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三章
沈明远看见几个月没见的侄子很高兴，直接扔下米熙她们，头也不回往前走。
米熙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几个人，对话一字不落地听。
“什么时候回来的？
陈亦舟一如既往地温和，“昨天。怎么来食堂了？”
“回学校拿点资料，路过食堂就来看看，不看不知道什么情况。”
米熙过去对学校食堂的印象不怎么样。
初中的时候，学习任务没有那么紧，大部分学生都不在食堂吃饭。食堂为了盈利，采取了高价低质的策略。
不吃食堂的不在乎，吃食堂的嫌弃，但是又没有办法。
也有不少家长投诉，但是整治来整治去，依然是那个老样子。
三中的领导不在乎，外包出去，要收钱就行。学校和食堂赚得盆满钵满，学生苦不堪言。
她到一中前就问过周明和，他回答说学校食堂不错。但米熙心里还是不以为然，想着好能好到什么程度。
结果第一天就被这所学校的食堂征服了。
饭菜种类多，干净卫生，营养美味，价格实惠，阿姨态度友好，平时过节还会搞活动。
这一切都离不开学校的重视。
“看食堂？我看那边还扣了三个学生，是要做问卷调查吗？”陈亦舟早就看到了米熙，不露痕迹引出想知道的答案。
沈明远看了她们一眼，向陈亦舟解释，“上着课跑来吃饭，被我抓到了。”
陈亦舟“哦”了一声，跟着往那边看。
他好像刚看出来那些人他认识，侧头跟周明和说，“这不是米熙吗？”
“啊？米熙？”周明和配合着演戏，也往那边看。
沈明远两边来回看了看，“你们认识啊？”
陈亦舟脸上带着点惊奇，点头笑了笑，“认识啊。”
米熙关注着远处的一举一动。听到这里，知道陈亦舟是打算用自己的面子救她们。
虽然不回我微信，但跟我哥还是朋友，这个忙会帮的。
沈明远不知道想到了什么，“是吗？”说着又走回米熙那边。陈亦舟和周明和也跟着过来。
她看出来了，领导这趟回来，心情好了不少，脸上带着笑。
“你们这个时间出来，谁出的点子啊？”
笑里藏刀。
米熙主动承认错误，“我。”
“你叫什么名字？”
“米熙。”
“好，我记住了。明天就放假了，这件事我们开学回来再说。”
她心里猜测，这是开学再算账的意思吗？
陈亦舟，你的面子好像不是很大。
沈明远说完就打算走，路过陈亦舟旁边，脚步一顿，想起来什么，又折回来问他，“不是明天放假吗，你们怎么今天回来了？”说完看着两个人。
他们完全没防备，被这么措不及防一问，卡了一下。
“没排课就回来了。”
“我们放假早。”
沈明远听到两个不一样的答案，心中了然，点了点头，“你们吃饭吧。”又回头看了看那边三个女生，心想一下子抓了五个。
再没说什么，直接出了食堂。
沈明远走后，他们俩往米熙她们那边去。
“你胆子挺肥啊？”周明和说。
米熙心想，你们俩翘课，胆子不是也挺肥吗？不过她没工夫开玩笑，一直担心着眼前处罚的事，“我不会真的被罚吧？”
周明和恢复了轻松样，“想什么呢，连你哪个班都没问。就没打算罚你。”
“那他刚才说，这件事开学再说。”
“故意吓你呢。”
米熙有些信不过周明和，又望向陈亦舟。
陈亦舟看向她，“不会罚你的。”
米熙这才放了心。
陈亦舟又说，“不过以后体育课就不能这么轻松了。等开学了一定会开会说这个问题，批评一□□育老师，让他们加强管理，好好上课。”
周明和接着补充，“也就是说，你以一己之力，提高了整个年级体育课的严度。有人抱怨的时候，你千万别说是你干的，小心挨揍。”
陈亦舟看了周明和一眼，“你差不多行了。”又看向了米熙，“没那么严重。”
米熙没有说话。
陈亦舟都不回我消息了，现在又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在这里安慰我。
挺会装的。
他是不是跟很多人都这样，表面看着挺好，私下里根本不熟？
米熙转过头，没再看任何一个人。
既然你陈亦舟能装，那我也能。
装作什么都没发生，装作和以前一样。
我根本不在乎你到底对我怎么样。
周明和这边想到米熙的饭卡，决定不吓她了。
“怎么样，想我没有？”
“太想你了，整天茶不思饭不想的。”
周明和看了看她面前的一荤一素，“你但凡荤素搭配没那么均衡，我都劝自己相信你。”
“你们来学校干什么？”米熙又问。
“找老李打球。就是我们高中班主任。你把饭卡给我，我们去打饭。”周明和伸手要米熙的饭卡。
他们回来得早，本来想约上其他同学一起，结果都还在学校，所以就单独先来了。
下午和高中班主任李启文打了一会儿球，俩人都饿了，他这节有课，就拿了自己的卡让他们先去吃饭。
周明和想，既然碰到米熙了，就不要用老师的卡了。
两个人打饭回来。
米熙对面坐着刘依琳，周明和挨着米熙坐，对面是宋盈，陈亦舟挨着周明和，对面没人。
周明和看了看坐在自己左右两边，出点子翘课的人，心里感叹，这两个要是以后真在一起了，不知道胆子得多大。
他往嘴里扒了一口饭，忽然想起来什么事，于是口齿含糊不清地问，“你们什么时候放学？要不要上晚自习？”
“上。”陈亦舟和米熙异口同声。
周明和听到左右两侧整齐的回答，疑惑地看陈亦舟，“你怎么知道？”
“如果没有晚自习，怎么可能这个点来吃饭。”
等会儿放学了，去哪吃不行。
周明和“哦”了一声，觉得自己问的问题有点蠢。
宋盈和刘依琳一直没怎么说话。
一是因为刚才被校长发现，经历了大场面，还没平静下来，二是因为有那两位在，挺久没见，一下子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陈亦舟也不会跟米熙多说话。
所以五个人，主要说话的是周明和和米熙，周明和又总是话题发起人。
周明和吃着吃着，又关心起米熙，“那你晚上是回家还是住我家？”
“回去。”
“舅妈说来接你啊？”
说到这里米熙笑了，“是这样的，我给你讲。”
她放下筷子，拿纸巾擦了擦嘴，开始叙述。其他几个人的注意力也被吸引过来。
“我说我要回来，我妈不同意，说太晚了她不放心，让我住我姑家一晚。我说那你来接我。她说不想去。
“我又跟她说，我隔壁班有个同学跟我们在一个小区，我们俩一起回来。我妈说，两个小女孩不安全，让我们俩都别回来。”
“我说不是女孩，男同学，让我妈放心。
“我妈更不放心了，说什么都要来接我，拦都拦不住。”
米熙这话一说完，宋盈和刘依琳都笑了。
“是蒋瞳吗？”宋盈问。
“对，不过是我编的，我就是想让我妈来接我。”
说到这里，三个女孩笑得更开心了。
陈亦舟觉得神奇。一听到蒋瞳的名字，记忆自动匹配到了高三时，运动会上见到的那个男生。
他看着其他几个人笑，也配合着弯了弯嘴，默不作声。
一片欢乐中，周明和一脸懵地问，“蒋瞳是谁啊？”
“就是宋盈班里一个男生。特别巧，我们从幼儿园到高中，都在同一个学校，家住一个小区。不过我们之前从来没见过对方。”
周明和“哦”了一声。
五个人差不多是同时吃完的饭。除了食堂，陈亦舟和周明和往A栋方向走，米熙她们三个悄咪咪溜回了篮球场。
先是不动声色的进去，来到一个没人注意的角落，再从角落大大方方出来，好像是在那边休息了一会儿。
大部分都找个阴凉处休息了，只有四五个人还在篮球架前练习，不用的篮球扔得到处都有。
她们三个每人捡了个没人要的球，到篮球架前面排队，一直练习到快下课。
没有人发现异常。
篮球老师终于想起来自己是个老师。他从树荫处慢悠悠走出来，看着还在练习的几个同学，指点了几句。
下课铃响，他非常没必要地说了句，“好，下课了，同学们去吃饭吧。”
同学们已经都跑了。
晚自习放学，米熙冲回宿舍，收拾了点东西，背上书包，拿上手机。
“宋盈我先走了！”米熙冲还在收拾东西的宋盈喊。
“好。”
她出了308，路过306门口，伸头冲里面喊，“刘依琳我走了。”
“嗯。”
女生宿舍总是热闹的。大家一有空，或者有什么有趣的事情，就要聚成一堆。
宿舍里还有几个人，有的在收拾东西，有的不打算当天回去，看见米熙在门口，七嘴八舌地说了“拜拜”。
刘雅婷在微信上说，学校门口车太多了，把车停在姑姑小区了，让她到了打电话。
米熙到了小区门口就给刘雅婷打电话，电话那头的人“喂”了一声，旁边还有米秋跟周明和说话的声音。
“妈，我到了。”
“好，你先上来吧。”刘雅婷显然还没聊够。
“知道了。”
米熙输入密码进了门。一屋子里三个人听到动静，都朝玄关看。
“你那个男同学呢？”刘雅婷问。
两个女人眼神透着关切，站在一边的周明和一脸看戏的表情。
米熙看到三个人两个反应，就知道周明和没拆穿。
她保持着镇定坐到沙发上，把书包放下，“他有事，不回去了。”
周明和撇了撇嘴。
坐在她旁边的刘雅婷有点遗憾，“我还想看看呢。第一次知道你跟哪个男同学关系好，之前玩的都是女孩。”
米熙对这个回答有些意外，“是吗，确定不是担心我早恋？”
刘雅婷为自己争辩，“我哪有这么敏感。”
米熙试探着，继续往下问，“那我要是真早恋了，你怎么办？”
“我觉得你这个年纪，喜欢哪个男孩很正常。”刘雅婷说得挺认真，但是没有直面回答。
米熙看出来她有顾虑，笑着接往下问。
“你别回避我的问题啊。我问你，我要是真早恋了你怎么办。”
她想了想，“如果对方是个好孩子，我不会反对的。但是我有两个要求。一个是不能耽误彼此的学习，一个是成年之前不能干坏事。”
刘雅婷说话时语气平和，永远温柔似水。
刚从外面进来，夜色寒凉，米熙的手也有些冷。但面前的妈妈一直是暖暖的。
给予她包容和爱，不困于学校的规则，而是从女儿的内心，从人的感受出发考虑问题。
米熙突然把凉凉的双手贴在刘雅婷脸上，笑着说，“刘女士大气啊！”
刘雅婷条件反射地往后躲，边躲边说，“手拿开！”
刘雅婷开着车，行驶在夜晚的道路上。
米熙坐在副驾驶，后排放着书包和米秋硬塞给她的零食和水果。
她转身从后面拿了瓶饮料，拆开喝了一口。
“妈，这个好喝，你尝尝！”她用左手把饮料递出去。
“开车呢。”刘雅婷偏头躲了一下。
米熙又把手收回去，“好吧。”
又走了会儿，来到一个十字路口，刘雅婷停车等红绿灯。
“给我尝尝，有多好喝。”
“什么？”米熙已经忘了刚才那一茬事。
“你姑给你拿的东西啊。”
“哦哦。”她反应过来，拧开瓶盖，脸上挂着笑，狗腿地递过去。
刘雅婷尝了一口，点点头，“是不错。”
绿灯亮了，她把饮料递回去，发动了车子。
米熙开了点车窗，外面的凉风吹过来，天空繁星点点。她用手抓了下吹乱的头发，觉得城市里的夜色竟然如此美丽。
周明和洗完澡，躺在床上看手机。
米西米西：我到家了。
米西米西：别太想我。
粥粥：知道了。
粥粥：有空来玩。
米西米西：你觉得我有空吗？
米西米西：除非你帮我写作业，我可以考虑一下。
粥粥：后天过来。
米熙看到周明和这条消息，知道他是决定帮忙了。
她的成绩能进步得那么快，不只有自己的原因。班里同学都努力了，但不是人人都能提高成绩。有的是缓慢进步，更多只是在原地踏步。
高二下个学期，周明和每个周末都帮她辅导。
知识上，系统地整理知识点，查漏补缺，逐个击破。方法上，有问题的分析问题，提出解决方案，没问题的优化方案，提高效率。
虽然他现在上了大学，她学习上有任何问题，还是选择第一个求助他。
米熙觉得，周明和陪她学一天，顶自己干三天。
周明和放下手机，来到自己书桌旁，抽出了几本笔记。
有他的，也有陈亦舟的。
陈亦舟知道他要给米熙辅导作业，主动把自己高一、高二做的笔记和错题本奉献出来。
周明和把两个人的资料整合了一下。
最终给到米熙的汇总，是一些专门带这节课的老师都做不到的精炼和全面。
米熙每次考试的试卷，也都是两个人轮流分析的。
他忽然想起来刘雅婷说的那句话：“如果对方是个好孩子，我不会反对的。”
陈亦舟符合这个条件的。
如果不是他，两个人现在会在一起吗？
周明和放下手里的笔记，推开门出了卧室，往米熙的房间去。
一开灯，他看到整齐又满满当当的房间。本以为米熙住学校，会把东西带走，只留下一个空荡荡的房间，谁知道都还留在这里。
他退了一步，想关门出去，结果一眼注意到了摆在书桌上的向日葵。
周明和的手从门把手上抽走，进了卧室，走到书桌前，开了台灯。
他确定这是自己送的那束。
一低头，发现旁边还整整齐齐地摆着一排手办，也是他送的。
他勾唇笑了一下。
书桌的抽屉没合上。他注意到了，想要伸手关上，就看到里面露出来的药盒。
周明和觉得有些眼熟，没合上抽屉，反而拉开，拿出那两个合上的纸盒。
两个，空的，陈亦舟给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