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7 章
“咔嚓。”
熊田彦赖抓着相机，按下拍照按钮，相机里不能显示咒灵，却是记录了被村里当成恶魔之子的双胞胎此刻的模样。
千禾杳观察片刻，确认漂浮缓飞的咒灵不会主动攻击人，转头对盯着自己的年轻人说：“没错，她们身上带着一种不祥的气息。”
双胞胎瞪大眼睛。
熊田彦赖抽动嘴角，忍不住反驳：“千禾，你不会看不出来，这种程度的——”
这么低级的咒灵，恐怕四级都到达不了吧，根本不在术师祓除的范围内。
辅助监督都能用微弱的咒力解决。
千禾杳皱起眉头，不悦地提醒他，说：“熊田，我才是调查组组长，我有判断的能力。”
熊田彦赖当然知道，但是看向那对双胞胎时，她们的眼睛黑漆漆，圆溜溜的，正惊恐地看着他。
与其说是恶魔之子，倒不如说是被虐待中、尚不能自保的普通孩子。
她们看起来好小，有四岁了吗，还是五岁？为什么要用这种目光看他，是把他也当成村里的人吗。
熊田彦赖脸上似乎被目光烧灼，声音有些嘶哑：“你——”
“我们的工作是消灭一切危险、安定社会，而她们，我认为就是危险的根源。”
千禾杳加重语气，冷声说：“不能因为对方是孩子，我们放松警惕，姑息她们。难道还要重演今天的悲剧，让无辜的生命来证明她们的危险吗。”
年轻人握紧拳头，呼吸急促，像是终于放下心防，颤抖地坦言：“那个染发的家伙威胁我们，说不可以把她们关起来。不然他会报复咱们——”
染发的家伙？
除了五条悟似乎没其他人了。
双胞胎其中浅黄色头发的女孩小声说：“他是好人……他说过要来救我们。”
“住嘴！”
年轻人的目光中迸射出憎恶，仇视地盯着双胞胎：“你们是一起的吧，都是一群怪胎、恶魔，所以才会杀害我的亲人，你们都该下地狱！都该为我父亲偿命！”
孩子们咬紧嘴唇，抱得更紧了。
千禾杳叹息一声，这么重要的事情五条悟只字不提，竟然只想着宿舍里的游戏机。
她安抚对方，说：“那个染发的家伙已经被关起来了，报复什么的不用担心。”
千禾杳从包里掏出一捆绳子，扔给身旁的熊田彦赖，抬抬下巴：“这里是关不住她们的，我们会回收‘恶魔之子’，总部有她们该呆的地方。”
熊田彦赖似乎意识到她这么做的意图了，将绳子抖开，却一下子变得愚笨，竟然手忙脚乱起来。
还是司机眼明手快，见状要穿帮，接过绳子将双胞胎绑好，随手提起一个，掂量重量后，扭头说：“组长，总不能让我一路提过去吧。”
千禾杳心中窝着火，冷声说：“不然呢，难不成让我抱着？”
年轻人找来麻袋，两个孩子捆住手脚，用胶布封嘴，被司机装好后轻松地扛在背上。
千禾杳则对年轻人露出笑容：“我们有专门的关押牢房，感谢你对我们工作上的支持。”
年轻人见他们往外走去，赶忙跟上：“那她们——”
千禾杳漫不经心地说：“我们没有权利私下处置她们，需要移交到上级，由上级裁判。”
年轻人追问：“肯定还有类似的事情，有像她们一样的人吧，那些人的结局呢？”
熊田彦赖转头看他一眼，这个人……这是直接把人命案全部按在了无辜的孩子身上，真的想在他的脸上揍一拳。
千禾杳语气轻柔，带着安抚，又有些不以为然的轻松，给予年轻人心目中想要的答案。
“平木先生，一般情况会处死的。”
年轻人听后，重复一遍，然后脸上的仇恨改为快意的欣慰，除了千禾杳面不改色，其余人都皱起眉头。
村子表面上看似祥和，村民们维持着极其原始的生活，以及与世隔绝的习俗，他们同样也保持着……毫不掩饰的恶意。
外来的车子刚进来的时候，打破了这种表面上的宁静，整个村子都嗅到了陌生的气味，在光明正大地窥探他们。
熊田彦赖等年轻人走后，说：“我还以为你真的要认定她们有罪。”
现在已经是傍晚，家家户户亮起灯，由于灯光的原因，能看见人影投射在窗户上。
下午到达村子，不见人影，这时候，他们似乎都冒了出来，有人站在门边大大方方注视的，也有人隔着篱笆墙好奇打量的。
深山中的气温降得厉害，塚谷文上搂紧身上单薄的短袖，赞叹地说：“组长，您刚才演戏太好了，就跟真的一样。您是为了保护那孩子吧。”
千禾杳提醒他们，叫他们别太放松。
熊田彦赖说：“从我们进村子起，他们都在观察我们。原来如此，千禾，你的敏锐让我惊叹。”
塚谷文上克制住转动的头，余光看向千禾杳，却发现她镇定依旧。
这是一种无形的偏见，直到村民们发现外来的访客和他们站在同一个偏见的立场上，他们才会放下戒备。
千禾杳瞥了一眼司机背上的麻袋，轻声说：“但凡有村民照看孩子们，她们也不至于落到这幅样子。难不成让我们四个人对抗一百多个村民吗。”
她感慨道：“熊田，真遗憾，我们的默契并不深。”
熊田彦赖抿嘴，低声说了抱歉。
司机维持着酷拽的形象，扛着双胞胎，告诉大家牛棚里就有快要消散的残秽，和双胞胎身上的咒灵吻合，说：“真是不得了，好轻……野生小术师。”
塚谷文上见大家一直走着，不安地说：“我们去哪里？”
司机说：“这还用说吗？”他似乎嫌累，换了个姿势，将麻袋抱在怀中。
四人停下来，千禾杳跨步上前敲门，没多时，屋门从里打开。
千禾杳朝红肿着双眼的年轻女人说：“小雨，我们可以在这里借宿吗？”
小雨已经回家，换上黑衣服，目光往下落在了司机怀中：“那是什么？”
千禾杳说：“枷场的两个孩子。”
小雨神情复杂，张口想要说话，最终还是让他们进来了。
司机将麻袋放下来，将孩子脸上的胶布扯开，又把捆绳松绑。
双胞胎转动脑袋，看到千禾杳明显缩起肩膀，本能地朝着熟悉的人求助。
浅黄色头发的女孩抬起头，小声地说：“小雨姐姐。”
小雨把手放在她们的头顶，只是揉了两下，然后将她们头发上的泥块、蜘蛛网和干枯的草屑摘出来。
“好脏啊，菜菜子，美美子，”小雨眼里蓄积起眼泪，强忍着悲痛，露出笑容，“放心，他们……应该是好人。”
屋内的男主人走过来，他身边跟着一个虎头虎脑的男孩。男人忌惮地看着司机，看见双胞胎却大叫起来：“我才不允许灾星住到我们家里！”
男孩学得有模有样，朝他们扔东西，被司机眼疾手快地抓住。
是半张吃剩的饼。
男孩将满是油的手拉着眼皮，作出滑稽的鬼脸，又朝他们吐口水。
千禾杳、熊田彦赖和塚谷文上：“……”
司机嫌弃地将饼扔到一旁，说：“喂，组长，我没有惹他们吧。”
千禾杳点头，知道他已经忍耐极限了，说：“请随意。”
司机得到了许可，露出一口白牙，脱掉鞋子，揉着胳膊朝他们走去：“我的车子有好好照看吗，走，我们去检查一下。”
司机拎起男人的领口，男人双脚离地，惊恐地抓住他的手腕：“杀，杀人犯法。”
“这么偏僻的村子，随便扔在哪里都不碍事吧。”
小雨看着屋子的闹剧，着急地让司机不要伤害爸爸，又叫年幼的弟弟不要乱扔食物。
下一秒，男孩大叫放开爸爸，扑上去抱住司机的大腿，一口咬上去。
司机任由大腿上挂着男孩，拖着男人往后院走去：“真是乡下人，要不要这么没素质啊。”
千禾杳微笑地对小雨说：“放心，他有分寸，现在是受伤的孩子要紧呢。”
小雨怔怔点头，忙得脚不沾地，去翻箱倒柜地找家里的药，又去找合适的换洗衣服。
客厅内。
熊田彦赖蹲在双胞胎面前，努力挤出笑容说：“你们身上还有其他伤吗？”
塚谷文上也凑过去，套近乎：“眼睛能睁开吗？”
可是双胞胎什么也不说，见小雨抱着衣服和毛巾回来，眼中亮起光芒。小雨小声说：“我来吧。”
千禾杳见双胞胎更亲近小雨，便让小雨帮忙洗澡，她和熊田彦赖则在门口，默默听着里面的动静。
没一会儿，小雨打开浴室的门，将相机递出来，千禾杳说了一声谢谢。
小雨重新回去。
小雨按照千禾杳的说辞，给双胞胎洗澡的时候问话。
正如千禾杳猜测的那样，双胞胎指出昨夜偷偷到牛棚里的就是五条悟。
浴室里传来水声，小雨继续问道：“那今天早上扎着头发的大哥哥呢，当时在场的是村长和我的祖母……他们说了什么？”
只听到那个叫菜菜子的女孩说：“小雨姐姐，是他们让你问我们吗？”
小雨没想到她们这么聪明，声音有些慌乱，说：“那个……”
菜菜子说：“他们说白头发大哥哥杀了人，偿命是什么意思，是死掉的意思吗？”
没有开过口的美美子突然说：“死掉，就是跟爸爸妈妈一样，再也看不到吗？”
小雨说：“那个，美美子，因为他们做了坏事，需要得到惩罚。”
菜菜子说：“小雨姐姐，我不想大哥哥死掉。”
过了很久，都没有听到小雨的声音。
熊田彦赖跟着千禾杳来到院子，站在她身旁，说：“让小雨照顾她们，会不会有点残忍，毕竟她祖母尸骨未寒，死因还和她们扯上关系。”
千禾杳在廊下盘腿坐下，院子里，司机正在监督男人和男孩洗车子。
司机说：“动作勤快点！”
男人一脸屈辱，倒是男孩干活反而笑嘻嘻的，弄的全身都是泡沫。
司机说：“邋遢小鬼，正好给你也洗洗。”
“熊田，我倒是愿意，不过她们似乎被吓着了，难不成你想给她们洗澡？”
千禾杳皱起眉头，很不解地说：“女孩子哎，熊田，你的想法有点变态。”
熊田彦赖忙说：“我们在谈正事，请不要这样开玩笑！”他揉揉眉棱骨，感到棘手，“你就不怕小雨私底下对那俩孩子报复吗？”
“不会，”千禾杳招招手，把发呆的塚谷文上叫过来，让他去取来笔电，先给报告打个草稿。
事情已经很明了，昨夜五条悟发现了被关起来的双胞胎，决定调查一番，今天带走她们。
只剩下夏油杰的那块拼图。
熊田彦赖翻看着相机上的照片，把它导入笔电备份，整理后一齐上交给高层。
任谁看到照片中双胞胎身上的伤，都会心生同情，为她们受到的虐待感到愤怒。
他想起双胞胎身边的咒灵：“那些咒灵需要我们除掉吗？”
满目星空下，千禾杳望着远处群山，说：“先不急，这个案子还没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