，安抚他焦躁的情绪。
“你就不生气？”李黎笙对周其琛的波澜不惊有些探究。
“生气又能如何？有太多的事情需要做，实在没有生气的时间。”周其琛颇为头疼，人抓到了还好，人没抓到，还将自己置于险境，如此愚蠢的行径，还不知道要遭受多大的责问。
“那位姑娘如何了？”李黎笙瞟了一眼门。
“她没事了。”周其琛垂了垂眸，鸦羽般的睫毛轻颤。
“嗯。”李黎笙负手，“我该回东黎了，你早日回去。若遇到我那个便宜弟弟，该杀则杀，不必顾忌我。他只要不死在我手上，我父王就不会因他跟我撕破脸面。”
这话说得无情，也正和周其琛的意。
此次，若非这个燕王府的公子非要来掺和一脚，事情也不会失控到如此地步。
燕王府的公子时常带着一袭面具，来去如风，踪迹难寻，深受燕王的疼爱与信任。连李黎笙都不能直接与其对上。
“行了，我走了。”李黎笙捶了一下周其琛的肩，领着人走了。
澄园一下子寂静下来，唯西顾一人留下。
“世子兄长，西顾不与我们一同离开吗？”叶行舟见人群中并没有西顾的人影，主动询问李黎笙。
如此不伦不类的称呼。
李黎笙睥睨叶行舟一眼，“我另有安排，怎么？你也想过问我的事？”
“不敢。”叶行舟捏着拳，咬着牙恭敬道。
“走吧。”李黎笙率先走在前面，身后的人跟上，往东黎城出发。
周其琛回去的时候，柔止还在昏睡着，直到天明，柔止才转醒。
周其琛靠在床的旁边迷迷糊糊睡着，几乎柔止一动，他就睁开眼睛，“柔止，怎么样了？还难受吗？”
柔止舔了一下干燥的嘴唇，目光沉寂，落在他一夜未睡眼下青黑一片的眼眸上，一股难以克制的难过涌上心头。
她眨了眨眼睛，眼圈微红，“好疼。”
周其琛手足无措，倒了一杯水，扶着柔止坐起来。
柔止喝完水后，一颗松子糖便递到唇边。
她一愣，看向周其琛。
“听说，疼的时候吃颗糖会好受一点。”周其琛神色有些不自然。
柔止显然也是想到自己当年拙劣的哄人技巧，当年周其琛每喝一回药，柔止都能从各个角落冒出来，塞给他一颗糖，“百叶小筑特产松子糖，又香又甜，可好吃了。吃药的时候吃上一颗松子糖就不苦了。”
柔止神色有些尴尬，她启唇，小心翼翼将那颗糖含在嘴里。
温热的唇擦过周其琛的手指，他瞳孔猛然放大，耳尖一红，迅速收回手，将手背在身后，握紧了拳又松开，如此反复，故作镇定道：“我们该回京了，你可以吗？不可以也没关系，我们可以暂且多留两日。”
说着，周其琛甚至有些语无伦次。
“好。”
“嗯？”
“我说，今日回京吧。”柔止重复一遍，弯着眼眸，嘴里的松子糖“嘎嘣”一声碎了。
周其琛的心跳似乎漏了一拍。
他不敢再看柔止的眼睛，站起身来，几乎两步并一步往外走去，背影怎么看都有股落荒而逃的韵味。
柔止莞尔一笑，如诗如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