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星 2

克里昂给他们三个划定了练习的区域，然后便下令分开练习了。E6分在树旁，G5在他的北面，顾黎在他南面的湖边，克里昂站在中心的位置，方便观察所有人。

顾黎站在湖边，看着湖面泛起的微微涟漪，将手臂抬起，放在水面上空，调动体内的灵力，感受着它与水的呼应，这是“死水”。

“死水”其实是她自己赋予它的一个称呼，这种水里并不含有灵气。

“活水”是指水中含有灵气的流动水源，这种水目前她只在一个地方接触过，那里位于秦岭深处，是师父为她挑选的修炼之地。

师父说这条小河的灵气虽然不算特别纯厚，但是绝对够用，让她潜心在这里修炼，努力吸收水中的灵气。

想到修炼时师父的教导和陪伴，她露出一个温暖的微笑。当时她并没有这种感受，不过师父说有，她就相信。后来一天天的修炼，她才渐渐能感受到那条河的不同。

后来她在学校宿舍里试了试，水龙头里流出的水就是普通的水。两相对比，她渐渐学会了如何感应水中的灵气，并为己用。

对“死水”的呼应比“活水”要难，因为这种呼应是单方面的，没有水中灵气的呼应，也就是需要纯靠她的灵力去控制，而自身无法吸收、呼应水中灵气以力借力。

她想起来师父跟她说的包饺子擀面皮时要铺匀面粉的原理。因为她一开始只知道吸收、感应，后来师父看她会这个了，就提点她。

“你感到这水中灵气有什么特点吗？”

顾黎想了想，道：“有的地方好像有一大团云雾聚集，有的地方淅淅沥沥的就好像要断不断的蚕丝。”

风好听到她这个比喻，笑道：“是这样。”

“所以要把面粉铺匀，对你，对它都有益处。”

顾黎当时不解。师父便耐心跟她解释。

“我们研究以后有一个设想。灵气的产生或许是毫无章法的，这里一块，那里一块。如果可以像包饺子时铺开面粉一样，让他们连成一片，对于修炼者来说置身于一整片灵气的空间中比一块块的吸收、捕捉更省力。这样同时也可以促进灵气的生成，因为我们猜测它和这天地万物生灵有关，这样帮它点连成线、成面，帮助它生长，营造一方灵气空间不也是为修炼者提供了更好的环境吗。正好比我们与自然，不要一味的索取，也要爱护和给予。你有怎样的看法？”风好给她讲完后还不忘引导她自己思考。

“你是‘百灵’，对于灵气的操控在实践中自有体会，要注意思考、总结，师父也好向你学习啊。”

顾黎点点头，眼睛亮亮的，冲着师父笑。师父的话让她有很多的感悟，他的学识、素养都让顾黎倾佩，她觉得自己更喜欢这个师父了。

后来顾黎在练习时自己把这个想法再改进，用在“死水”中。就好比现在。

“死水”无灵，若自己在调动它的时候给它充灵，操控起来会更由心动。

但在这里，练习后顾黎会收回注入水中的灵力。只是“面粉”难免会有遗漏，这点顾黎从一开始的不甘心、急躁到现在终于更深的体悟到了什么叫“命”和“时”，她便逐渐开导自己随它去了。

可这也正应了那句话：时也，命也。

基地的监管者从未想到灵力互生的原理。虽然他们迫切的想得到顾黎学习的功法，可是他们并不懂万物共生的道理，而只一味的掠夺。因此便没有去监测顾黎训练时所用湖水的变化，不然他们就会因为这前所未有的发现而兴奋的发狂，从而更狠的“鞭策”顾黎，逼迫她展现更多她的所学。

对顾黎，这何尝不是上天的好生之德呢。

顾黎集中思想，用灵力慢慢抬起水柱。灵气充进去的同时，她的手臂回转，挽了个漂亮的“水花”。

她不知不觉的笑了起来，就好像在秦岭自己练习时会掐个不完美的小蝴蝶，将灵气赋予它，看着它在空中煽起翅膀，师父在一旁笑她调皮。

这段回忆让她兴奋起来，她手势一转，水柱“噌”的升了起来。直冲四米高度而去！克里昂盯着那两个水柱，微微扬起一侧的嘴角。

顾黎趁热打铁，再次发力，水柱却很难往上再去了。她开始感觉到乏力，双臂发酸。

顾黎继续努力将水柱向上抬，再次调动全身的灵力，试图将水柱抬得更高。超出限度的重量让她没法再次变换手势发力了，她只能张开双手努力托举。

顾黎手臂哆嗦地厉害，昨日的伤在重量的压力下疼得更明显。顾黎朝水柱顶端看去，微微咬牙，试图再次冲破界限。

后方，E6朝树干迅猛地射出一箭。顾黎忽然想到什么，看向湖的对面，那个用冰袭击她的女人会在那里吗？

手臂已经无法再支撑这股水柱的重量。顾黎瞬间脱力般垂下手臂，向一旁翻身一跃。整个水柱轰然倒塌，在水面上溅起了声势浩大的水花，顾黎猛一挥手形成一道屏障，把自己保护起来，克里昂早有预见的往后一跃。

而E6本是背对湖边训练，他还没来及作出反应，溅起的水花直接把他浇了个透心凉。

“操你妈！“E6的咒骂随之而来。然后恶狠狠盯着顾黎骂了句。顾黎赶忙双手合十，面露愧疚的说着抱歉。E6一手凝聚灵力，看起来根本没打算就这样放过她。

“E6！”克里昂的声音传来，带着提醒和威慑的意味。

E6朝着顾黎的方向吐了口唾沫，放下手，连带着溅进口中的湖水吐到地上，对着顾黎做了个口型，转过了身。

这一下动静可不小，爱丽丝等人，甚至湖边正在训练的试验品们都注意到了，一时间人们神色各异。

克里昂走过来，拍了拍顾黎的肩膀，顾黎对他的手劲尽量保持平和的微笑。

“刚刚很不错。”他比划了下，顾黎想他应该指猛然提升那一下。

“这才周一，你周五到五米五不成问题。”他边说边打量顾黎。然后一手抓住她的手臂，摸了摸。

“如果没受伤，就先做十个上踢腿，然后双手倒立走十米，下午重复练习。如果手臂支撑不住，就去后面的器材做腿部力量和灵敏练习，周三我会检查你的成果。”

顾黎不敢不从，她立刻点了点头，像第一堂课上教的那样——冲克里昂敬了个标准的“海啸之国”军礼，然后回到湖边，用灵力托着自己，开始倒立。

克里昂则走回原地看E6练习。

每周一照例进行着纯灵力测试——特殊能力（SP）测试。

爱丽丝向两位研究员那边招了招手，其中一位提着仪器走了过来。E6在上周末比赛中成绩不错，他凝出武器的速度不慢，数量也不少，而且很锋利，把对手的手臂和大腿划出了一个大口子，流了很多血，那场比赛让他小有名气，顾黎觉得这是他能力的一个特点。

那位研究员走到近处的一颗树旁，向树根处的地面按了几下。

两侧草坪打开，一套桌椅升了上来，上面还有些数据线。研究员上前把装备整理好，将感应贴片贴到他们的背部，又将两个圆片贴到他们的手臂上。

这次他们加了66和G5成了五个人一组。

爱丽丝道：“开始。”说完她走到实验员那边，对着桌上某个位置按了下，三个正方形的透明墙一闪而过，将他们包在里面，他们五个人的手环还有脚环发出“滴”的一声。

这一环节是要五个人同时释放灵力，展开灵压，这也就意味着较弱的一方会承受强者释放出来的压力，这可不好受。顾黎本来不希望出太大的风头，可是前几周的经历让她明白，藏，是不可能的了，而且现在并不是示弱的时机。

E6是个不容小觑的对手，他的灵压如他的灵力，灵力越充沛越锋利，就像锋利的箭一波又一波向你射来试图划开你的皮肉。如今又加入了和他有相似之处的G5，顾黎真的欲哭无泪。

而D4......D4对顾黎来说是个迷。三周的相处，她未能对他有更多了解，D4这个人，如果你不故意在他身上留份心思，就很容易忘记他的存在。

他的灵压厚重的像一堵墙一样向你压来，有时又似乎想把你推开。顾黎有点庆幸他没想到沙尘暴的原理，不然就是活埋了。

至于顾黎，目前她只是纯粹的灵力压制，她并不想给人溺亡的感觉。

除此之外，水这东西无形无味亦无色，而到底她要精于哪点，她还没想好。

她看了眼66，打算进攻时多加防御。E6不善地看了她一眼。

顾黎内心有些无语。

测试开始，E6那种试图想把你削成肉片的恶意带着灵压猛得袭来。

顾黎稳住心神，镇定以对。她打算借这次来验证一下以往的训练。

思想正定之时，脑海中就想起了师父曾经的教诲。

那时候她对于自己的能力是水有些不太满意，因为觉得相比于能凝出钢铁这样炫酷又实力强劲的灵力，水的能力在初始时有些太弱了，并不能做太多。于是她有些泄气地在小溪旁挑着水玩。师父看见了，就问她：“你知道在《道德经》中，老子是如何形容水的吗？”

“上善若水，水善利万物而不争；故大人之德也，犹水之就下，居下而不逆？”顾黎回想着里面的内容，边背边想这对用水的灵力有什么用呢？

“是有这几句，但是我想给你说的不是这个。”风好笑道，“天下莫柔弱于水，而攻坚强者莫之能胜，以其无以易之。”他看着顾黎，双眼炯炯有神道：“正应了其中那句，‘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小黎，好好领悟这两句话！”

“以天下之至柔，驰骋天下之至坚。”多妙的一句话！

顾黎面色依旧平静，却在体内调动起澎湃灵力，像往常一样，将灵力运以海浪之势来削去E6他们的锋芒。

“兵无常势，水无常形。”顾黎心中念道。瞬间灵力以汹涌之势向周边袭去。

爱丽丝的眸中光色一亮，只一瞬便恢复如常，依旧面色如常的看着顾黎他们。

克里昂双手抱臂斜靠在树上，脸上只有淡淡的笑意，心里却已经满意的笑开了花。

其他四个人敏锐的感受到周围灵压的变化，除了D4，其他三位都不明所以的看了眼彼此。

顾黎周围的灵力如海浪般层层推进，不知不觉中就将他们包裹了进去，就这样，柔而坚定的扑向四周，化掉了周围锋利的灵压。

E6以及周围的人都感受到了这一变化，只觉得好像是海风拂面，心中却又胆颤万分。只有D4依然是那分淡然，他眼眸深邃的看着顾黎乌黑的头发和周围水蓝色的灵气。

E6的脸色不好了起来，他扯起嘴角，发狠的加大了灵压的输出。

一旁的G5瞬间脸色变了，她尽力维持冷漠的表情，但还是露出一丝痛苦的神色，然后不甘示弱的加大了灵压的输出。

66伸出的双手收了回来，然后改握成拳，双臂夹在身体两侧。在大家都看不到的衣服下面，他的皮肤渐渐变成灰色。

顾黎随之而变，“海浪”变得汹涌起来，带着不可抵挡之势，泛起层层涟漪，涌向“岸边”。

G5皱起眉，一枚蜂针在她脖颈处悄然成型，忽然她的身子缩了一下，脖子弯曲，面露痛苦的神色，她急忙想撤出这场测试，但两边的灵压扑面而来，没等她推出去人就被掀飞了出去，吐出一大口鲜血。

这变故突如其来，众人都不由得一愣，灵压因而有片刻的紊乱。而顾黎相比之下则很镇定，即使她抬起头看情况也没忘记输出灵压。E6和66被自己紊乱的灵压与顾黎灵压冲撞的力量冲了出去，都受伤倒地。只剩下D4和顾黎了。

这一点顾黎倒是没有很意外，以她的看法，D4属于比较沉稳的性格,不会因为外物而扰乱自己的心神。

顾黎左手翻掌，右手保持那个手势，她周围的灵压就好像海浪，又如涟漪，层层推进，荡漾开来，朝D4的方向而去——她想要进攻了。

D4看着她，她也看着D4。

顾黎想知道D4会不会对她进行攻击。

她坚定地看着D4，眼中的意味并不难猜出。

D4垂下眼，然后又抬起，看她。

爱丽丝看着电脑上的能量波动情况，又看向D4。

他的灵压变了。顾黎敏锐的感受到，双手一拍，成防御姿态。慢慢的顾黎就感觉到了不对，然后她微微睁大眼睛，看着D4。D4和她对视，脸上还是那副表情，只是眼睛却一眨不眨的盯着她。

“原来他知道......”顾黎心想。“但他似乎从来没用过。”

顾黎的内心产生了不小的震撼。这是和以往看到血腥的斗争、残破的尸体完全不一样的心情。她震惊于在这个基地，竟然有人拥有这样的实力却不愿意去伤害别人吗？

但她必须停手了。于是她真的停了下来，装作已经筋疲力尽的样子，身子晃了晃，手慢慢放下来，装作被对方压制而不慎跌倒，面露痛苦的神色。

爱丽丝见状拍了下手，D4也停了下来。顾黎的动作并没有引起他们二人的过多怀疑，因为从顾黎走来的第一眼，他们就知道她昨天受了伤，而且是不小的伤。

D4看了眼顾黎，立在原地没有动，顾黎看着他，内心忽然升起一股难过的情绪，刚刚其实他早就停手了，就在她打算跌倒的那一刻。

D4看着女孩眼中的感谢神情，然后转过头去。

顾黎慢慢站起身来，准备聆听爱丽丝的教诲。

爱丽丝示意研究员可以了。

她往前一步：“说是灵压测试，可不允许有其他小动作呀。”她温温柔柔的声音此刻听在每个人的耳朵里却教人浑身发冷。E6反应过来，看了眼G5，又看了眼顾黎。D4还是那副淡然的样子，看他的表情，你猜不到他在想什么。G5捂住心口正慢慢坐起来，难受的扭了扭脖子。顾黎没什么表情，或者她也不知道此刻该露出什么表情，所幸立在原地。她是这次测试的第二名，D4是第一。

“休息一下吧。”爱丽丝发出指令。

顾黎原地坐下了。她忽然有些喘不过气，心中升起一股难过的情绪。

爱丽丝看着刚刚测试的结果。D4和顾黎的两条线上下相交，两人其实是差不多的水平。但是D4刚刚那招，她倒是没有想到他真的会出来，毕竟之前已经悄悄提醒过他几次，他都只点头，但是并没有听从。

这一次，爱丽丝心中对顾黎也有了新的了解，今日她的表现应证了之前她为顾黎拟好的培养方案，以后她就可以按这个进行了，今天回去就把培养方案的报告提交。不过，她的眼神变得锐利起来，这个小姑娘，还要多敲打，一定要足够听话才行。爱丽丝想到亚特兰大基地的手段，或许，也要对她清除记忆才行。

短暂的休息后，爱丽丝和克里昂对他们刚刚的练习进行统一的理论指导。这其中会参杂科学家们的研究成果。

基地将他们的实验结果分享给试验品，同时又通过观察这些试验品来得到更多结论并借此来应证猜想。

顾黎记得师父跟她说过灵气产生不过五年而已，还有很多奥秘待他们去发现、去体会。

从这里她可以清晰的感受到“海啸之国”科学家对灵力奥秘求知的急切渴望，这渴望让他们不惜进行大量人体实验。

训练一直持续到中午，午饭时间是一天中唯一的平静时间，六个猎狗在这个时间段换班。

顾黎就坐在湖边吃饭，她咀嚼着嘴里的食物，享受这难得的宁静。抬起头，“太阳”明晃晃的照下来，树枝在她脸上投下斑驳的剪影，让她有一瞬的恍惚，仿佛回到了大一刚开学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