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风玉露09
弈宁道:“去外院找秦风,让他安排一下,两日后,我们启程去西北。”
丁香愣住了,不是说九月才去吗?怎的这么突然?可她半句也不敢问,应了诺便匆匆朝着外院而去。
弈宁吩咐众人:“都该什么干什么去吧。”然后,她看向白芷,道:“嬷嬷带她进来吧。”
邢嬷嬷赶忙拉了白芷起来,等一进屋,白芷便又跪了下去。
弈宁也不阻拦,她道:“此事你虽只是听命行事,但是,白芷,你不能再留在我身边了。”
只此一句,白芷已是伏地痛哭出声。
她早知道会是这个结果,可当弈宁真的说出来时,她才知道自己有多不舍。
弈宁又看向邢嬷嬷,道:“嬷嬷,此去西北,我便将王府交给你了。待我走后,过些日子,你便以替白芷寻了亲事为由,将她送回谢府,交还兄长吧。”
弈宁想的很清楚,这事其实也不能全怪白芷,她既是谢寰一手培养的人,自然就要听他的。
也是自己疏忽,她在自己身边这么久,自己竟然连她会武都不知道。这其中,自然有她隐藏够深够好的缘故,但又何尝不是因为自己偏心呢?
几个丫鬟中,香叶是家生子,自小陪着弈宁长大。丁香得弈宁亲手所救,一直以来将弈宁看得比她自己的性命还要重,且她做事稳妥,弈宁也颇为倚重。豆蔻性子活泼,弈宁十分喜欢。
是以,弈宁的饮食起居,总是丁香与香叶伺候的多。而每每出门,弈宁则更喜欢带丁香与豆蔻。
反倒是白芷,弈宁虽也待她好,但总归没有待其他几人那般上心。反倒是自她来了后,弈宁确实没有再受过什么伤。
罢了,到底主仆一场。
弈宁叹息一声,道:“你既是兄长的人,我亦不便处置。未免府中人生疑,此时不能送你出府。”
邢嬷嬷却是一惊,道:“王妃不带奴婢?可是奴婢哪里做的不好?”
弈宁上前,握着她的手,道:“嬷嬷自小照顾我长大,自是没有人比嬷嬷更周全的了。只是,您如今年纪大了,在京中亦有牵挂。西北虽路遥,但过几年我总还是会回来的,可您女儿如今身子不好,她更需要您。”
邢嬷嬷闻言,老泪纵横。她看着弈宁长大,照顾她的时间比自己的亲生女儿还多。真要分开,怎么舍得?
可弈宁的话,也正应了她心中苦楚。女儿如今每况愈下,若此次离京,一旦她撑不住,只怕母女二人连最后一面都见不到了。毕竟是自己身上掉下来的肉,又如何能真正舍下?
邢嬷嬷只得含泪应“是”。
秦风很快就到了,他几乎是一路小跑着过来了。
他一脸兴奋,进屋后快速行了礼,还没等弈宁说话,便自己站直了身子,道:“王妃,丁香姑娘说您要启程去西北,可是真的?”
脸上满是掩都掩不住的喜悦。
弈宁也似被他的笑容感染了,弯了眼,笑道:“是。你准备一下,两日时间可够?”
秦风忙道:“够了够了,便是王妃此时要走,属下也能即刻办到。”似想到什么,他犹豫了一下,才道:“只是如今天热,就怕王妃身子吃不消。”
弈宁道:“无妨,咱们早晚赶路,最热的时辰找地方歇脚,走的慢些也无妨。”
秦风应是,告了退,要准备回外院,却又停下脚,对弈宁道:“属下派人先给殿下传个信吧?殿下若知道王妃要去,定然十分高兴。”
弈宁想,如果能让萧川高兴些,也很好,便应道:“好。”
秦风走出凝晖堂,越走越开心,最后竟忍不住以拳砸掌,高兴得蹦了蹦,把路过的小丫鬟吓了一跳。
邢嬷嬷正带了人在手忙脚乱地帮弈宁收拾行装,也不知道西北王府都有些什么东西。弈宁自小养的精细,吃饭睡觉都十分讲究,若用的东西不习惯,便睡不好。
想着总归秦风带的护卫也多,干脆把用得着的东西都带上一些。是以,收拾起来就格外费力。
弈宁想着只有两日时间,挨个儿上门辞行是不可能的。便径直去了西侧次间,寻了许多好看的笺纸,写了些告别的话,命人送去平日交好的各府。
宫里太后和纪妃哪里,是必须要去辞行的,谢府也得她亲自回去说一声。这倒都还好,唯一让弈宁为难的是燕云英的婚事,她答应了要亲自送她出阁的,如今却只能食言了。
她又提笔,单独写了长长的一封信,将自己去西北的事细细讲了一遍,又添了好多赔不是的话。这才吩咐丁香:“你替我去一趟燕国公府,一定要见到云英本人,将这封信亲手交于她。把我给她准备的贺礼也带上吧!”
丁香应了诺,小心地拿着信出了府。
第二日一早,弈宁便去了宫里辞行,太后得知她要去西北,自是没话说,还赏下了许多东西。
只纪妃那边,一听说她要走,立时便头疾发作,又是嚷着请太医,又是嚷着要人服侍吃药。
一时间启祥宫一片嘈杂,宫人们进进出出的嚷嚷,恨不得要让阖宫都知道纪妃病了,弈宁请辞的话都不好继续出口。
还好弈宁留了个心眼,从永庆宫出来时,特地提了一句还要去启祥宫辞行。太后何等敏慧,一听便知她这是有意求援了。
果然没过一会儿,太后身边的孙嬷嬷便亲自来了启祥宫。
“太后听说娘娘又病了,这三天两头的生病,只怕是启祥宫中的人侍奉不周,特地遣了奴婢来照顾娘娘的病。”孙嬷嬷不卑不亢地说。
纪妃唬了一跳,她是什么身份?敢让太后的贴身嬷嬷照顾她的病?立时,病便好了一半儿。待弈宁当众侍候她喝了一碗药后,病也就全好了。
她暗暗气恨,却又没有旁的法子,心道:就谢奕宁那张脸,她若是去了,川儿眼里哪里还看得到旁人?自己前前后后也给儿子送了几个人了,也不知道有没有个争气的。
出宫的马车上,丁香忍不住笑道:“还得是太后,这下纪妃娘娘可是不敢再随便生病了吧。”
弈宁亦抿嘴笑,太和帝优柔寡断,妃嫔又多,还没有立继后,六宫事宜虽说由谢贵妃和卫贵妃打理,可若没有太后在后面坐镇,就凭两位贵妃,哪里镇得住后宫里,这许多世家高门出身的嫔妃?
再到谢府时,便又是另一番景象了。
谢老夫人一脸关切,道:“当初就该跟着一起去的,好在如今你想通了。此去再不可任性,还是要早些生下嫡子才是。”
弈宁闻言,便红了脸。而且秦氏就在一旁,她也不想令母亲难堪,就有意岔开了话题。
“听闻祖母要给二妹妹说亲了?可选了那些人家?”弈宁问。
提到这个,谢老夫人就叹气。她道:“奕蓉的亲事不好找,高不成低不就,她自己又不上心,提了几个人,她都淡淡的。”
弈宁明白谢老夫人话里的意思。
谢奕蓉是庶出,想高嫁,出身却不够,何况如今的谢家根基虽在,却无多少实权。倘若低嫁,谢家的门第又摆在那儿。
那便只能在高门世家的庶子或者有前途的新科进士中挑了。
可若是前者也就罢了,若是后者,谢奕蓉未必看得上,父亲和罗姨娘也定不肯答应。
好在弈宁也不是真的要替谢奕蓉操心亲事,随口聊了两句也就罢了。
只秦氏一直拉着弈宁不肯松手。
弈宁终于肯去西北了,她自是高兴的,可又忍不住心疼,西北到底艰苦,如今还未出伏,弈宁自小苦夏,这个时候长途跋涉,身子可怎么吃得消?
奈何婆母在侧,她有心想劝弈宁晚些日子再走,又怕婆母以为她怀有私心,不肯放女儿离开。而且,她也怕万一此次不走,后面再发生点什么事儿,又走不了可如何是好?
弈宁知道母亲心中煎熬,却不便直言。只得出言安慰:“母亲不必替我担心,如今虽天热,但还有十来天也就出伏了,这一路往北西行,是越走越凉快的。殿下给我留的护卫都十分有经验,定然会安排好一切事宜的。”
待谢渊和谢琨从宫中回来后,弈宁给谢琨道了辞,便自去本元阁寻祖父说话。
本元阁院子东墙角的枣树下,放了一口大缸,谢渊在里面养了几尾鱼。
弈宁到时,谢渊正站在树下喂鱼。
两人粗的金丝枣树上果实累累,一串串的枣儿,跟葡萄挂儿似的,结的厚厚满满地,将树枝都压弯了,全都朝着地面拖垂下来。
弈宁垫脚够了一颗,还是青硬青硬的。
“至少还得月余才能吃,你今年可是吃不上咯!”谢渊眼睛盯着缸里的鱼,戏谑道。
弈宁笑了笑,抬手便将枣扔进鱼缸里,溅起一束水花,吓得鱼儿四下乱撞。
“哼!淘气!”
谢渊抬眼看她,轻轻哼了声。然后干脆将手中的鱼食全撒了进去,两手拍了拍,负在身后进了屋。
弈宁在他身后耸了耸鼻子,也跟着进了屋。
“可想好了?”谢渊问,一手端过小厮奉的茶,轻呷了一口。
“嗯。”弈宁漫不经心的看着屋中陈设,轻轻应了声。
谢渊也不问别的,只道:“那便去吧,好好儿的。”说着,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兀自低声笑了起来。
而后,才似有所感地道:“最初,我还担心你会受委屈,如今看来,这桩婚事倒是极好。”
弈宁闻言,面上虽有些羞赧,心里却十分认同。她低头抿嘴笑了笑,才有些不好意思地道了声:“是。”
见弈宁这幅摸样,谢渊更是朗声开怀大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