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令涛 2
孔令涛开车驶往碧水山庄,到那里时已经晚上七点多了。碧水山庄远离市区,是个大的集餐饮温泉娱乐为一体的休闲场所。他们今日吃饭就定在了这里。
进入山庄后是一片树林,马路分为两条,马路边长了些野花野草。两条马路绕了个大圈后又汇集在中央。
路边车辆来来往往,只看这前方会觉得这园子挺普通,而玄机却在后边。
孔令涛开车不急不慢的沿着庄园里的马路行驶,前面有四栋楼,隐隐透着光亮。孔令涛转头看了眼旁边黑漆漆的风景,只有零星的几盏路灯,勉强照亮着路。
他其实是第一次来这里,但是因为事先查好了路所以很熟练的驶到欧利楼前停好了车。这座看似普通又低调的庄园里停了不少豪车,几乎都是空中飞车。他瞥了眼旁边的一辆车,提着买好的酒,走进了欧利楼。
服务员带着他走到包厢,替他打开门,包厢里已经有两个人在等着了。
孔令涛赶忙走进去,他虽脸上带着歉意,行得却十分大方,道:“真是不好意思,我第一次来这里不怎么熟,好几次走错路,不好意思让你们久等了。”说话间,他的目光几次看向坐在主宾位置的男人,神色十分自然,语气也并不谄媚急切,只是恰好的微微弓着身子道了声歉,然后便直起了身。边说着边把酒放到了桌子上。
另一个人忙答着“不用”等客套的话语,有些疲惫和拘谨的看向坐在主宾位置的那个男人。
男人大约四十左右,身材宽胖,有些肚子。鬓角发白,很有分量的坐在那里。孔令涛进来后他就一直微微笑着,笑尊弥勒佛一样。但这感觉在他一开口时就变了。
“哪里哪里,孔兄不必介怀,这就是你说的孔兄吧?”他看似豪爽的做派合着他的语调听起来却并不和谐,那嗓音就像是拿两边不平整的蚌壳摩擦发出的声音,刺耳又粗粝。语调中又夹着几丝阴阳怪气,听起来有点像哑了嗓子的太监。
说话时他看向旁边那个瘦瘦的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眼睛眯起来,却更多是紧紧地盯着他,而没有多少笑。
孔令涛道歉时他也根本没打算起来。孔令涛看着他,就觉得他像一只瘌□□一样蹲在那里,笑起来时脸上的横肉让人感到恶心。但是他面上却依然温和的笑着,不急不躁。
“是的,孔令涛,我很好的兄弟。”男人微微欠身,介绍道。但其实他们跟本不是兄弟,论情谊也到不了那份上,但这是他们事先商量好的介绍词。
坐在主宾位置的人听了“哈哈”一笑道:“孔兄果然一表人才啊,坐吧。”
孔令涛听了又是一番客气,两人才坐下了。
这场饭总共就三个人,主宾何庆,主陪就是那个瘦瘦戴眼镜的,名叫刘蒙,副陪位置就是孔令涛了。
孔令涛叫来服务员准备上菜,另一位服务员上前帮他把酒打开。
孔令涛拿出那两瓶酒,问何庆:“庆兄,您喝哪一瓶?”他举着那瓶葡萄酒说:“这是戴高乐王种,这是白酒华韵风藏,看您想喝哪个,您都拿着。”他露出一些恰到好处得奉承和拘谨。何庆早就看到了他手中的酒,眼睛笑得眯成一条缝,但脸上还故作稳重道:“今天咱们第一次聚,还是葡萄酒吧,哥几个别喝高了,畅快聊聊。”
“好。”孔令涛笑着答应着,拿过服务员递来的金的醒酒器,准备开瓶。
何庆看似同时照顾到了两边,转过头去和刘蒙说话,但是余光却紧紧地、仔细地观察着孔令涛。
他端起水晶做的酒杯,轻轻晃了晃,葡萄酒纯厚的香气飘了出来。他不禁又眯了眯眼。
其实何庆喜欢喝白的,并不喜欢葡萄酒。他觉得葡萄酒的味道难闻极了,就像是猪吃得糟糠一样还夹杂着臭味,让人不想多闻一次。但这瓶不一样,因为他更喜欢贵的。
紫红色的酒液就像宝石一样闪闪发光,他还没有尝就已经闻到了杯子里散发出的香气,纯厚、飘逸。每一丝香气都价格不菲,正因为价格不菲所以它才如此饱含香气。
何庆有一搭没一搭的和孔令涛说着话,又不时眼睛瞟到刘蒙身上。刘蒙知道的、对得上的他便轻轻一点头,何庆便把眼睛悄悄撇开。
何庆越察觉到孔令涛的气质非凡,心里越厌弃刘蒙这不中用的东西。同时他心中又带着些冷笑,因为孔令涛之前拦了他的货。
其实也不能这么说,因为查走私本来也是孔令涛的职责之一。可是何庆这人心里阴暗惯了,所以在谈话时他总是想孔令涛是不是故意拦得他的货呢。同时他又有点自卑,虽然这自卑如果别人敢提出来,哪怕多么拐弯抹角多么含蓄,只要他感觉出来了,那对方就别想好过,最好削他一层皮。
因此他又内心嘀咕,有些不明白,孔令涛怎么愿意和他合作呢。但接着他又能自问自答,因为他又很自负。当然因为我是何庆啊!遥城的走私生意我是老大谁敢称第二?——我弄死他!
想着他又重新看向孔令涛,带着他自以为的不带一丁点审视的目光,因为他非常谨慎。
“希望他能是个有用的。”何庆在心里想着。
不一会儿菜就上来了,这边菜都是极新鲜的食材,现做。故而先上点开胃菜。但是分量和时间把握得正好,不会让客人被小菜撑得没胃口吃正菜。每个餐具那都是纯正的景德镇官窑,他们在的这个楼今天用的是绿釉瓷,配上自然的裂纹很是好看。
刘蒙夹着菜有一下没一下的放在嘴里,菜是什么味道他全然不知。他看似在吃饭,其实两个耳朵竖着在仔细听何庆和孔令涛说话。
孔令涛还是刘蒙介绍来的,前几次他自己办事不利,何庆很不高兴,他怕被自己抛弃——这会让他坐牢。他也怕惹恼了何庆被打一顿,这让他恐惧。于是他就想着通过自己给何庆再物色个能干的人选。
后来他就发现了孔令涛。这人起初看起来很正派,尤其是喜欢穿中山装,这个时候你就觉得他绝对是个正人君子、老实人。但其实接触了才发现滑头得狠,又很贪。
刘蒙想着,看了眼那两瓶酒,内心没什么感情的冷笑一声,更加确信了自己的想法。
他嚼着菜,机械地咽了下去。其实一开始他并不想推荐孔令涛的,但是后来怎么两个人聊着聊着他就答应了带孔令涛过来呢?
何庆正举起杯子胳膊朝着他这转来,刘蒙没来得及继续往下乱想,赶忙起身,谨小慎微地在何庆杯沿低一些的位置上碰了一下,随即竟露出一个带着真情实感的笑,带着兴奋和满足,然后一饮而尽。
何庆接着把脸又转向了孔令涛,和他说话。刘蒙坐在凳子上,上面并没有残留多少温度,他心想:“这么大个房间只坐了三个人真是太空太冷了。”
何庆睹了眼刘蒙,笑着道:“还是得感谢刘老弟给我介绍这么个有意思的兄弟呀,令涛兄真是见多识广博文多识啊,这个功劳都在你刘蒙身上。”
刘蒙听了只内心苦笑一声,客套的点了点头,一时不知道该说什么。孔令涛保持着他恰到好处的微笑,还没等刘蒙开口,就道:“我和刘兄认识很多年了,刘兄对我多有提携,小弟很是感激,平时也是有能做得到的就会帮刘兄。刘兄为人正直,我很是佩服、欣赏,做事也很谨慎。”
刘蒙只陪笑着,努力张开嘴也夸了孔令涛几句。
何庆端起杯子又微微抿了口酒,心中对孔令涛稳重的表现很满意。孔令涛起身,给他杯子里又满了一杯,和刘蒙不急不慢地聊着,同时目光和脸庞又似乎有些急切和欲言又止的转向他这里,却什么都没说。
何庆只当作没看到,气定神闲地夹菜、品酒,装作十分陶醉的模样。虽然他心里不满刘蒙很久了,但是新人的启用也急不得。
他边吃菜,心里边暗自考量。自己竟现在才发现孔令涛这号人物。
刚刚聊那一翻,孔令涛说自己是前些年才调过来的。从富饶的淮东省调到闽平可不是高升啊,虽说平北也还凑活,但比起淮东还是很有差距的。
一提到淮东,何东就恨得牙痒痒,不禁想到那个狗东西。不过,虽说是平调可是职位不同,现在闽平遥城这个位置,很多货物过关都是他把着,这里面油水大着呢。
更何况平北远离中央,正所谓“天高皇帝远”,一些事施展起来更容易。不然就以孔令涛那点死工资,是怎么买得起这么贵的酒呢。对于刘蒙说孔令涛贪的说辞,他心里信了几分。
可是何庆并不慌,这顿饭他们只是聊聊,原本要说的正事他打算查清了孔令涛的背景后再说。
孔令涛在恰到好处的表现出几次急切之后,便平静了下来,不急不慢得吃了这顿饭。他早就断定不可能在这一顿饭上就定下来的。
其间何庆又旁敲侧击的问他这几年得工作和生活经历,孔令涛的回答游刃有余,让何庆很满意。
何庆这顿饭喝了不少酒,虽然他不喜欢葡萄酒,但是一想到那是王种,他就觉得很甜。
孔令涛微笑着看着他一杯又一杯,很体贴及时的给他提供倒酒服务。刘蒙全局几乎没再说过什么话了。
从一开始的忐忑害怕被抛弃,还怀揣着一丝希冀,到后来的释怀,自己若能成功退身也好。如今自己有官位又有钱,那种每天战战兢兢地生活不如不过。这样想着乃至到饭尾他看孔令涛的脸色也变得温和正常了。
三人走出来,何庆很热切地拍着孔令涛的肩膀,道:“下次再聚啊老弟。”孔令涛连连点头,笑着道:“承蒙何兄抬爱。”何庆听着他这时不时文绉绉的说话方式,笑得更欢了,刘蒙心甘情愿地做着背景版,站在一旁跟着笑。
何庆看着他们各自开车走了,转过身,一个服务员走出来:“何总,酒都给您放好了,照片也发过去了。”
“嗯。”何庆点点头,溜达着往后面走去。
他走进一幢小楼,打开手机,拨了出去:“查查交通局调度中心主任孔令涛,照片已经发给你了。”那边回了话,他满意地点点头,哼着小曲走进房间。
孔令涛开车着不急不慢地驶回家。过了一会儿电话响了,他点了下屏幕。
“他查你了,但是我已经按你说的提前准备好了。今晚这顿饭吃的怎么样?”那头一个女人的声音响起。
“很顺利,如果你的资料没问题,过几天我还会来到这里的。”
那边轻笑了一声,道:“希望是这样。”说完便挂了电话。
孔令涛微微一笑。其实这顿饭真的就只是拉家常了,因为双方的谈话并没有涉及到二人真正想合作的内容。但是又不能说在这顿饭局上双方没有互相了解。
何庆摆在台面上的身份就是商人,这正好符合他看似豪爽又大度的性格。而何庆也通过旁敲侧击“了解”了一些孔令涛的事,当然都在他的意料之中,又愿意告知的范围内,说了一点他工作的内容。其中若有若无的夹杂一些自己手中的权力,亮给对方,让何庆开心开心。
与齐丽不同,孔令涛觉得何庆是一个非常不错的合作对象,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在人选上,孔令涛留下了他,让齐丽将他从国安抓捕的名单上去掉了。
毕竟,抓一只瘌□□比一条滑不溜秋的泥鳅要容易。