门中怨3
后半夜倒是平静，楚随却有些睡不着，他孤独惯了不习惯晚上身边有人，哪怕燕姮睡觉很安分，甚至不太翻身。他在床边只会听到她浅浅的呼吸声。
这里正是初夏，窗外有虫鸣轻响，夜风微微地翻动墨绿的窗帘。楚随望着天花板，却从未有过的平静。
从跟着燕姮离开仁川，楚随就预感到自己的人生或许会朝着自己无法预知的方向失控。
刚住进燕姮家哪怕由于厌食症无法正常进食，他依旧要求自己吃完燕姮准备的每一份食物，对于食物进入食道的灼烧幻觉，他甚至因为这种幻痛而自虐般的感到真实。
尽管燕姮和他说如果实在太勉强可以慢慢来，他还是一口一口咽了下去，那时他不见得多信任燕姮到了要讨好的地步。
只是突然找不到死的理由，就继续活着。
可是渐渐的，燕姮所有的表现让他无法遏制地想要去信任她，这种渴望像一丝又一丝的氧气扎进他的皮肉里，慢慢充盈着他整个脑袋。他从放弃到怀疑，到如今竟隐约生出了迫切想要活下来的心情。
这种太过突如其来的渴望，让他生出了恐惧。
他开始认真揣度自己对燕姮的价值，从被她从疗养院领出来，和那流水一样砸在他身上的治疗费，一切还未完全开始燕姮在他身上已经投入很多了。
他一边提着一颗心时刻告诫自己不要白日做梦，“不求回报的好”这种事连动一动念头都觉的是痴心妄想，一边不可抑制地想要留下来。
但是，在燕姮面前，他年幼，脆弱，一无是处。
这是他恐惧的来源。
如今一切云雾渐渐拨开：燕姮需要他做进入这个“噩梦边境”的媒介。
他的心终于落下来，告诉自己：看吧，这才合理。
只要燕姮那未说的“大事”还没完成，她就一直要需要这个媒介。仗着这一点，他就可以靠着燕姮活下去。他想的很远，他甚至可以借着燕姮的财力长大，直到有一天自己可以独立。
看到死人的那一刻，他躲在拐角，弥漫血腥味冲击着他的味觉，比曾经任何一次噩梦都真实，恐惧和绝望又一点点侵袭着他，但是他看到了在人群里周旋的燕姮，不过十多岁的样子，在这样的场面里游刃有余。他压下心中的恐惧和泛上来的酸水，强撑出一切如常的样子仔细地审视着现场。
他第一次直面“噩梦边境”的血腥与冰冷，但是那又怎样？
他的人生，悲剧才是主旋律。
哪怕“噩梦边境”危险，为了下一次的进入，燕姮也会护好他这条小命。
对了，以后要说“边境”，燕姮不喜欢“噩梦”两个字，楚随想。
没有人会舍得丢弃一件趁手又昂贵的工具。楚随想，他需要向燕姮展现自己的价值，有价值的人才不会被抛弃。就这么一遍一遍地和自己重复，在天色渐亮的时候起了身。
燕姮是被厨房的香味馋醒的。揉揉眼睛看了眼右边，楚随已经不在了，床铺理的整齐。
起身到了客厅，桌子上已经放了两碗面，厨房里楚随正站在小板凳上煎鸡蛋。陈随才七八岁，男孩子长个子本来就晚，陈随比同龄人还要矮些，比灶台都高不了多少，动作却很熟练。锅里热油烧得微微冒烟，鸡蛋一下去“滋啦”一响，蛋清一下变成奶白色，一个个泡泡鼓起来，焦香味就弥漫在厨房里。
雇佣童工的罪恶感让燕姮走过去准备接手，被楚随支着胳膊隔开了，说：“马上就好了。”
燕姮看着帮不上忙，点了点头，还补了一句：“我要吃有溏心的。”楚随手一顿，应了声：“好的。”
燕姮出去坐在桌子旁等楚随，看他站在凳子上的背影，嘴角忍不住露出一丝笑来。她突然觉得像看到了以前的郑真和邵清，他们这样的孩子收到了一点点好总是就想尽可能的回报给对方。要是剥夺了他们的付出的权利，小朋友要怀疑人生的。
两个人想得不太一样，不过效果倒是差不多。
反正都是她燕姮享福。
两人吃着饭，燕姮才看清楚随眼下的黑眼圈，问了句：“没睡好？”
楚随埋头吃了口面，有些闪躲闷闷地说了句：“还好。”
“进来之后，厌食的情况有缓解吗？”
楚随点了点头。
“手伸给我一下。”楚随伸了出来，燕姮搭上去号了下脉，点了点头：“陈随脾胃挺正常的，你之前的心理治疗也有一定的效果，厌食的情况应该不会严重，这几天好好吃饭。等回去了，就你那个糟糕的脾胃，还有的调呢。”
楚随应下来。过了会，有点忍不住了，问：“咱们今天从哪开始查？”
“先说说你的看法。”既然楚随想体现自己的价值，燕姮也愿意带他，毕竟很可能以后她就和他绑在一起了，楚随成长的越快，他们活着出去的机率就越大。
“我觉得还是要从王顺查。”楚随停顿了会，继续说：“我不确定“边境”对死亡外者的痕迹消除能达到哪一步，但是但是人只要存在过，就会有复杂的交际过程，总有它消除不了的漏洞。”
“就像人行道两旁的树日常里不会引人注意，但是若是少了一棵，哪怕树根位置被铺平了，毫无痕迹，可树与树之间的间隔不对，种树的人知道自己种了几棵，卖树苗的知道自己卖了多少。总是有迹可循。”
“很贴切的比喻，查的方向呢？”燕姮吃着面继续问。楚随被问住了，陷入思考。
“别发呆，”燕姮扣了下桌子：“边吃边想。”
看着两个人都吃完了，楚随还没说话。燕姮站起身来揉了揉他的头，收走了两个人吃面的碗，楚随要拦被燕姮像他刚才那样隔开了，说：“你做饭了，总得让我洗碗吧。我可不吃白食。”
燕姮拿着碗往厨房走：“首先咱们现在可以确定王顺这个人是和我们一样的‘外者’，那么他是为什么死呢？是因为被梦境监视者发现后进行了捕杀？还是被剧情杀？再或者是因为接触到了梦主，被梦主杀掉？”
“你看这就是目前摆在我们面前的三个可能。”
“梦主也能杀人？”楚随吃惊？他以为梦主也是故事线里的普通人。
“当然。”燕姮笑着回了句，“梦境监视者是边境主人创造的，他们怎么可能会是善茬。不过，他们不像梦境监视者，一旦被察觉是‘外者’就会无差别攻击。他们有脑子，有脑子的就喜欢思考，只要会思考你就容易下手骗。”燕姮朝他眨了一下眼“你懂吧？”
楚随：我不是很懂。
燕姮继续说：“咱们从这三个方向去着手，就能解决三个重要问题：这层边境的梦境监视者是什么，有几只；如果是剧情杀，是什么剧情咱们怎么避免；如果是接触到‘边境’主人，那咱们就比较幸运了。”
“去问他有什么愿望，咱们实现就可以出去了？”楚随问
“不要那么天真好不好，小朋友。”看到楚随听到“小朋友”三个字时微微皱了皱眉头，燕姮心里轻哂，人不大，挺要强。
燕姮说“要是这么简单，王顺是见到这层主人，完成愿望就好了，为什么会被杀？”
“心愿是梦主创造每层边境的执。，只有心愿没有被完成，他创造的边境才会一直存在。所以，与其说外者为他完成心愿，更贴切点来说外者是他世界的毁灭者。梦主和外者天然对立，他只会在发现外者的第一时间让梦境监视者将其捕杀。”
楚随好像有些明白了，说：“所以我们要在尽可能不暴露外者身份的情况下，直接去完成心愿。比如信纸上的杀死凶手。”
梦主不是求不得的可怜虫，不需要燕姮他们纡尊降贵地去帮他们完成心愿解脱，只会杀掉一切破坏了他创造的世界的外者。
“是的，”燕姮点点头：“我说的幸运是如果咱们能通过王顺查到这层梦主身上，约等于拿到了省略步骤的参考答案，在回头去凑过程就会容易些。”从梦主的经历来推测她要杀的凶手是谁。
把洗好的碗盖在一旁沥干，侧头看还在沉思的楚随，燕姮补了一句：“我记得查你资料的时候你正高中，这个形容你应该懂吧？”
楚随看了燕姮一眼，说：“我念书的时候不看参考答案。”
得，忘了，这位小朋友还是学霸来着，连跳三级和班上同学格格不入那种。
两人收拾完准备穿鞋出门的时候，听到楼下杨红艳站在门口喊孩子：“张晨晨，你好了没！”过了会听她关了门，下楼梯还在隐隐约约听到她问：“作业带齐没？”
燕姮突然想起来，回过身说：“试试咱们还能脑内沟通不？”
楚随握住燕姮的手，点点头，说了句话，没有听到任何回应。燕姮无奈地撇了撇嘴，说：“看来是不行了，越来越不管用了。”拧上门把手的那一刻，燕姮突然回头对楚随笑了,孩子气地眨了眨眼：“准备好了吗？要开机了？”
哑巴版小陈随上线。
楚随望着燕姮点了点头，一副严阵以待的样子，燕姮收敛了笑意，轻轻揉了揉头，：“没事儿，放轻松，万事有我。”
温暖的手掌穿过短发，慢慢地楚随紧张的心就这样被安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